novel。君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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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苍井暖
我在这座小镇做早教六年了,从美国归来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为了留下修改了履历,在城市中心的企业里,造假证的大有人在,多亏同学平日对公司的不满,才得知竟然至今仍有人仿制假学历等,此类行径的人也会被重用,既然被赏识何须造假。人心迂回。
为何造假?把国内知名学府和美国某州立大学的毕业证书收好,提都不要提,说漏也不可以。找人办了本城师范学校的毕业证书,再伪造教师资格证和工作经验。地方小人简单,但并非民风淳朴,注意区别。真实的学历易惹质疑和麻烦,与同事打成一片锋芒不露,是人性的偏好。
麻烦越少越好。时间分秒必争,造假不为谋利,造假为了节约时间。
顺利通过面试,小镇野心之人皆闯出本镇,年轻人都不愿窝居此地,哪怕有豪宅名车,午夜连可沉沦的地方都没有,倒也并非没有,低俗,旧日唱歌的场子,陪唱陪酒陪睡的小姐门口坐一排,任意挑选。
这几乎是唯一的夜生活了。
朱蘶在这座镇上的法院工作,万丽在法院的复印室工作,合同工。他们的孩子朱燕四岁。
我所在的早教机构是小镇最好的,但凡重视教育的家长都会将孩子送到这里。有不重视教育的父母吗。没有。
朱蘶和万丽在小镇可以活得相对自在,尽管他们家境职位排不上法院中上,但中下水准也足够优越于小镇普通居民。天高皇帝远,小镇虽小,物质并不匮乏这类单位的职工。
朱燕性子活泛,与朱蘶和万丽的性格截然相反。两个闷不吭声的人,养出个话唠,倒也合理。她是老师的宠儿,积极发言积极配合,我教英语,跟读她声音和动作最大。
小孩诚实,崇拜实力。哪个老师漂亮又有实力,就偏爱哪个老师,被孩子们喜欢不难,讨好换来喜欢最容易,让人臣服又喜欢需要真材实料。
我倒不至于最优秀,最优秀要让给其他人,才不招致嫉妒引发的怨毒,这很简单,适当地时候出些合适的岔子,把第一第二让出去,占个第三,笑容温和,情绪平和,自然上上下下里里面面都不讨厌。
我疼爱朱燕,课堂上表现最好的学生自然得到老师的偏爱。
朱蘶和万丽很客气,三万多的早教班刷卡不眨眼,还在节日准备礼物,贵重的礼物我一概不收,只收过电影票,十张,是朱燕告诉朱蘶和万丽,朵朵老师爱看电影,他夫妻二人才投我所好。
我知道,这是法院发给职工的福利。有老师特意叫孩子和家长要自己心仪之物,当然不是直接要,而是老师和孩子皆人精,有些话不说透便彼此会意。
有孩童当着老师和家长的面,说,“老师,我妈妈要送你金项链呢,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孩子妈目瞪口呆,还要强颜欢笑,家底殷实,只是确实从未说过此话,被亲生孩子摆了一道。最后必然要送,皆大欢喜其乐融融。
我在朱蘶和万丽眼中是难得的好老师。朱蘶在工作中谨小慎微,家境贫寒,对外大方,领导司机有阵子车祸病休,因他人老实车技不赖,临时调用他代开车,他连拿公家卡给自家车加油都不敢。
因此朱蘶比较欣赏我。毕竟对比起来,我简直算是师德高贵了。
朱燕失踪,朱蘶和万丽友人聚会,晚来接朱燕,我答应帮忙留守,直到他们前来,最主要朱燕不想去奶奶家,更喜欢和我在一起等爸爸妈妈。
她玩我手机,我手机里都是美食图片,近日偏馋蛋糕,搜集了一堆好吃的蛋糕图片和店铺地址。小孩子看了就馋,指着一张图说想吃,对面就有一家西点店,关门晚,我让她呆着,我去给她买。
我买回来,人就不见了。
找遍了整栋房子,所有可以掀起藏匿的地方都翻了,周边也寻了,我先通知了领导,她告诉我去保安室调监控。我照做,朱燕被黑衣人带走,一个黑影迅速抱起朱燕,快到像点了快进。
保安说报警,我说等领导来了再说。领导赶过来,看了监控,询问了我过程,决定报警。
如何与朱蘶和万丽解释,成为了难题。由谁出面解释,也是难题。我表态引咎辞职,由我一人承担。领导叹息,孩子只要丢了,找不回来了,影响就一直在。
万丽的人生里,第一次面目凶恶,她平日低眉顺眼,声音小弱。她手指甲掐入我的胳膊,尽管隔着一层薄棉袖,让感到已经穿透布料,美甲的钻刮着皮肤。
不能解释,任何解释都构不成理由。这几乎是人类极致悲痛的一种体验,丧失亲生儿女。
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从现场的状况自行推断出来的,朱燕被拐,全面搜查。案发十点左右,现在已经凌晨两点。
所有人彻夜未眠,万丽窝在朱蘶的怀里,朱蘶并没有给她安慰和依靠,朱蘶在忍耐,他在这种场合不选择爆发,他的逻辑比方丽深一层,逻辑在怪我,朱蘶不能说不怪我,但他更怪自己。
责难他人,比责难自己,相对舒服些。
我没有说对不起,对不起太轻薄了,言语太轻薄了,这种情况下,命都抵不回创痛。
我一遍一遍地打起精神配合着各种询问,但各色的嘈杂声音力求回答得最详尽最关键,以便哪个点触及案件要害,帮助警方破案。
这是小镇的一场轩然大波,这个小镇一向以治安优良自居,人们安分守己。
朱蘶和万丽双方的亲戚陆续赶来,我见到了朱蘶的妈妈,和朱蘶一样,善于忍耐,但又和万丽一样,善于泼骂,两者二合一,便是独自一人的哭天喊地,周围人拉扯劝阻,她一个人独自的嚎哭。
此情此景,人类爆发出怎样的难堪和难看都情有可原。
没有任何进展。所有人一筹莫展。
早教机构为某巨头房地产商在小镇兴建的社区配赠,如若没有这些完善配套,房价几乎与市中心持平几乎不可能售罄。
这是万丽最心仪的小区,整个小镇最体面工种的人都居住在这个社区,邻居不是小镇富豪就是小镇高官,品质的选择和象征。
停课两天。个别家长要求开课,教育不能停,这种案件不会有人顶风作案。苦痛只属于个人。
人们的想象力和分析能力明显比警察更超前,从原本对自家孩子的担忧而指责我或是机构,到开始指责朱蘶和万丽为人父母的不尽责,因而接孩子的家长更加认真,人人都早早守在门外,提前五六个小时的都有。
流言蜚语越来越深入,风平浪静后,开始分析朱蘶和万丽的人品,平日作为是否得罪了人,但他二人平日看似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不像有仇家的样子,又揣度二人是否背地里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镇消息流传得快,两人隐私都藏不住,过去那点情债也被翻出来。直到有人翻出,朱蘶有一个前任,就在万丽之前,为情自杀身亡。万丽是小三这件事情,才被扒出来。
至此,朱燕的失踪算作罪有应得,冤魂索取。站在道德高峰的妇女们嘴上挂着,冤有头债有主,做人不能没良心,恶有恶报老天长眼的。男人们也有的跟着嘴碎,但极少,大约都在道德深渊里,少数几个因着遵守一夫一妻制心里满是埋怨,因此酸两句朱蘶,男人花肠子把人整死了,活该报应。
小镇没有先锋思想,以上观念足够一代又一代地活下去。没人谴责死去的前任,这会儿谁都不敢谴责,因为报应就在眼前。
朱蘶找到我,我带他喝酒。安慰无济于事,发泄对于有类人管用。我只负责倒酒,他负责喝,他仍旧闷,无话,落泪。我看着只想冷笑。
这场面多么熟悉啊,似曾相识,轮回到我亲眼所见,此生也不算无趣。
酒后乱性,全都不怨酒,是人意驱使,来喝酒,就是默许乱性,往死里喝,就是期待乱性。
性交确实可以缓解压力,如同运动一样。保持有序的性生活,平衡身体激素,缓解头脑压力。这也是两性关系维持的一个本源所在,抛除爱,没有性爱似乎在这个社会也算一种失败。
可惜,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一丁点也没有,完全没有。我录下他丑态,发给万丽。短信我写,万丽姐,朱蘶哥太痛苦了,你来接他吧。
万丽第二天来闹,破口大骂,骂我存心弄丢朱燕,骂我意图勾引朱蘶,骂我一切都是计谋好的,骂我是毒妇蛇蝎,总之恶毒之词不绝口。朱蘶后赶过来拉扯,她连他一块骂,他扇了她一巴掌。
她捂着脸说,“你行,朱蘶!当初所有人说你渣,我不听!我当我能收得住你!你就是白眼狼!你给我滚出我家!朱燕再也不是你闺女!”
万丽在前夫那得来房子车,转而出轨嫁给朱蘶,朱蘶三代同住一个屋檐下,朱蘶母亲等着公公死去房子归她母子,公公年纪大了身板硬,被他母亲念了多年“老不死”也活得硬朗。朱蘶有点钱,但和万丽比,多不过万丽。
朱蘶又来找我,脸被抓得条条血绺,胡子不刮衣衫不洁,这画面也似曾相识,我看着也想笑。他认为我可以理解他,这世界上再也无人可以理解他,与他感同身受的那个无暇理解他,他人未曾经历无法理解他。我可以,我和他一样内疚,我们都表现出自责。
我们都爱朱燕,我们都是罪人,我们平日性格相近,守法遵德,我们在最危难时刻都能忍耐不说一句话。他印象中的我温柔恬静,善良单纯,我是他女儿最爱的老师,我是最爱他女儿的老师。
他可以理解万丽的疯魔,但他受不了疯魔。男人是脆弱的,男人非常非常脆弱,如果没有外在的支撑,男人会脆弱到堕落,社会因男人而存在,工作也是游戏也是,你把任何一个摘除了,他们都无所适从。
他爱万丽吗?不知道。什么是爱?这种时候相互取暖,忍受一方的疯癫算爱?还是独自疗伤,克制自己不去疯癫算爱?不知道。
他仍旧喝酒,但开始诉说。他怪自己,怪万丽,那是万丽的朋友,而且是万丽的出轨对象,万丽与前夫婚姻内的出轨对象,那位朋友的生日,万丽和朱蘶出席,万丽愿意和所有睡过的男人保持联系,只是她前夫不愿意而已,但给前夫戴绿帽子的这位愿意。他赞美万丽不靠外表,不漂亮无身材,但是性格人品好。万丽最终出轨成功嫁得朱蘶,他送上祝福,同时与两人结交。
道德如若不升级为法律,便可以随意美化。这不就是画干戈为玉帛的最好例证吗?这不就是过得幸福的最好表现吗?无处不彰显着大度和宽容,魅力和气度,能与前任打成一片,能让前任现任共聚一堂。
玛丽苏人生的践行实干家。多少人是佩服万丽的。包括那些现在嚼噙她是小三的,曾经也赞耀她有本事,能让自己不缺男人爱不就是当今女性最大的本领之一?
朱蘶仍旧认为身体安慰比言语安慰更有效,他追求这个。他不需要了解和理解,他需要我协同配合。我劝他喝酒,直到他整个人喝得轻飘飘。
我说,“赵雅问过我,他到底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朱蘶,你叫我怎么回答她?”
我又给万丽发短信。然后离开,朱蘶死死抱住我,不准我离开。这股蛮力我挣扎了一会儿,就不挣扎了,与他一同等待万丽。
万丽带着朋友来的,有那位寿星。寿星黑白两道混,出口成脏,“你个婊子!你他妈欠操是不是!”
我盯着万丽,“你有功夫怪你老公,不如怪你身边这位。那晚上如若不是他过幺蛾子生日,朱燕也不会丢。”
这这才是万丽的软肋,不,是烂肉,割不掉封长在体内,一点点吞噬她整个人,她几乎一点便着,呵斥寿星,“你能不能闭嘴。”
我和朱蘶说,“万丽来了,你松开。”
朱蘶一边圈紧我一边呢喃,“赵雅,我不松开,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能对不起了。”
灯光昏暗,我都能看到万丽的脸刷白。白得点亮了整个包房。
我很好奇万丽会做什么,这个擅长把握朱蘶和寿星这类男人的女人,她在面对各色境况下的处理方式,都会让我叹为观止,以我此生的修为难以企及,是根本想不到,不仅我,赵雅更想象不到。
万丽果然是万丽,人生的剧本不到命结束,绝不完结。她过来跪在地毯上,摸着我怀里朱蘶的侧脸,像哄孩子一样,“朱蘶,咱们回家,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咱们再生一个,再生一个好不好?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朱蘶明显有松动,但轮到他疯狂了,毕竟之前他都在压抑着。“我要赵雅生,你走,你又凶又丑,你不配生我的孩子。”
“朱蘶,乖,你起来,咱们回家,我给你熬你最爱喝的排骨汤,给我回家。”
“我不!我要赵雅!赵雅从来都不会跟我凶!都是我跟赵雅凶!你是个骗子!你骗我!”
“朱蘶,我错了,我之前不该冲你发火,我是为燕燕难过,你原谅我好不好?”
朱蘶渐渐松开拢紧我的手臂,听从他熟悉声音。我得以脱身,起身离开。这样的闹剧,连编剧都稀罕。
朱蘶清醒后,在万丽恢复正常后,他也恢复正常。他的回忆不断地提醒着他,赵雅与我有关。
他常常将车停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是坐在车里,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万丽的名声在小镇已经被传得乌七八糟,她坚持请我吃饭,大约无数次与朱蘶证实后,发现我们“关系很纯洁”。
她本不该介怀的不是吗?毕竟如若遇到和她相同的女性,不该惺惺相惜吗?自己做过的事,对外描绘得那么大义凛然,自己做过的事,被他人在她身上重复,为何不允许对方大义凛然?
双重标准而已,无耻又做作。
万丽怎么可能原谅我?又怎么可能因为我一句话真的记恨寿星男?我仍旧是她的头号仇人,原因大约因为孩子丢失的最后一刻前,我是责任人,还因为,我是女人和外人。
她请我吃饭,并且去她家中。无非让朱蘶和我都保持清醒,她仍旧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仍旧是朱蘶的妻子,她作为最痛苦的那个人尚且如此博大胸怀,谁也不能再说她什么。
朱蘶要收心,我则不可有非分之想。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尽管伤痛余存,此生难消。但是,饭桌上的三个人,都是案件的牵连者,都因自责而自伤,都午夜反转难以入眠。
朱蘶未能忍住,他趁着万丽收拾碗碟的时候,问我,“你认识赵雅?”
这是计划之外的,但也在思考范围之内,如果被发现,或者仅仅被疑问,要如何对付。
第一方案是坦白,因为快感,让对方瞳孔在你回答的过程中不断急速缩小放大,还有其它细微或夸张的变化;第二方案是隐瞒,一律回答不知道;第三方案是继续作案,力求罪恶最大化。
我没有回答他,我同样问了一个问题,在察觉到万丽在听得见的位置,“如果朱燕可以被找回,但条件是你和万丽必须有一个人死去,你会如何选择?”
沉寂片刻,万丽端着水果入门,她憔悴许多,她一直显老,刚与他一起的前两年,新恋情的滋润回复点青春,此刻一张脸即便再微笑也是垮塌的。
我起身离开。我将离开小镇。留在这里徒增悲伤,毕竟一个孩子的丢失与我脱不开干系,熟悉的人与景,如同犯罪回放,无形镣铐锁住你。
我还将回到本该属于我的生活,尽管那种生活里所遇之人也许与小镇之人无差,但小镇与我,隔着的不仅是学历,而是太多太多。
结局其实本该不是这样,有一刻甚至升腾起一个念头,我要选方案三,要看着朱蘶和万丽如何抉择,会否为了朱燕而互相杀害,或者自我牺牲,或者同仇敌忾,或者重新再来。
人性经不起熏烤。得出任何结论都无法证明正确。是保全自己的未来,还是继续追恋女儿,是自我牺牲换回女儿,还是留得青山在命在孩子总会有的?哪种更正确?错的凭什么算错?
弱才自私。自认为弱,才更为自私。
我从未想过这个计划不成功怎么办,心不唤物不至。对于所有人来说,都算作好人的朱蘶,将他毕生的坏,都施加给一个女人——赵雅。他在离开赵雅前,骗走赵雅所有的财产,包括赵雅变卖父母房子的钱款,他骗她投资失败躲债,他骗她要躲到另一个偏僻城市活命,他骗她他躲过风波来娶她,他什么都骗她,瞒她,欺她。
他们从小学相识直到大学毕业。她一路单纯,尽管并未受他呵护,她只是自己呵护自己不改变,在别的方面统统变得更好,在感情方面不变爱他之心。他说他堕落了,吃喝嫖赌,睡过妓女,她说你愿意浪子回头我还在;他说他爱上一个人,情不自禁,无法自拔,她说你爱便爱吧多我一个爱你;他说他穷苦落魄,打双份工,身无分文,她一次次寄钱不留一分。
她都写在日记里。他和她多年,都不知道她有表妹。她表妹替她要求还钱,他说她是撒谎精,骗子,无赖,纠缠不休。她只想死,与精神疾病无关,有人只是厌倦人性而已,不过如此,何以活着?钱?情?物?美?不过求一人心,付出全部换取,不贪婪,不奢求,将人性卑劣溺惯。
她聪明,轻易查搜到他新生活所在地,他当她是白痴,撒谎欺骗隐瞒都不花心机,用最低级低能的那款,旁观她傻乎乎地围着他转。这便是爱遇到恶,旁人和他都只识得出赵雅的蠢贱,识别不出她不屑于精明的爱。
她跟踪朱蘶和万丽,随便拦了辆出租车,承包一天,从早上到晚上,两人性事肆无忌惮,白日也敢在车里。她写道,女人的可悲,到最后责怪自己失去一段感情,从温柔责问到放浪,最终承认不过败给骚浪贱。还不能四处宣扬,骚浪贱是褒义,却被用来骂人,骂那些长相骚浪贱的,而非真正骚浪贱的。对一个男人的骚浪贱,称之为女人味,对部分男人的骚浪贱,称之为桃花旺,对男人只吸引无魅惑,则是红颜祸水。时至今日,仍旧责怪自己。不是不自爱,而是事实如此。
她自杀,被共同朋友传入他耳中,他说是恶毒,是贱人之举。她第一次未死透,被救活,他说是装,博取同情。她终于死了,他表示谣言,编造,赵雅是他此生最后悔认识的人,他瞧不起这类女人,他不认识赵雅这个人。
小镇离赵雅与朱蘶原先的城市,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说躲债,她也信,他说打多份工,她也不问,他不告诉她已考取法院年底奖金发了福利,她装作不知道。
友人也为同一系统,拿着全市法院发给员工的电影券请她,她写,他对她,原来,连电影赠券都吝啬着呀。
语朴情深,话简义重。他便是话简语扑,奈何不情深义重,反薄情寡义。
赵雅的方式,朱蘶口中是死缠烂打,可赵雅什么也不做,她早上站在门口等,看到他进单位大门,再离开,下班她在门口等,他去哪,她远远地跟着,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跟着。
万丽跳脚,朱蘶想疯。朱蘶不当着众人骂,朱蘶和万丽短信骂赵雅:你这种贱人的爱让我恶心;你就是个死缠烂打的精神病。
领导看不过去,找朱蘶谈话,处理这件事情,法院楼与其他政府机构的楼属同一片区,出出进进,人人皆知,人人好奇,人人嚼舌,人人传播。体制内庸人闲人懒人多,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八卦。
朱蘶来跪赵雅,不说话,落泪。他知赵雅心软,他知赵雅对他何种情谊,他知如何踩中赵雅心思为自己开罪谋利。他眼珠转动,赵雅听他说,偶尔反问一句,他便负气说,“我什么都不说了。”
因为话里漏洞百出,全是曝光他与万丽的丑事。赵雅不傻,他知道,他自己蠢,他也知道。低智力的人欺骗高智力的人,使用的是人性的脏乱差,回回都可以赢,只要对方真善美。
赵雅只是一腔执念无处释放,她靠这种机械的重复,来躲避内心的塌陷。人性的恶,她有所耳闻,但亲身经历仍旧积毁销骨。
这些她都写在日记里。我以为她可以挺过来,我大意了。她求死之心坚定。
她卑贱地问他要一个孩子,他说不行的同时,万丽打电话来,问他为何还未遣散前任早些回来,他急匆匆地离开。赵雅写,鬼知道他怕什么?怕我强了他?我已脆弱到无力正常声音说话。他已无心于我,更不必担心被我诱惑。怕万丽?或是爱万丽。爱而怕,爱怕相随。可我从来不怕爱他,我只怕过失去他。越怕越来,我没有唤失去啊,为何只是怕就会唤来失去?连命运都欺弱凌小。
道德的辩论,好笑又无聊。朱燕之失踪,与赵雅之自杀,何以能辩出个高低来?对于旁人来说,任何旁观者的言辞都只为了彰显自己,同理心都没有的人发言便仿若神明俯视众生。他日若轮到自己,便是另一番模样。
朱蘶和万丽自不会想到这一层,以赵雅的描述,朱蘶大约至今也只敢疑惑我与赵雅的关系,不敢断定我为赵雅而来。对他而言,活一世,最重要的便是他自己,父母儿女妻子朋友,不过都是所需,所需之物,总会再有。
这样揣度,难免让人觉得过于冷酷。可冷酷的并非我,而是朱蘶万丽这类人。
朱燕会被忘却,朱燕击不垮他们,他们在击垮他人这件事上,经验丰富,并不比拐卖儿童的少。只不过,他们是你我身边的良民,未触及法律而已。
个人所痛,个人所失,个人承担。他人都是捡乐的,活得不被捡乐便算顺遂。可面上里子,谁又干干净净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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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关系如此狭窄》,让你们的关系不再狭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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