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姥爷刚刚去世不久，我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我失控了，悲伤几乎是不可遏制地在胸腔蔓延开来，眼泪迅速凝集，让电话这头的我泣不成声，站立不稳，一屁股蹲坐在宿舍三楼外应急通道的台阶上。接下来的情绪是很复杂的，不单单是悲伤了，因为我一时间还接受不了亲人的离世，所以脑子里回旋的是满是对生命的惋惜。不知道你们到没到过珠海，这个城市的晴天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所以我在嚎啕大哭的间隙，抬头望了望天空，大团大团的云朵映衬着清澈的蓝天像画一样在我眼前愈来愈朦胧，我突然就很想带姥爷来这里看看，我的家乡是没有这样的蓝天的。
       姥爷人生中的最后一年其实过的不好，他被各种病痛缠身，每晚都会难忍疼痛呻吟，我们这些后辈不能替老人家承受这些痛苦，只能尽最大努力照顾他。所以他老人家去世后，家人都说姥爷活了好大岁数了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姥姥那么大年纪也不用费心照顾他了。我是无法说服自己的，因为没有人不心存着对生的希望，可惜生老病死又是不能为我们所左右的。
       我对姥爷的记忆不多，零零散散。记得他有一门兽医的手艺，而我们镇上的养殖业十分繁荣，所以十里八乡谁家鸡鸭猪羊有毛病了，近的直接来兽医站找姥爷，远的就给我姥爷打一通电话，我姥爷随即就骑上摩托车奔赴那十里八乡了。小时候跟妈妈回姥姥家，很多时候只是在兽医站上给姥爷打个照面，不能跟姥爷相处很长时间。后来，姥爷把这门手艺传给了我舅舅，但为了给舅舅支撑门面，很多时候还是由这位令人信服的老兽医亲自出外勤。由于姥爷年轻时候干活太苦太累，早些年就已经染上了股骨头坏死的恶疾，但这并不妨碍我记忆里的他是位精神焕发的老爷子。姥爷和姥姥都特别爱笑，每次跟妈妈回去，他们都会拿出新鲜的水果和自己舍不得吃的吃食招待妈妈跟我，如果正逢院子里的桃子熟了或是葡萄紫了，我就会吃上好多好多。晚上一定会喊舅舅和小姨都过来做一顿丰盛的大餐，满桌子全是我喜欢吃的菜。过年的时候，姥爷给我的压岁钱也总比给别的小孩儿的多一点，差不多年纪的哥哥弟弟总是表示不满。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考了二本这件事算是辜负了姥爷期望。
       在姥爷身缠数病的这几年，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和轮椅上度过的，妈妈给他买了一个小小的听戏机，可以让他随身携带听听戏，不至于那么无聊，而当时还在上高中的我越来越少跟妈妈回去陪姥爷聊天，更别说照顾他老人家，以至于现在我十分自责。
       太鲜明的回忆总让我接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告别，更何况我现在还身处异乡。昨晚的轮滑课上我心不在焉，好多次几近摔倒，一心想着回去在姥爷的墓前痛哭一回，告诉他我来晚了我回来看他了。可事与愿违，爸妈说姥爷的葬礼上谁都忙的脱不开身，我也怕自己的情绪失控给家人徒增伤悲，就搁置了回家的愿望。
       我无比想回到中考过后那个暑假最后半个月中的某天，下午2、3点，兽医站外梧桐树上的蝉声不绝，门外大街上的柏油路要热的冒烟了，行人稀少，我搬个小板凳坐在兽医站收银台的前面看《老夫子》漫画，收银台上放着一把巨大无比的木质的老算盘，一旁的姥爷身着白色大汗衫和深棕色的大裤，手里拿着蒲扇，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那个夏天和我所经历的每个夏天都一样，可我只想回到那个夏天，想念梧桐树上响亮的蝉鸣，想念下午2、3点柏油路上无人的宁静，想念已经不知所踪的小人书和老算盘，想念摇椅上姥爷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