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栎

上学期我一直住在一个海滨度假小镇。所谓海滨度假小镇的意思就是，只有夏天天气好的时候，才有人来度假，其他时候都是空城。
住在这里的2月到6月，没有几天晴天，暴风雨倒是常见，镇上冷冷清清，户户窗门紧闭，餐馆饮料店也通通关门，除了海洋站的和中国商店的，大多是些退休老爷爷老奶奶走在空荡荡的海滩栈道上。直到6月的倒数第二个周末，仿佛收到一声令下“夏天到了”，海边才一下子拥挤起来，那天我走在路上连撞三人，因为实在太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
我住的出租房离海步行5分钟，沿着山坡一路冲下去就行。从冬天开始租，只能租到6月，因为夏天一到，房东一家三代人就要浩浩荡荡地过来度假。当初班里的越南和印尼妹子拖我来看房，说是想要和亚洲人住一块，我想她们一定是看中我有电饭煲和卤肉调料。我对住房风水没什么研究，看过房后只说那给我留一间能看到外面那棵树的就行。
后来证实出租屋里没有电脑，书也没几本，电视只有3个台可以看（是的我们真的无聊到看过电视），木地板上和衣橱里每个角落都散落着痕量至大量大西洋细砂，可以推想这家人夏天在此过着天天跑海边晒太阳烤肉的生活。但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倒是常常宅家躲雨，除了笔记本电脑和电饭煲，就属和窗外那棵树对视最多。
“窗外那棵树”是一棵栎树，从它长得像冬青叶的叶子看，大概是一棵冬青栎。其实刚搬到那我就查了图鉴，当时看着像的有冬青栎（Quercus ilex）和“圆叶栎”（Quercus rotundifolia）两种，虽然从名字上看应该是按叶子分，但其实从叶子不大看得出区别，主要还是看果实好不好吃。前者的果实又小又苦，后者的果实又大又甜，据说最适合用来喂猪，以生产伊比利亚火腿。上网查时，也见过一种分法，把两种都归成冬青栎亚种，也就是果实不好吃的“正宗冬青栎”（Quercus ilex subsp. ilex）和果实好吃的“叶子圆圆冬青栎”（Quercus ilex subsp. rotundifolia）。话说明明是按果实区分就给我老老实实用好吃不好吃来命名呗？
愚蠢的人类如何按自己喜好乱划物种暂且不论（你已经论了一大段好么），总之这棵树分枝很低，看上去很好爬，特别容易叫人想到树上的男爵爬上去就再也没下来的那棵冬青栎。我也就言之凿凿地告诉各位舍友那是holly oak。（这啥，小说分类法？）
我的冬青栎并不是我们村最受爱戴的一棵。往教堂去的路上有个小广场，几条长椅环绕着一棵更大的冬青栎，树形非常优美。旁边的建筑外墙上用油漆画着它的画像，并注明2013年时胸径是1.26米。想起我家那儿每个村都有一棵榕树并有地名“大榕树”，这里该不会每个村都有一棵冬青栎并有地名“大栎树”吧？（并没有）
                
                
既然天天与它对视，我自然也看看它的物候，不过作为窗前伴侣来说，冬青栎也是够无聊的——它常绿，不落叶，初春也不长新叶，直到春天快要过去，才会同时开花和长出新叶。有不知所云的植物学笔记为证：
[5月7日。我的亲密茶友，久经考验的植物学吐槽倾听者——窗外的栎树此时正大力展开一串串黄绿色的花序。再加上枝头一小簇披着灰白绒毛的新叶，简直整个窗户都亮了。（没错，填满我整个窗框抢夺我阳光向我房间输送大量昆虫的，就是这家伙。檐前老树一株，浓阴覆窗，人面俱绿者，正此谓也 <-- 就你脸绿）]
上面说的黄绿色花序是雄花序。此后我能看到的现象只是雄花序渐渐枯萎，雌花太小，始终没见踪影，大概要等结果时，才能意识到它曾经开过。而天气晴朗的夏天一到，在见到它的果实之前，我就得把小镇让给度假的人。
退房时我拖着行李下楼，叫印尼舍友给我和小伙伴拍了合影。我还真是大大方方地在介绍自己的树朋友耶？等明年秋天回西班牙答辩时，也许能见到果实，不过估计不会成熟到能判断好不好吃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