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诗摘

我失去了一只臂膀， 就睁开了一只眼睛。 ——1964 《杨树》 静静的夜里有静静的梦， 雄鸡却在静夜中歌唱黎明。 ——1970.1 《新的家》 一块山岩， 把河水分向两旁。 两条鳗鱼， 告别在翻腾的波浪： “再见吧! 我们将各自奔向远方， 让友谊将我们联接， 愿我们再见在海洋。” ——1970.7.31 《告别》 睡吧，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1971.盛夏 《生命幻想曲》 最初的哭喊， 和最后的询问 一样，没有回音。 ——1971.夏 《蝉声》 我飘过荒路走向你， 你却高浮在夜天上。 ——1973.春 《满月》 我是黄昏的儿子 爱上了东方黎明的女儿 但只有凝望，不能倾诉 中间是黑夜巨大的尸床 ——1973 《我是黄昏的儿子》 欲乘清风觅自由 ——1975 《小院·陋》 遇见谁， 都可以献上 一颗发亮的心。 火柴太傻了， 只能燃烧一次。 ——1979.1 《打火机》 你应该是一场梦， 我应该是一阵风。 ——1979.3 《你和我》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1979.4.夜半 《一代人》 你凝视着什么， 在那睫影的掩盖下 我发现了我。 ——1979.6 《凝视》 把心藏进夜幕 ， 你永远注视着太空。 在遥远的银河彼岸, 熄灭过一颗微星。 ——1979.6 《树影（一）》 我们走进夜海， 去打捞遗失的繁星。 ——1979.6 《诗情》 我终于开始了新的耕耘， 深深地翻动历史的土层； 把爱情和美交还给生命， 把丑陋的死亡判处极刑。 ——1979.7 《新的耕耘》 今天像恶魔， 明天又是天使。 ——1979.7 《山影》 冬夜在尽头等待。 ——1979.8 《秋日》 在这永寂的变幻中， 我将是什么？！ ——1979.10 《显露》 影子 为什么你老跟踪我？ 谁叫你老跟着光明的 我跟踪所有走向光明的人。 那也不能改变我 走向光明！ 于是你就永远躲不开我 我誓将伴随你终生。 ——1979.11 《我问》 我没有鳃， 不能到海上去。 ——阿尔贝蒂 我是一座小城 一座最小的城 只能住一个人 我的梦中人 我的心上人 为什么不来临 为什么，为什么 不来临 ———1980.4 《副歌》 像两个异邦水手 我们在岛上相遇 四周是拥攘和动荡 是尘海的呼吸 ——1980.5 《偶遇》 假如你爱的是太阳 请千万不要向我靠近 即使太阳也不能溶化幻灭 反而会失去灿烂的光轮 ——1980.6 《答应》 我把你的誓言 把爱 刻在蜡烛上 看它怎样 被泪水淹没 被心火烧完 看那最后一念 怎样灭绝 怎样被风吹散 ——1980.6 《祭》 你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1980.6 《远和近》 不要祝福 不要再见 这些都像表演 最好是沉默 隐藏总不会欺骗 把回想留给未来吧 就像把梦留给夜 泪留给大海 风留给帆 ——1980.6 《赠别》 你没有来 我还在等 ——1980.6 《等》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 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1980.6 《避免》 使我们相恋的 是共同的痛苦 而不是狂欢 ——1980.6 《悟》 望着天空的眼睛 比天更蓝 ——1980.6 《思（38）》 我的心潮乱了 再无法平静 每个思念的浪尖 都闪着你的眼睛 ————1980.7 《碧绿的星》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草叶集》 山谷复诵着斧声 ——1980.8 《赠伐林》 昨日的积水 又化为飞云 ——1980.8 《再生鸟（51）》 在现实断裂的地方 梦 汇成了海 ——1980.8 《弥合（57）》 我被囚禁了 再离我很远的地方 在你心里 ——1980.8 《囚禁（72）》 海岸很长 去两个方向 陆地广阔 烟雾可以流浪 洋面深远 云月可以飘荡 此刻站在海岸 确是看过西方看东方 ——1980.9 《两重》 夜很深 很抽象—— 一片交叠的喧响 你游远了 去打捞 触礁沉没的太阳 我不会游泳 留在岛上 站在你离去的地方 用几粒 带棱的星星 卜测希望 ——1980.10 《摇篮》 ”你说吧 我懂全世界的语言。” ——1980.10 《规避》 一个陌生的孩子 在微风中行进 跳过不怀好意的岩石 走向沙滩 那里有一只小船 被爱的水声诱惑 变换一千种姿势 想要解开绳缆 ——1980.10 《在梦海边》 暖流带着热恋 涌进暗淡的海洋 ——1980.10 《灵魂之浴》 呵，你们也许一生都在欢聚 直到雷火降临 你们的灾难是升上天庭 而我的不幸却是没入海底 ———1980.11 《远方的小船》 苍穹一万八千岁，月暗星淡昏幽幽。 ———1980.2 《雪山恩仇记》 夏天，没有风 像夜一样温热的柏油 粘住了所有星星 ———1981.3 《我们相信》 最初 我爱你的眼睛 它那样大，那样深 我相信 在那黑玻璃一样 莫测的夜里 一定 一定安息着幻梦的鱼群 现在 我已看不见你的眼睛 就像穿过透明的夜 到达了黎明 ———1981.4 《你的心，是一座属于太阳的城市》 让我看看你 你的眼睛 在熟悉的夜里 为什么还是那样陌生 ——1981.4 《草原》 沉没的星星不再燃烧 ——1981.4 《椰树》 春天没有来 树枝是黑色的 我们只有分别 为了结束寂寞 ——1981.4 《春天没有来》 多想跌倒 在喧哗中 没入永恒之海 ——1981.5 《歧视》 我将是太阳 ——1981.6 《我要成为太阳》 你为什么总在看我 你是孤独的 你没有天鹅星那么美丽 没有那么众多的姐妹 从诞生起就是这样 这不是你的过错 …… 沉默，像一朵傍晚的云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要什么，真的 合欢树遮住一小半天空 猜吧，还有许多夜晚 “我需要你不再孤独。” ——1981.6 《给一颗没有的星星》 鸟兴奋地叫着 整个早晨 都在淡蓝的烟中漂动 你围绕着我 就像我围绕着你 ——1981.6 《给我逝去的老祖母（一）》 不用再问 希望已经归来 ——1981.7 《希望的回归》 他只有她 自己，和微微晃动的北冰洋 一盏鲸鱼灯 ——1981.7 《白夜》 我不该写信 不应该，请你不要读它 把它保存在火焰里 直到长夜来临 ——1981.7 《也许，我不该写信》 你走吧，爱还没有烧完 路还可以看见 走吧，越走越远 当一切在虫鸣中消失 你就会看见黎明的栅栏 ——1981.10 《不是再见》 我永远不能穿红毛衣 我哭了 因为永远 ——1981.10 《红毛衣》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我的血液有些怕烫 我该走了 转过身跟着影子 走向迟缓的黑昼和白夜 走向极地，走向清凉 走向洁白，走向 遗忘 ——1981.10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你是黎明。 ——1982.2 《等待黎明》 在灵魂安静之后 血液还要流过许多年代 ——1982.3 《设计重逢》 为了生活下去 人们创造了灵魂 创造了自由自在的帆 它们不受绳索的折磨 它们能在陆地上航行 ——1982.6 《旗帜》 我不喜欢从容不迫 我要大声怪叫 ——1982.6 《野猪》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1982.8 《门前》 太阳会来的，我会变得淡薄 最后幻入蔚蓝的永恒 ——1982.10 《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 我会因为热爱 而接近晴空 ——1982.11 《东方的庭院》 你的手变成了河流 推转着南方的水碓 缓缓升起、落下 缓慢得无法开始歌唱 ——1982.12 《在等待和到来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