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能够短暂的陪伴你一生

                
                
假如有一天，她老无所依。正在浏览网页的我，看到这句话时，突然一阵沉默，心里早已封固的悲伤情绪，瞬间便翻江倒海，无法遏制。
我不知道，此刻的我坐在有空调的寝室，悠闲的享受着这样看似普通的夏日时光，她是不是还因为几毛钱的电费，舍不得开电扇，而让汗水浸湿衣服的整个背部，看起来挺落魄的样子。
这样想着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我早已从七、八岁只会哭鼻子的孩子，变得站起来还高出她半个头的小伙子了。而我现在，是不是有能力，让她老有所依？
在我年龄还小的时候，我特别讨厌我妈让我做一些农活，比如割稻子、拔花生，到谷场上翻晒打过一遍的豆秆，雨后捡没有扫干净的农作物。
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是风的孩子，一天在家见不到一面。然而，放下碗筷还没有吞下最后一口饭，就被大人告知要做什么事，帮忙干这干那，偶尔逃出来，也会被大人抓回去，毕竟山里就那么大。怎么可能忍受这种“压迫”，然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你现在还是老娘养着就不听话，以后怎么办，上房揭瓦吧你。的确，没有反抗能力的我们，就只能选择乖乖的跟在大人脚后头，温顺的像只花脸猫。
可是随着我渐渐长大，希望成为大人心目中好孩子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再贪玩也会完成该做的事。那个时候总是莫名的希望自己要听话懂事，决不让家人操心。
在家里努力帮父母、邻居做一些家事。喂猪食、风暴天抢收谷子、放牛，去田地里收割农作物。基本上力所能及地去做，那个时候我读初中，十四岁了。肯定有人会质疑我怎么突然一下明白事理起来？我想出生于贫困家庭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是我妈曾经对我说的话，因为随时随地想起来总是觉得感动、震撼：“你不想做，那爸妈就一定要做吗？”
我的母亲，她用女人固有的勤劳、艰辛教会了我坚强与爱。
那是我读初中的一个夏天，农忙时期，我被我妈抓住不放，哪里也不许去，跟着她割豆子。那段时间，我爸在很远的工厂上班，天没亮就走了，晚上顶着月光才能回来。于是，我跟着我妈顶着大太阳，快四十度的时候，也要在田地里割豆子，持续一个多星期，直到收割完毕。
临近十二点，太阳站在我们正上方，无比炎热，手臂摸上去烫的吓人，感觉高温要把我们烤焦。我一直盯着水瓶里的最后一口水，时不时看看我妈，发现她一直挥舞着镰刀，快速的割着豆子，根本就没有看水瓶，于是我欣喜并理所当然的喝光了。
然后，我就开始在我妈耳根边软磨硬泡“回去吧”、“下午再来啦，好热啊”。可我妈的意思是想割完了再回去，那样下午就不需要再来了，可是我却在一边各种不情愿，干脆不割了，耍起了无赖，嘴里冒出各种苍白无力的说辞，全然没有看见她变了的脸色。
我现在仍然记得，当时我妈怎么说的，她说：“你现在不想做，爸妈就一定要做吗？你在爸妈眼里是孩子，但妈妈也还有外婆，在外婆的眼里妈妈也是孩子……妈妈也不想做，可是妈妈不做，谁来做呢？你外婆已经快八十岁了，妈妈没有了依靠……总有一天你也要像我们一样，去做很多以为做不到的事，那个时候谁又能帮你……”
很难想象，那个大热天，当时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中，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互相依偎。其他人大概早就回去了。汗像流水一样把衣服洗一遍，接着被太阳晒干厚，又开始洗一遍，这样循环往复，当时更不可能光膀子，否则会被晒的脱皮。后来我一声不吭地坚持和她割完了，把豆子装进车里，拉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竟然有些喜悦在跃动，觉得妈妈是多么有道理，要是下午再来我真的不能想象……后来，我隐隐明白了并不是天气炎热，只是以为自己可以逃避掉干农活这样一件事。或许，再坚持一下，你就会收获更多。
也就是那个炎夏，让我一下明白了许多事。遇见困难，你可能可以选择逃避，可是逃避后困难仍然存在，还是要等你来解决的。但要是你克服你以为做不到的事，事事较劲，与自己较劲，再坚持一下，那么你必定变成一个强悍的人。
这些年，自己从青涩懵懂渐变成熟，再到快要步入社会，隐忍中反复咀嚼那些成长的片段，随着岁月的漫长旅程，才体会到那是一种埋藏内心深处的爱。是她用自己的勤劳与艰辛，一点一点教会了我们，怎么去学会坚持，怎么才让自己得到更美好、饱满的未来。
我记得去年爸爸锯树的时候，眼睛弄进去了木屑，痛了好多天。去奶奶家时，爸爸坐在凳子上一直揉眼睛，奶奶问他怎么了，令我咂舌的是他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对奶奶撒娇：“嗯，好多天都没有好，好难受。”奶奶马上凑上前，掀起眼皮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吹了吹，对他叨唠着，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要是还痛记得要去看下医生。那种语气让我想到这大概就是一种依偎吧，就是母亲的伟大吧！一个人在外面不管如何要强、如何风光，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就是孩子，需要依偎的一面自然而然就露出来。
想到这里，才恍惚察觉可以彼此依偎的年华在一直缩短，并呈现一去不复返的姿态。
比如外婆现在八十岁了，我在异地读书，以后又面临忙碌的工作，我怎么能陪伴她这最后的几年呢？就像李娟在《想起外婆吐舌头的样子》里，她写道：外婆你不要再想我了，你忘记我吧！忘记这一生里发生过的一切，忘记竹林，忘记小学校的六楼。吐一吐舌头，继续你绵绵无期的命运。是啊！死了就去死了本应该去的地方，忘记我们吧！虽然万分不舍。看到最后我就泣不出声了，默默心痛起来。然而这种感觉又是庆幸的：因为她还在，一切都还不晚。
可是，她为了我，仍然要挣钱，承受负荷的工作，这让我非常羞愧。
她这几年，一直在离我不是很远的地方，打临时工。虽然不是特别累，但是一想到，她为了贴补家用，在快五十岁的时候，还在饱受常年离家之苦，一个人蜗居在一间几平米的房间里，挣那么一点点钱，然后自己省吃俭用，每次打电话都说要把钱打给我，让我不要亏待自己。可是，明明亏待的人一直是她自己。这样的母爱，想想就会哭起来。
近来，我时常站在学校的天台上，仰望天空，闭目沉思，我能清晰的想起这些年，妈妈为我所做的一切。她时时站在我面前，为我张开羽翼，替我挡风遮雨，有时候特别冲动，多希望自己一夜长大，能够为她扛起一片天空，告诉她，我已经长大了，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不再让你承受那些颠沛流离，让你老有所依。
命里有很多东西会默默的流失，能依偎的时间也在减短，可是我们更应该相信有些人正在向我们慢慢靠近，并在我们心里永久的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