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三章

每当有亲友死去
（20140601）
每当有亲友死去
像从我心灵上剥掉一层结了茧的皮
那是神用甘露对我清洗
像清洗一个婴儿
把我放进一个大海一样大的澡盆
没有任何生物
只有我一个人呆在大海的中央
认清我自己
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播下种子
没有任何青草能够长成绿地
只有起伏的浪头
把我摇动
所有生者都已远离
我独自呆在大海的中央
呼唤他们
声音
只传入我自己耳里
祖茔
（20140714）
我们把亲人埋葬得不远
它不在我们的房前
不在我们日常耕作的田园
也不在我们时常经过的路边
那里有点偏僻
但也不太远
我们不会站在自家门前一抬头就看见
平常
我们很少走到那里
除非觉得该栽下一棵树
或者坟上有草需要除一除
或者雨水
把某个坟茔冲掉一块
需要修补
此外，我们每年去两次
在除夕的鞭炮声中
外出谋生的人也已回来
在清明树木吐绿的时候
他们又已离去
走过冬天积雪覆盖的小路
穿过春天麦苗青青的田野
那是四季都有人劳作的田园
我们向着村野的边缘走去
那条路很短
很快
一大片坟墓
出现
像凝固的波浪
涌现在干枯已久的河谷尽头
我们亲人的坟
就在其间
那最大的坟添过了最多的土来自最老的祖先
其余的
按着辈分和年代
整齐排列
像一大家子人
手牵着手
肩并着肩
一年两次
带上瓜果 酒食
儿女
我们前去
祭奠
我的埋骨之地
（20141105）
在那里
我不会感觉到那些事物
但我知道
它们存在
像有无数只脚
在外面走动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我都醒着
能够听到
无数只脚在外面走动
我的墓穴
不需要任何珍宝来陪葬
只要风还在外面吹
雨还在天空落
四季的花
还会开了又谢
如果有一对鸟夫妻
来我的坟头做窝
我会热烈欢迎
在鸟爸爸和鸟妈妈外出觅食时
我会轻轻唱一支摇篮曲
安慰恐慌不安的鸟宝宝
尽管它们听不见
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些
我的心就多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