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情懷- 小記魯賓斯坦演奏布拉姆斯兩首鋼琴協奏曲

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十一月初,是為枯葉落滿地的晚秋季節; 隨後而來的,是白雪覆蓋的冬季. 我不知道在如此的生活中,度過了多少秋天與寒冬. 一如既往,早上起來開啟擴大機暖機,燒一壺熱開水,泡一杯咖啡; 一天大多數都是在這樣的節奏步調中展開,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把生活搞得過分複雜的人,對我來說,簡單樸素便是一種獨特的美好. 前一陣子我欣賞比較多的LP黑膠唱片,其中不乏著名的古典名盤,但也有著不少爵士樂的黑膠唱片. 在獨自一人啜飲著咖啡的晚秋早晨中,有一部作品多年以來一直是我的必聽曲目,那就是布拉姆斯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Op.83. 這部作品一開始的法國號,奏出了晚秋的蕭瑟與孤獨; 一面是一種孤高傲世的境界,另一面則是作曲家晚年的內心世界描繪.
第一次聽到這部作品的時候,是由阿許肯納齊 (Vladimir Ashkenzay)擔任鋼琴演奏與海丁克 (Bernard Haitink)指揮合作演出的版本 (Decca). 這個版本整體速度偏慢,但在演出上卻有著極大的表現張力,稱得上是一個具有戲劇性氛圍的演出. 這個曲目並不缺乏著名或是優異的版本,在唱片行閒晃時大多都能發現許多著名的演出,當然也包括了”鋼琴獅王”巴克豪斯與貝姆 (Karl Bohm)的傳奇演出. 這個曲目對我而言不僅僅是一部結構龐大的協奏曲,更是充滿著許多回憶. 依舊記得,一位已經過世的朋友,特別喜歡第二號鋼琴協奏曲開頭那段法國號演奏; 兩年前,他也在這讓人多愁善感的深秋告別了他最熱愛的生命與音樂世界,每逢這時聽到這部作品便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他,那是過去一段談天說地的舊時光.
傍晚時分,我又煮了一杯咖啡. 拿起了兩張黑膠唱片,那是由魯賓斯坦 (Artur Rubinstein 1887-1982)演奏的兩部布拉姆斯鋼琴協奏曲,RCA製片發行. 魯賓斯坦算得上是除了顧爾德 (Glenn Gould)以及霍洛維茲 (Vladimir Horowitz)以外,第三位”啟蒙”我的古典鋼琴家. 那時候學校外面有著不少音像店,店裡充斥著不少引進板,國內版,盜版,或是走私版等唱片; 除了引進版價位高的嚇人外,基本上其他的選擇都在比較穩定的15-30人民幣不等. 對於當時零用錢有限的我而言,這類的選擇實在是再好不過,於是便在那一段期間入手了不少魯賓斯坦的CD,包括貝多芬奏鳴曲與協奏曲集,眾多名作曲家的室內樂作品錄音,莫斯科音樂會現場的實況錄音,還有蕭邦馬祖卡,圓舞曲,敘事曲,以及夜曲全集等經典錄音. 我對魯賓斯坦的印象主要也是那那時候建立起來,那個典雅與和藹可親的詮釋手法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就如同他的為人一般.
在魯賓斯坦長達八十多年的演藝歲月當中,布拉姆斯的作品一直佔有非常重要的比例. 但很可惜的是,他並沒有錄製晚期小品集的全集錄音,而是挑選了部分自己最為喜愛的作品錄製. 在他的傳記提到過,布拉姆斯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一直是他最為喜愛的協奏曲作品,就連他在1976年的最晚期錄音也是選擇了這一部作品來錄製. 儘管那份錄音充斥著記憶的閃失與手指的失誤,但我們聽到的更多是一位年近九十的鋼琴家對於音樂與生命的熱愛,那一份熱情與期許都完整的紀錄在錄音當中,聽眾很難不被那份熱情所感動. 這份RCA的全集黑膠唱片錄音採用的是魯賓斯坦與萊恩斯朵夫 (Erich Leinsdrof)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合作的第一號; 第二號則是與克里普斯 (Josef Krips)和RCA交響樂團搭檔演出. 我們不難在第一號協奏曲的演奏當中,聽到魯賓斯坦澎湃的鋼琴演奏與充滿激情的第一樂章,那音樂的鋪墊與布拉姆斯式的浪漫語言似乎就是為魯賓斯坦”量身訂做”的作品. 兩首協奏曲也有著明顯的區別,布拉姆斯從熱情奔放的年輕帥氣男子,轉變成了內斂而自省卻留著白色大鬍子的老頭; 他的帥氣與沉穩,似乎被他的鬍子所刻意掩蓋,唯一不變的就是那對充滿著愛與憂愁的雙眼. 我個人很主觀的以為,布拉姆斯的音樂確實也是如此,在中晚期的作品當中,我們聽到的是更多隱藏在細節的音樂語言,使得他的許多中晚期作品在初聽之下似乎不是那麼的”吸引人”. 我認為魯賓斯坦在鋼琴家的演奏生涯晚期選擇了再度錄製的這兩份錄音,更能抓住那氛圍的美好,那種對音樂的直觀的感受也需要豐富的人生歷練才能理解.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也更為喜愛布拉姆斯的作品. 我記得第一次聽到布拉姆斯的鋼琴作品時是在小學時期,那時候的我對於他的音樂除了管弦樂作品以外,其他的作品一概不知. 於是基於先入為主的概念,他的晚期鋼琴小品一直要到我上大學副修鋼琴演奏時,才真正一頭栽進去了他複雜的音樂世界中; 那是如此讓人陶醉的世界,無法自拔. 他的鋼琴獨奏作品就以譜面上的第一印象而言並不複雜,但等到真正彈奏練習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許多細節巧妙地藏匿在那些和聲群當中; hemiola和syncopation的特殊轉變,讓他的這些音樂小品形成了獨特的布拉姆斯標記,也是他的音樂靈魂所在.
魯賓斯坦的布拉姆斯演奏分別在單聲道與立體聲時期留下許多重要錄音,近期RCA低價紙盒版系列發行了他在立體聲時期所錄製的布拉姆斯作品選集. 除了協奏曲與獨奏錄音以外,還包括了相當重要的小提琴奏鳴曲集 (與謝林合作),大提琴奏鳴曲 (與皮亞第哥斯基合作),鋼琴三重奏,鋼琴四重奏,以及鋼琴五重奏的室內樂錄音. 從這些錄音當中,我們可以發現RCA將魯賓斯坦的布拉姆斯演奏紀錄作為一套的重點發行,似乎也是告訴愛樂者不應忽略了魯賓斯坦也同樣出色且迷人的布拉姆斯詮釋. 關於協奏曲的部分,紙盒CD版與手上的黑膠唱片唯一不同的就是第一號的指揮由與魯賓斯坦同樣平易近人的萊恩斯朵夫,換成了指揮老”霸王”萊納 (Fritz Reiner)與他的芝加哥交響樂團.
寫到這,望了一眼咖啡杯,早已只剩杯底,而唱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 唯一沒變的,依舊是那晚秋的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