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依旧不见模样

我回到小城的时候是凌晨三点，我们在大街上兜了一圈，小城和从前一样宁静、自足、不被打破，人们沉睡在夏天的夜里，没有来自明天的焦虑，没有失眠，今日和明日和过去及未来的千万个日子一样，生活不会汹涌也不会干涸。唯一的变化是几栋正在建设中的高楼。 我回到了那间总飘着昆曲和民谣的小屋，几十箱书完好，花死了一半，灯上落了一层灰，半年未归。回来后的生活和往日一样，整个太阳热烈的白天我从不出门，天黑之后出门跑步吃饭，有时弹琴写字，仍旧孤身一人，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即使有，也常常陷于尴尬的沉默，总有辜负情义的愧疚。 有一天我回到家中的小院，破旧的木门上挂着冬天离开时父亲锁上去的那把铁锁，半年的雨水滴答，锁也生锈了。我推开门，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草比人高，所有的春花都已开过，芍药和月季的花瓣落在地上，菖蒲、玉簪、何首乌和荒草一样茂盛，我拨开杂草，割了一捆韭菜。雨水丰沛的季节是植物最好的时光。这座院子里，有一个家庭三十多年的历史，在松树和柿子树下，还有往日的欢笑与叹息，从前被父亲罚站的夜晚；夜里偷偷开灯起来回复某人的情书，一抬头窗外叶影婆娑；在树下发呆、想念一个人、疯疯癫癫哭过的少年时光……一切都在流逝，家园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旧的屋子和村庄正在从大地上消失，青瓦、柴火、炊烟、以及那种“榆柳荫后檐”的农耕图画早已不复存在，它们变成了城市、城镇及城乡结合部，每一个地方都越来越相似，每一种建筑都千篇一律，丧失美感。随着有文化修养的士绅阶层的消亡，文化和审美在如今的中国乡土上早已绝迹，而时代仍在快速发展，我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越来越好或者不能再坏，和目睹这时代变化的许多人一样，我满怀焦虑又深感迷茫。 在回到家中的那个夏天，在短暂的宁静和安逸后，我再次陷入从前的困顿和焦虑，生活停滞不前。对我而言，最难忍受的不是探索跋涉、艰难困苦，而是平凡生活背后那难以下咽的平庸和无趣。 2015.6.25

今天的乌鲁木齐落了一场雨，前些天高温四十多度，整个城市都被太阳烤着。 七月我去了一趟六盘山，东西两条路都被当地旅游局圈起来收费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爬上这一座山了。山间夏天植被绿而茂盛，雨后的森林里蒸腾着好闻的草木气息，林间很安静，气象站的大门紧闭，据说以后采用机器观测后，这里就不再需要人员值守了。黄昏时下山，山下那家店的烩牛肉做得也没从前好吃了。 最终我们并没有仇深似海，只是相忘江湖了。 此刻我坐在桌前，窗外是正在建设中的乌鲁木齐高铁站，再前面是一天天破土而出的楼盘，楼下有几棵海棠树，挂满了红色的果子，天空阴沉，没有太阳，这就是夏天最好的下午了。在这里，我没有历史和过去，就像这个城市一样，每一天都是新的。 2015.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