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二十岁的某一天

我叫米果,喜欢弹琴,喜欢唱歌,喜欢泡一杯南山看一下午的书,喜欢在太阳下眯着眼睛翻来覆去。 她们说,我是文艺的女流氓,太任性。 再文艺的人都经不住生活的摸爬滚打,再偏执的人也总有一天会圆润的前进。嗯,是的,就是这样,我曾经会意气风发的让人圆润的滚开,而现在,我也在别人意气风发的生活里,圆润的滚走。 我三十岁的时候给阿肆说:“你说,如果当年我真做了一个文艺的女流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会拜倒在我的白色裙角下。” 阿肆鲜红的指甲伸过来,略有些触目惊心,我以为她要掐死我的时候,她不屑的拍拍我的脸,翻了个白眼,说:“三十岁了,还会做梦是件好事,你就是个矫情的小婊子。”其实我觉得阿肆说得很对,我就是个矫情的小婊子,以前是,现在更是。 在二十岁前我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得死去活来,喜欢得丢人现眼,喜欢得……嗯,就是你们现在爱说的,挺作的。 只是在我三十岁,我和另外的人走在一起,世俗又斤斤计较的感情全然打破我这些年作为一个文青幻想的美好。要说喜欢吧,还真没多喜欢,不过我二十岁那个让我最真切最热烈最奋不顾身的那个人,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 我十七岁的那个秋天,记忆里全是大大的玻璃窗打开,老师在上课,窸窸窣窣全是笔尖和纸摩擦的声音。我嘴里含着我最喜欢的大白兔,看着外面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下来,美得不得了。我拿起笔就在纸上写下几句话【希望某天与你并排而坐,阳光舒迟,落英缤纷,你抬头对我笑。】 那时阿肆坐我前面,转过头来一撇就看到我写在本子上的话。她在前面磨磨蹭蹭一阵扔给了我一个纸团。上面画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笑脸和她不屑的嘲讽【米果,我觉得这些都美不过春心荡漾的你。】 阿肆说得太直白,我捂着脸在后面瞪着她的背,不满地低声嚷着【这是个坏丫头坏丫头坏丫头。】 我和阿肆从小就住在一个院子里,彼此看不过眼,她在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就已经女王范儿十足的揪着我的小辫子让我把地儿让她。我倔过哭过告过状,可这些都没什么卵用,我依然被她吃的死死的。直到某天我被一群小男孩儿欺负,她又是一脸女王样把那群光屁股的小孩儿收拾后我决定供她为我的大姐大。 于是我们两个就这样她嘲讽我,我瞪着她,相安无事的,亲密无间的一直长大到现在。 而我遇到苏木起源于一碗牛肉面。 在我们学校天桥边有一家牛肉面店,不大,每天往来的人很多,那个时候的中午,见到最多的就是我们这些爱高谈阔论的学生。 那天我和阿肆在这家店里吃午饭,我正不满的批评着政治老师如何在我面前边讲课边一脸唾沫。一声笑声就在我旁边响起,大概我太声情并茂,然后果断住了嘴,小小的偏了头。我看到几个男生往我这边看了看,其中一个,眼睛晶亮,笑得一脸灿烂。看到我那缩头缩尾的样子后笑得更开心。我愤懑的转过头,捏着筷子,一把插进面里。 阿肆吓了一跳,骂到:“卧槽米果你又发什么疯,政治老头儿又没把口水吐到你面里,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捂着悲痛欲绝的心,小小的颤抖了一下。然后转头,像瞪阿肆一样瞪了他一眼。而他看到了我,笑眯眯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生气。 从那天过后,我开始经常的会看到他。他叫苏木,楼上理科班的班长。我偶尔去办公室问数学题的时候会看到他把一堆老师逗得哈哈大笑,牛逼哄哄的样子。问完题走出来,他也走出来,然后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这是几楼吗?”我愣了半天然后讷讷的说:“六楼……啊……”说完之后还到处看六楼的标志,看看我是不是说错了。而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然后我对他的印象又多了一样,脸好,不过脑子好像有问题。阿肆对此不予评论。 某天又问数学题,那快要秃顶的数学老师身边围了一堆人,我挤过去把书给他,他只瞅了一眼就把书往旁边一扔,叫到:“苏木苏木,你快过来把这题给米果说一下。”然后大手一挥,给我身后那位同学讲另外的题。 我盯了他半天狐疑的说:“你会吗?” 他睁着大眼睛看了我好久,然后什么都没说,给我讲题。讲完我寻思良久,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说那一声谢谢,他却扔给我一颗糖,笑到:“好好学习吧小姑娘,我叫苏木,在六楼一班,记住了。” 他的这一句六楼,也是让我记了一辈子的六楼。 学校艺术节,阿肆在我肩膀上打瞌睡,我抱着漫画书无比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到台上苏木的声音。软软柔柔,抱着吉他,唱着一首姑娘。 那天,阳光在他眼里,而他在我眼里。 我就这样喜欢上了他,忽然之间,毫无预警。 于是我开始各种不经意的偶遇他,策划一场场精心的预谋邂逅,做这么多并不为了什么,就是想多看他两眼。阿肆对我的评价就是【x人就是矫情。】 其实阿肆不明白,对一个小文青来说一场爱情轰轰烈烈还是平淡无奇都比不过她们在脑子里的一场意淫。而这种意淫往往让人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我知道苏木周末有一个补习班,那天我突发奇想想去看看他,没想到掐错时间,硬生生的在门口站了一个小时,我躲在后门往里望,看着他认真无比的刷刷记着笔记。然后低头叹气,还没等我叹完手机就开始震动,一条陌生短信,上面写着【站了这么久,还没站麻吗?】 那一刻我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收好手机到处张望,然后看到坐在教室的苏木对我笑。我抱着头,逃也似的滚回了家。 从那天以后,我矜持了很多,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苏木面前,整天顶着一张哀怨的脸面对着阿肆,我已经强烈的感受到阿肆对我的杀意,便收回那汪汪的目光,独自悲伤去了。 南方的冬天其实特别冷,我裹着一身厚重的衣服慢吞吞又呆呆的往家走的时候,无意看到了前面买水的苏木,我一个激灵准备跑,他便把我叫住了,似笑非笑:“米果你跟着我干嘛。” 我哆嗦了半天才说:“我才没跟着你,你自己走我前面。” 他点点头,说:“噢,那你自己早点回家吧。” 他转身要走,我没反应过来一把叫住他,面红耳赤的说:“我,我,我好像忘带唇膏了,你有吗?” ……我静止了,内心抱头鼠窜,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阿肆老是骂我蠢。 苏木缓了好一阵才从兜里掏出一只唇膏,我紧张的说:“我……我,我开玩笑的……”还没说完,就看他把唇膏涂在自己嘴上,然后凑了过来,帮我润上。 我永远记得,那是曼秀雷敦的薄荷味,凉凉的。脑子里却混沌一片。 他离开的时候说:“下次记得自己带。” 而我满脑子都是已卒已卒已卒已卒已卒。 我告诉阿肆,她语重心长的长叹一口气,说:“女儿养这么大终于要嫁出去了。”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木生日的时候约我去ktv,我兴致索然的坐在角落,看手机里的视频,却无意发现旁边的玻璃反光刚好能看见他。于是我便一脸贼样的拿着手机悄悄的盯着旁边的玻璃看。我看到他往我这边瞥了瞥,笑得一脸温柔,便更加猥琐的低头装看视频状。 直到周围的人让他唱歌,他站在中央,又唱起了那首姑娘,我抬头看着他,觉得那么多的人围着他,感觉自己一辈子也走不到他身边。 【我曾多少次梦见你啊,姑娘。】他坐在了我身边,把歌唱完,然后伸手找我要礼物。我磨蹭了半天才把我织的那条围巾递给他。他问:“自己织的?”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买的!”我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心里却是一阵心虚。 他没说什么,又问我:“今天唇膏带了?” 我脸红了,讷讷的说:“带了……” 苏木眨了眨眼睛,看起来特别温柔,他说:“米果,我忘带了。” 然后,他吻了我。 那一天,苏木十八岁,我十七岁,我们两个在一起。 那时候我常常爱问为什么在学校他不搭理我。他总是一本正经的说:“米果,你太矮了,我看不到你。”然后好多天我不理他后,他打电话说:“米果,我爸爸问我是不是在谈恋爱。我说我不知道,我就来问问你。”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暖暖的特别认真的对他说:“苏木,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告诉他我喜欢他,我听到他在那头笑了之后,脸色绯红的挂了电话。 我们中午偶尔也会去天桥下的面馆吃牛肉面。我把牛肉夹给他,他会一块一块的又给我夹回来。 我们毕业的那天,学校很多人,我很想他,到处找他,看到他的时候,两个人被隔在人群两端,他挥手对我笑,我看着他,嘴角有着同样的笑容。他给我发信息【如果没有这么多人,真想抱抱你。】 我们大学在同一个城市,隔得并不远,他会常常来学校找我陪我散步,我也会做很多少女气的东西送给他。 七夕的那天我们两个都因为有事没有一起过,晚上他给我打电话,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我说:“我知道的,我以后一定会嫁给一个大我一岁姓苏的男孩子。”苏木在那头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坐在窗边,风一阵阵的吹来,内心无比幸福。 “苏木,我好想见你。” 于是那个晚上,我们都从宿舍跑了出来,在一家宾馆里互相依偎。他解开我的衣扣时对我说:“米果,你知道吗?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他说:“米果,我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我忍住了眼泪没有掉下来。 我们的生活一如既往,漫长而幸福。 在我二十岁的那个假期,我们一起去了我们的高中,路过天桥边的那座面馆的时候,我对他说,想吃牛肉面。两个人掏来掏去身上只有五块钱,然后两个人买了一碗牛肉面,他让我吃完肉,我把面给了他。 他说:“米果,我要出国了。” 什么样的爱情都会变,谢谢我陪你的这些天,希望以后我能过得更好不要太傻被别人骗。因为帮我聪明的人已经走了。 三十岁的那一年,我和另一个男人路过这儿,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想吃牛肉面。他看了看包,抱歉的说没有零钱。我晃了神,良久。 他也姓苏,大我一岁,说不上多喜欢,只是觉得安心。 在阿肆那只妖精的小孩儿都可以叫我干妈的时候,我和他终是结了婚。婚礼的前一个晚上,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加拿大。 信的内容大抵我都忘了,唯有那句【米果,希望你别和从前一样万事逞强,有个人在身边,做个爱撒娇的小女人也是好的。听说……你先生也姓苏。】 嗯,我先生也姓苏,大我一岁,很爱笑。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记不起苏木的样子,也没有了他的照片。 在我八十岁的时候,孙女在旁边唠叨着自己的男朋友怎么样怎么样,我突然的想起了当年那碗牛肉面,以及…… 阳光在苏木的眼里,而苏木,在我的眼里。 二十岁的某一天 和你牵手走到天桥边 你兜里只有五块钱 我们吃了一碗牛肉面 你说什么爱情都会变 你说你现在也没有钱 你说谢谢我陪你这些天 你说以后不要再被别人骗 三十岁的某一天 我和他路过这条街 我说想吃碗牛肉面 他说他身上没零钱 我已经想不起你的脸 我也没有你的照片 时间它杀死了所有的从前 我们也没必要再去怀念 你说什么爱情都会变 你说你现在也没有钱 你说谢谢我陪你这些天 你说以后不要再被别人骗 八十岁的某一天 我能否再想起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