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庭（1）

题图：杨德昌电影《恐怖分子》剧照
小家庭（1）
　　小川推开门，喊了一声，“爸爸——我回来了”。
　　她将“爸爸”拖成两节，一副开心的样子。小川五岁了，她的身后跟着母亲木暮，木暮身上背着三个包，小川的两个包挂在右边的肩上。木暮进门时没有说话，一脸倦色，爸爸没有看见。
　　这时田西正在客厅看书，听到门外楼梯里有几双脚步声沿路上来，猜测她们母子大概是回来了。书，是一本新书，只翻了十几页，他将书搁在旧洗衣机上，转到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切蔬菜的刀，从洗手池里拣出两小块已经解冻到一半的肉，开始切肉。
   小川像朵蒲公英那般推门进来，喊着“爸——爸”，他从厨房转到客厅，正面迎上小川，将她抱紧怀里，正要亲一口。
　　小川却躲开了。她说，“爸爸，你又抽烟了是不是？”田西说“是”。小川撇着小嘴，“那就不准亲了”。
　　木暮进了左边的卧室，将房门关上，而小川进了自己右边的小房间，打开蓝色书包，翻出几本书，挑出一本来，开始读。
　　“爸爸马上做饭，有叉烧粽子。”田西说。
　　“有没有肉粽？”小川在房间里拉长了声音问。
　　“没有啊。爸爸明天给你买肉粽。”田西说。
　　“没有，没有那就不吃了。”小川又说。
　　小川上月刚刚过完五岁生日。田西总喜欢问她，“小川啊，你什么时候会长大”。小川说，“再等等，等到我能自己去上小学”。
　　白山人田西来到东京已经十年了。
   从第一年开始，在《春日杂志》做校对，从校对开始，做到第三编辑部主任，他成了社里的老员工之一。去年三月间的一次同事饭局，十来个人排成一桌，在大岛餐厅吃烧烤，吃到小半途，大家开始喝酒，酒又过三巡，对面的老余凑过来和他说，“田西君，你老了，我家的猫都知道你名字了”。田西说，“是，是”。他摸了摸肚子，又捏了几下腰，叹气。
　　木暮也常指着他的腰，埋怨他夫妻生活不努力，一盒安全套能用半年。她说他老了怎么办，还得她来服侍。
   时代不同了，田西说，“老了我会去死的”。
　　他们结婚已经八年了。在田西的记忆里，几乎是来到东京，便结了婚，婚前婚后的一切都不记得了，连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也回忆不清。但孩子生下来，却是第三年的事。在那之前，他摔断过一截骨头，轻易就种下了病根子，以至于后来腰疼，也不必去找别的理由了。他长期自慰，大概也伤了身体吧。
　　总的来说，十多年来田西没有得过别的大病，全家人都没有。
　　2015.6.6.凌晨
　　严彬
人·岁月·生活 | 严彬微信·niaasai
文艺&思想 | 谁记得一切，谁就感到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