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口无言，是因为梦里久未相见

                
                
文/罗迪
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其实你并没有错，因为你也会有去爱别人的时候，也无可避免的会有被伤害的那天，相比去爱，得不到回应的爱，就是最大的伤害，爱一个人之前都要想好，自己能否承受，能否死扛，能否坚持到最后，如果能，我们就都愿意接受最坏的伤害，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赴汤蹈火。
1.
冬阳和我是泛泛之交，他在朋友圈里是一个极近被当作同性恋去看待的男子，他的长相不文艺，做事却很粗鲁，他没有混身肌肉，可还是每天满嘴脏话，他的事迹广为流传，青春大好，荷尔蒙正骚，他四年不谈恋爱，只知道工作，他是我的楷模。
喝酒的时候，总会有人热菜未上，而自己先醉，这样的朋友不用问，往往都是有心事，要么失恋，要么失足，要么暗恋，要么家庭和睦，可还要暗流涌动，每个人总会为了自己的当下所遇见的而劳心劳力，鼠目寸光说的就是在爱情里玩儿现了的人。
一个朋友攒局，摆宴吃饭，在西直门的一家小火锅店，众人围坐，铜锅子咕嘟嘟，啤酒咕噜噜，来一个人就开吃，没有多余礼貌和规矩，有人叫了冬阳，他最后到，到的时候我刚好喝完两瓶燕京，略晕，看他进来，我拉出我身边的凳子说：“来冬阳，坐这里。”
冬阳戴着毛线帽和围巾，初冬不冷，可圆框眼镜依旧上霜，他坐下，说：“这他妈的，一上桥一下桥堵了老子四十分钟，这破地方是谁设计的。”
众人哄堂大笑，撞杯欢迎，人齐酒盛。
2.
冬阳和韩颖的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我们大家都从未听他讲过。
每个人心里都很容易埋下一些秘密，但这些秘密要守住，那必须是要分组可见的，什么样的秘密对什么样的人闭口不提，什么样的秘密要对什么样的朋友倾诉告之，这都是有讲究的，把分组设置的好，秘密舒心守得牢，但要自己对谁都不说，那这个秘密无论事关大小，要自己面对都太难了。
冬阳说：“我四年来，没对任何人提过她的事。”
我说：“喝醉了呢，也没提过吗。”
冬阳说：“喝醉了我就去看她的微博呀，空间呀，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不说。”
我说：“那假如给你个机会，让你对她说句话，你会说什么？”
冬阳看了看我，没有回答。
在西直门，那天第一次听冬阳提起韩颖，那个能替他证明取向，让他牵挂四年却不敢问候一句的女孩，她在冬阳粗糙的口中，夹杂着酒精和烟味变得格外细腻，她没在我们的饭桌上，但却不知为何在冬阳的眼睛里，出现了光影。
3.
冬阳说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差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个月，一年，过去了也都再也回不去了，即使自己还是自己，那心也不是当时那颗可以原谅所有一切的心了。
2011年，冬阳和韩颖在学校里认识，韩颖穿校服，齐头帘，眼线画的很长，他们恋爱了。
2012年，世界末日的时候，分手半年，冬阳在50平米的出租屋里，他想对韩颖说别怕，没事。
2013年，冬阳刚到北京拿了第一个月的薪水，接着在手机里看见韩颖坐在了宝马车里的照片，笑得仍旧迷人。
2014年，春节，冬阳回家被烟酒包围，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见一见韩颖。
我们坐在西直门的一家火锅店，服务员不断给我们添汤水，铜锅子里的羊肉翻腾，冻豆腐翻腾，勺粉翻腾，冒得热气熏得喝醉的人全都泪眼朦胧，大家开始一个一个离开，开始拿出手机打电话，有的打给自己的女朋友，有的打给我不认识的女孩。
冬阳对我说：“我们两个在学校的时间短暂，没有像别人的恋爱那样水深火热，我们在一起很好，慢慢地我就开始找不到她了，我们两个最后一次是在她家里，第二天我和她说:'我们分开吧'。”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分开啊，有矛盾或者性格差异很正常啊。”
冬阳说：“她是沙子，需要海浪才能把她凝固，我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用两只手再怎么努力，却也还是抓不住，与其让她先提分开，觉得对我愧疚，那不如坏人我来做。”我倒了一杯，自己喝了，冬阳继续说：“我们分开后，我会偷偷地看她的空间动态，她开始纹身，开始去主题酒店，开始坐在更好车里拍照，而我，只希望自己好好工作，等我有了好车，变成了海浪，再去找到她。”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们都喜欢用一个目标激励自己，都喜欢找一个自己忘却不了的人，告诫自己，让自己要变得像对方想要的那样好，我们去努力工作，奋斗，我们去学习化妆，瑜伽，我们读更多的书，走更多的地方，只是为了成为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可以和心中所爱去匹配的人。
然后，我们都错了，站在不同的位置，我们要的根本就不是当初的东西了，每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的不堪，爱情是只能看到眼前，所以站得高，望得远，最深处的东西，看不见。
4.
冬阳也醉了，几乎是酩酊大醉，在我的搀扶下走出火锅店，原本斯斯文文的圆框眼镜歪趴在鼻梁上，他大声嚷嚷：“我他妈等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我知道她纹身，她抽烟，她和别的男人睡觉，她种种行为劣迹斑斑，但我根本不在乎，一万种最坏的结果老子都想过，哪怕她是个鸡，也是他妈因为我现在给不了她想要的，而才去卖的。”
我说：“冬阳，你喝多了。”
东阳没理我，说：“对，她就算是个鸡，也是我害的，所以我早就想好，当我有一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说，就给她一张卡，我就告诉她，你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用干了，我爱你，你随便刷！你……你随便刷……”他说到这，开始蹲在地上哭起来。
冬阳问我：“你知道她过得有多好吗，你知道吗。”
我根本不认识韩颖，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冬阳站起来，冲我，但更像是对自己怒吼着：“她过得不好，她他妈过得一点都不好，她给人当情儿，她当情儿还觉得人家爱她，她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我看着冬阳，看着他在我面前肆意地哭喊，这也许是他守了四年的秘密全线崩塌的时刻，我想，同时，这也许就是他准备放弃四年想念的时刻。
5.
冬阳说韩颖是在我们吃火锅的前一晚在微信上找到他的。
韩颖要了冬阳的手机号码，从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就开始哭，几乎哭到电话挂断，那是冬阳在心里默默期待了四年的电话，那通电话足足打了三个多小时。
我说：“那你对她第一句话，说了什么。”
冬阳说：“以前我觉得我会问‘你还好吗？’结果我听到她哭，我说‘你好好的。’”
我说：“她过得不好吗？”
冬阳说：“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韩颖去过夜店工作，她陪客人喝酒，但是她说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韩颖为了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她在胳膊上烙下了四个触目惊心的烟疤，在夜店的时候也有很多客人提出要养她，但她到最后都拒绝了。
韩颖没告诉冬阳她是如何遇见现在那个男人的，她只是一直哭，一直再说自己好爱这个男人，好舍不得这个男人，但这本来就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霸占了三年，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冬阳没明白，问：“你都放弃他了，干嘛还这样难受。”
韩颖说：“我就是不知道，我就是想不通自己到底该不该放弃他。”
冬阳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难过吗？”
韩颖说：“难过。”
冬阳说：“比现在还难过吗？”
韩颖不说话，只是小声地抽泣，冬阳接着说：“既然没有现在难过，那你为什么要分开。”
韩颖说：“他有家庭，女儿八岁，他不能离婚。”
冬阳听完，木纳地在原地拿着手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想过一万种最坏的结果，但他却没想到韩颖会傻到给一个有家庭的男人做情人。
6.
冬阳不看爱情小说，不看文艺电影，他甚至爱了韩颖四年，都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爱情，他只是觉得自己好想韩颖，好想为了韩颖做出自己能做的最大努力，然后和她在一起。
可是尽管他什么也不懂，只是凭着感觉去思念一个人，尽管他一根筋，苦心孤诣地熬了四年，做到对任何人不提自己心中所想，但等他再开口，回答韩颖提出的问题的时候，他还是说：“韩颖，你错了。”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和被爱的权利，每个人也都会时刻做好准备伤害自己，但爱一个人好，被一个人爱也罢，都没做错什么，唯一错的，是我们不该去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伤害别人，也许韩颖很爱那个有家庭的男人，也许那个男人也很爱韩颖，不过，无论怎样，韩颖和那个男人在一起，都伤害到了那个男人的妻子，女儿，这样，是错的。
我们可以让自己痛苦，可以让爱我们的人痛苦，因为我们心甘情愿，也有人会心甘情愿，但我们并不能打着爱的旗号去明目张胆，去伤害和我们本身毫无关系的人，毕竟那个人没有做错，她只是相信曾经爱他，她也爱的男人对他做出的全部承诺。
没有不爱的婚姻，没有不包含承诺的婚姻，结婚不是手牵手，不是洗衣煮饭，不是两个人繁衍后代，而是对彼此负责，用最隆重的承诺，去兑现一生。
7.
冬阳说：“她什么也得不到了，那个男人不会再给她一分钱，她还问我，她没有学历做什么工作，可以一个月赚到很多钱块，我忽然发现我已经不再爱她了，并不是因为她做错了，而是我长久以来不去联系她，只是在心里把她刻画成了一个太完美的样子，骗自己努力罢了，我对她说:‘你加油。’之后再聊几句，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说：“那是你变了，还是韩颖变了？”
冬阳说：“其实我们都没变，都是当初的那个自己，只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海岸边的细沙和顺流而下的溪水的关系，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我没有海浪那样的冲劲，我怎么可能抓得住她呢。”
我说：“可是她现在单身了，她需要你了，你这时候放弃不后悔吗？”
冬阳说：“伤害一个爱她的人，其实她并没有错，因为她也会有去爱别人的时候，也无可避免的会有被伤害的那天，相比去爱，得不到回应的爱，的确是最大的伤害，不过我们在爱一个人之前都会想好，自己能否承受，能否死扛，能否坚持到最后，如果能，我们就都愿意接受最坏的伤害，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赴汤蹈火，对吧。”
我说：“对，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不后悔吗。”
冬阳说：“我后悔呀，就像她哭着对我说她不该爱那个男人，不该为那个男人浪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她每个有有伸手即来的钱，可她一分也没存，她有白到让我着迷的皮肤，但她现在纹了四处纹身，我们都会为了爱而后悔，可是怎么办呢，过去了，时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8.
冬阳等了韩颖四年，想了四年，爱了四年，四年间把自己遇到的所有窘境，都化为力量去拼，他想过韩颖会和别人在一起，想过韩颖会和很多个人在一起，但是冬阳还是愿意把韩颖当作他四年来的图腾，如同信仰般地在自己心里默默供奉。
然而，忽然有一天，冬阳梦到了韩颖，梦的内容他全然不记得了，只是，在他醒过来后，他想到了前一天晚上两个人说了他所期待，迟到太久的那些话，他看到了自己和韩颖三个多小时的通话记录，她想到韩颖哭，喊，问自己还爱不爱她的等等，冬阳忽然想起，昨晚对待她问题的哑口无言，原来，都是因为自己和她在梦里久未相见。
冬阳不再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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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迪，青年作家，已出版短篇集《陪你一起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