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島的诗】第六辑：小鸟（诗十首）
小鸟
犹如开辟洪蒙，天地间一声叮然
那是花的笑，它张开了口，吐出一只小鸟
世界，我来了——，我来了——
我不是一块沉默的石头，我不是一朵涨痛的花苞
有一种信仰深藏经年，以天空为镜
它看见了自己，以一只鸟的身
小鸟是从石中孵出，我们生命的石头
它镌刻着烟火的人世，以及我的叙事曲
或曾在梦中化蝶，或曾在风中斑驳
青苔爬遍记忆，蛙鸣不时响起，唤醒星光
石的根部在月下褪落，堆成泥土，堆成粮仓
石头的呓语落下种子，沿着土地长成传说
一个声音从天外传来，它是在叫我了
于是噗地一声，石头的胎壳啄破
我们的我，从一种破中啼向人间
我们的一生都将有无数次诞生
一次次的疼痛，一次次地醒来
曾是石头，曾是花，曾是我们
而小鸟，是以天空为镜，照见了我的身
茫茫荒原上石头遍地，一只小鸟雏黄的叫
它在叫着自己，千万的人们，我已手中持剑
我已是火中的凤凰，烧穿黑色的沉睡
不只是疼痛带来呼喊，听——，那些醒来的人总会说话
我的叙事将会再度谱曲，犹如蛹的喑吟，蝶的翅膀
小鸟是打开了深喉，在破开的大地啼过群居的村庄
江山一片雏黄，万物或曾嫣然，而小鸟长叫
它将以大地为柄，以天空为镜，一声声唤出我的名
2015/06/30
梅雨夜
植物站在夜色里，文静得像个姑娘
一些白色的花，是它洁白的心事
在雨后的凉风中幽吐
它对面的一个男人，已走过无数次梅雨
这一夜，他仿佛有些疲惫
很多次他经过这些植物
有时欢喜，有时忍不住惭愧
一些风尘在他的皮肤，暗色如痂
有一些心事，已变得苍哑
白亮亮的梅雨过后，这些植物
干净得如同一个姑娘，而他
面容渐渐枯萎，心中有一把伞
皱皱地收拢，带着潮湿的
未曾亲近过温暖的疲倦
一年一年的梅雨，植物生长
一次次走过它们，他摊开指掌
忧郁的手，像要从饱满的空气中
抓住一些遥远的温度
白天已离开很久，这一夜
他站在那些植物的土地上
湿润得，如同一棵怀藏着
白色花朵的树。三千酒场
三千醉，夜色微凉，不再离殇
2015/07/04
丰满
沉甸甸的大地敞开方角，一个世界丰满了
如一个初育的少妇，怀抱着声色的婴儿
说说柴米油盐，说说山川，诗歌和闺情
仲夏的花正盛，随手拈起一朵流连人间
酒也已香了，唐伯虎唱着桃花，风流江南
普洱茶在云南，士人品着秦淮的惆怅
《红楼梦》如一个丰满的女人，裙下拜倒了半壁江山
郡里的举子倜傥言说，一派荒野都遍生青黄
羽翼如椽的鸟儿蘸着浓墨，案头的石砚汩着山泉
庖丁手执长刀，游刃于百巷，世事哗然解开
流出它们的汁，流出功罪，迢然向于番番红尘
家长里短，王朝更迭，都是晚食的味肴，佐饭资茶
这个时候的人家，藏着典籍，藏着风物
日子如一朵莲，淌在檐前圆圆口的石钵内
朴拙的岁月里，人是一枚青花瓷片，睡在水底
蝴蝶和星河，流过绸缎一般的头顶
摊开了手的大地，果子们若踊若蹈
四季的温度宜人，允许江水冷暖，允许世态炎凉
手掌摸过的事物，都在芬芳地发酵
文字葳蕤如草，日照西墙，影子雕刻成梁
暮色中琴声如月，人们举目所向，一片萧萧落落
平川铺开浪漫的画图，烟津迷蒙处
点染着胜地，楼阁，风流的人采下一朵花
口耳相传的物产，丰满地落在大地之上
2015/07/03
生活在遥远的江南
褪下我的壳，在雨水下
一棵树伸展它的叶子，和枝桠
被覆没的阴茎，藏在繁茂的语言中
它们说着好天气，说着诗歌和物价
有时候也说说女人，她们的皮肤和性
干涩的日子里，树满身疲惫
风中流过虫子，灰尘和轻浮的花朵
石头骨碌碌滚过荒原，远山苍茫
我有时喜欢烟雨的江南，空气明亮
雨水下万物洁净，树叶生长
枝桠蠢蠢欲动，像要四处扑打
有飞过的雌鸟停下来
在枝叶间，安静地筑下一个巢
藏着甜果，藏着子孙
怀抱着这些朴素的故事，我生活在
遥远的江南，我甚至愿意它是一座坟墓
沐浴在大雪之中，洁白的雪
褪去我们过多的语言，褪下世界的壳
我是一个赤裸的孩子，生活在遥远的江南
2015/07/06
暗夜中的静物
玫瑰，毒品，这些销魂的事物
它们在夜的深处，如遥远的星光
挂在平凡的烟头不可抵达的地方
时间细微的温度中，有一些痂在燃烧
而野外的篝火，铺开宏大的岁月
虫兽苍茫，土地静默，开花的植物在交欢
旷野中的公路空荡荡
巨大的阴茎，拽着千万的村庄
深入黑夜的怀抱，山川，庙堂
这些喂养人间的春药
种子一般隐没在大地的深处
遥远的星光，烧着远方连绵的屋顶
人们呻吟，燃烧的痂吐出裸体的灵魂
如同大雨从地上升起
夜，空荡荡
所有的静物，都褪下了它们的壳
2015/07/18
空荡荡
空荡荡，那些东西都跌进了土里
如果像是种子，我将爱上这片
褪落了所有面具的季节
如同我现在的脸，肤色平静
仿佛适合长出万物的土地
由于还未开垦，它空荡荡地仰躺着
看着上面，有小鸟和星辰飞过
如同我八月的脸，平静地流下汗水
滴落土中，呼唤那些沉睡的种子
或许还有一些岩层里的石头
痛得叫出来，叫成下面的星光
这片空荡荡的土地
躺在中间，含着那些东西
和万物，如同一个婴儿的脸
2015/07/23
里面或外面
我的生命已经过完
那些东西，都已找到自己的家
只有我，被剩下
在我的坟墓之外
那些宝藏，被我埋着
像在我的里面，又像是在外面
它们终归安睡了。而我
从它们身上醒来，坐着
或是行走，都突然很轻
像是坟头上初生的草
也很重，甚至每一步都疲倦
路似乎已经走完，只有我
被剩在这个地方
因为醒来了，我坐着
或是行走，都像是在我的外面
又像是在我的里面
2015/07/24
以太阳和天空的名
我来到这里，不是要做一个陪葬品
太阳庞大的光，照着这个世界荒茫
每天的柴和米，喂养着我的空虚
执笔写尽我的诗，也不曾见到那些真实的美
政治，毒品，以及天气预报的天气
它们渗透我的身体，如一片片的乌云入水
一尾鱼在它的命运中窒息，凋落了鳍
曾经光滑的鳞，像是枷锁在禁闭
我未能生为一只鸟，这也许是造物的游戏
天空打开着无数方向，这片土地倒埋在水底
因为不知道该杀死谁，我只好杀死我自己
我想杀死这土地，以太阳和天空的名
2015/07/26
寂静满天
犹如在夏夜等待一颗流星
那些倒挂着的遥远的无数日子
它们全都流淌在那条过去的河
一些浆果，一些带刺的毛球，还有一些草籽
有的果子发着光泽，更多的果子在幽暗中
这是我的夏夜，星辰因苍老而拥挤
许多年了，许多的日子都立起了自己的碑
它们纷乱地落在那片无月的荒野
有的碑上刻着墓志铭，有的青冢覆盖着芒草
那些依稀的文字都还记得，只要抬头
从这个夜晚的窗口望去，零落满天
我不知道哪些浆果已经成熟
哪些已经凋谢成土，成了水流
犹如在夏夜等待一颗流星
我默望着那条过去的河
那荒野上错落的碑，覆没的
以及发光的果子，它们都倒挂着
悬在远方。而拥挤的日子
仿佛堵塞在这个夜晚的窗口，寂静满天
2015/07/28
半夜三点
夏夜三点，有人还在攫取人间
还有猫，无数的小虫子，两只蝉在吵闹
这些家伙无法攫取白天
那时温度太高，人群太多
他们都是好样的人儿
口吐火焰，戴着面具，背后一只手持利刃
在拥挤中他们善于分羹，盗窃
另一只手举着宣言，鸽子和道德
街头淌过他们的欢呼，偶然的沉默
都被瞬间隐藏，沉淀到黑夜的中央
而半夜三点，有人在悄悄打开这椭圆的核
这果实的内心，流着醒来的声音
我听见猫在游吟，蝉在它们的时代里
说着爱情，说着星光下的呼吸
虫子们翻捡着朴素的果粒，它们不用刀
只在土地里就尝到芬芳
我在半夜三点，和它们一道醒来
挖出这白天的核，挖出这一个
小小的人间
2015/08/03
犹如开辟洪蒙，天地间一声叮然
那是花的笑，它张开了口，吐出一只小鸟
世界，我来了——，我来了——
我不是一块沉默的石头，我不是一朵涨痛的花苞
有一种信仰深藏经年，以天空为镜
它看见了自己，以一只鸟的身
小鸟是从石中孵出，我们生命的石头
它镌刻着烟火的人世，以及我的叙事曲
或曾在梦中化蝶，或曾在风中斑驳
青苔爬遍记忆，蛙鸣不时响起，唤醒星光
石的根部在月下褪落，堆成泥土，堆成粮仓
石头的呓语落下种子，沿着土地长成传说
一个声音从天外传来，它是在叫我了
于是噗地一声，石头的胎壳啄破
我们的我，从一种破中啼向人间
我们的一生都将有无数次诞生
一次次的疼痛，一次次地醒来
曾是石头，曾是花，曾是我们
而小鸟，是以天空为镜，照见了我的身
茫茫荒原上石头遍地，一只小鸟雏黄的叫
它在叫着自己，千万的人们，我已手中持剑
我已是火中的凤凰，烧穿黑色的沉睡
不只是疼痛带来呼喊，听——，那些醒来的人总会说话
我的叙事将会再度谱曲，犹如蛹的喑吟，蝶的翅膀
小鸟是打开了深喉，在破开的大地啼过群居的村庄
江山一片雏黄，万物或曾嫣然，而小鸟长叫
它将以大地为柄，以天空为镜，一声声唤出我的名
2015/06/30
梅雨夜
植物站在夜色里，文静得像个姑娘
一些白色的花，是它洁白的心事
在雨后的凉风中幽吐
它对面的一个男人，已走过无数次梅雨
这一夜，他仿佛有些疲惫
很多次他经过这些植物
有时欢喜，有时忍不住惭愧
一些风尘在他的皮肤，暗色如痂
有一些心事，已变得苍哑
白亮亮的梅雨过后，这些植物
干净得如同一个姑娘，而他
面容渐渐枯萎，心中有一把伞
皱皱地收拢，带着潮湿的
未曾亲近过温暖的疲倦
一年一年的梅雨，植物生长
一次次走过它们，他摊开指掌
忧郁的手，像要从饱满的空气中
抓住一些遥远的温度
白天已离开很久，这一夜
他站在那些植物的土地上
湿润得，如同一棵怀藏着
白色花朵的树。三千酒场
三千醉，夜色微凉，不再离殇
2015/07/04
丰满
沉甸甸的大地敞开方角，一个世界丰满了
如一个初育的少妇，怀抱着声色的婴儿
说说柴米油盐，说说山川，诗歌和闺情
仲夏的花正盛，随手拈起一朵流连人间
酒也已香了，唐伯虎唱着桃花，风流江南
普洱茶在云南，士人品着秦淮的惆怅
《红楼梦》如一个丰满的女人，裙下拜倒了半壁江山
郡里的举子倜傥言说，一派荒野都遍生青黄
羽翼如椽的鸟儿蘸着浓墨，案头的石砚汩着山泉
庖丁手执长刀，游刃于百巷，世事哗然解开
流出它们的汁，流出功罪，迢然向于番番红尘
家长里短，王朝更迭，都是晚食的味肴，佐饭资茶
这个时候的人家，藏着典籍，藏着风物
日子如一朵莲，淌在檐前圆圆口的石钵内
朴拙的岁月里，人是一枚青花瓷片，睡在水底
蝴蝶和星河，流过绸缎一般的头顶
摊开了手的大地，果子们若踊若蹈
四季的温度宜人，允许江水冷暖，允许世态炎凉
手掌摸过的事物，都在芬芳地发酵
文字葳蕤如草，日照西墙，影子雕刻成梁
暮色中琴声如月，人们举目所向，一片萧萧落落
平川铺开浪漫的画图，烟津迷蒙处
点染着胜地，楼阁，风流的人采下一朵花
口耳相传的物产，丰满地落在大地之上
2015/07/03
生活在遥远的江南
褪下我的壳，在雨水下
一棵树伸展它的叶子，和枝桠
被覆没的阴茎，藏在繁茂的语言中
它们说着好天气，说着诗歌和物价
有时候也说说女人，她们的皮肤和性
干涩的日子里，树满身疲惫
风中流过虫子，灰尘和轻浮的花朵
石头骨碌碌滚过荒原，远山苍茫
我有时喜欢烟雨的江南，空气明亮
雨水下万物洁净，树叶生长
枝桠蠢蠢欲动，像要四处扑打
有飞过的雌鸟停下来
在枝叶间，安静地筑下一个巢
藏着甜果，藏着子孙
怀抱着这些朴素的故事，我生活在
遥远的江南，我甚至愿意它是一座坟墓
沐浴在大雪之中，洁白的雪
褪去我们过多的语言，褪下世界的壳
我是一个赤裸的孩子，生活在遥远的江南
2015/07/06
暗夜中的静物
玫瑰，毒品，这些销魂的事物
它们在夜的深处，如遥远的星光
挂在平凡的烟头不可抵达的地方
时间细微的温度中，有一些痂在燃烧
而野外的篝火，铺开宏大的岁月
虫兽苍茫，土地静默，开花的植物在交欢
旷野中的公路空荡荡
巨大的阴茎，拽着千万的村庄
深入黑夜的怀抱，山川，庙堂
这些喂养人间的春药
种子一般隐没在大地的深处
遥远的星光，烧着远方连绵的屋顶
人们呻吟，燃烧的痂吐出裸体的灵魂
如同大雨从地上升起
夜，空荡荡
所有的静物，都褪下了它们的壳
2015/07/18
空荡荡
空荡荡，那些东西都跌进了土里
如果像是种子，我将爱上这片
褪落了所有面具的季节
如同我现在的脸，肤色平静
仿佛适合长出万物的土地
由于还未开垦，它空荡荡地仰躺着
看着上面，有小鸟和星辰飞过
如同我八月的脸，平静地流下汗水
滴落土中，呼唤那些沉睡的种子
或许还有一些岩层里的石头
痛得叫出来，叫成下面的星光
这片空荡荡的土地
躺在中间，含着那些东西
和万物，如同一个婴儿的脸
2015/07/23
里面或外面
我的生命已经过完
那些东西，都已找到自己的家
只有我，被剩下
在我的坟墓之外
那些宝藏，被我埋着
像在我的里面，又像是在外面
它们终归安睡了。而我
从它们身上醒来，坐着
或是行走，都突然很轻
像是坟头上初生的草
也很重，甚至每一步都疲倦
路似乎已经走完，只有我
被剩在这个地方
因为醒来了，我坐着
或是行走，都像是在我的外面
又像是在我的里面
2015/07/24
以太阳和天空的名
我来到这里，不是要做一个陪葬品
太阳庞大的光，照着这个世界荒茫
每天的柴和米，喂养着我的空虚
执笔写尽我的诗，也不曾见到那些真实的美
政治，毒品，以及天气预报的天气
它们渗透我的身体，如一片片的乌云入水
一尾鱼在它的命运中窒息，凋落了鳍
曾经光滑的鳞，像是枷锁在禁闭
我未能生为一只鸟，这也许是造物的游戏
天空打开着无数方向，这片土地倒埋在水底
因为不知道该杀死谁，我只好杀死我自己
我想杀死这土地，以太阳和天空的名
2015/07/26
寂静满天
犹如在夏夜等待一颗流星
那些倒挂着的遥远的无数日子
它们全都流淌在那条过去的河
一些浆果，一些带刺的毛球，还有一些草籽
有的果子发着光泽，更多的果子在幽暗中
这是我的夏夜，星辰因苍老而拥挤
许多年了，许多的日子都立起了自己的碑
它们纷乱地落在那片无月的荒野
有的碑上刻着墓志铭，有的青冢覆盖着芒草
那些依稀的文字都还记得，只要抬头
从这个夜晚的窗口望去，零落满天
我不知道哪些浆果已经成熟
哪些已经凋谢成土，成了水流
犹如在夏夜等待一颗流星
我默望着那条过去的河
那荒野上错落的碑，覆没的
以及发光的果子，它们都倒挂着
悬在远方。而拥挤的日子
仿佛堵塞在这个夜晚的窗口，寂静满天
2015/07/28
半夜三点
夏夜三点，有人还在攫取人间
还有猫，无数的小虫子，两只蝉在吵闹
这些家伙无法攫取白天
那时温度太高，人群太多
他们都是好样的人儿
口吐火焰，戴着面具，背后一只手持利刃
在拥挤中他们善于分羹，盗窃
另一只手举着宣言，鸽子和道德
街头淌过他们的欢呼，偶然的沉默
都被瞬间隐藏，沉淀到黑夜的中央
而半夜三点，有人在悄悄打开这椭圆的核
这果实的内心，流着醒来的声音
我听见猫在游吟，蝉在它们的时代里
说着爱情，说着星光下的呼吸
虫子们翻捡着朴素的果粒，它们不用刀
只在土地里就尝到芬芳
我在半夜三点，和它们一道醒来
挖出这白天的核，挖出这一个
小小的人间
2015/08/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