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热带
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会逐渐因为熟悉而变得麻木。春冬时节从西伯利亚与蒙古高原吹来的冷空气,容易让人忘记广州其实也是一座热带上的城市。直到春末夏初的这一日,我要步行到一公里以外的总公司拿文件,带着耳机,听着Tom Waits的”Singapore”,走进黄昏时分的晓园菜市场,才突然发现四周的热带气象。 暴雨前的低气旋统治着街头,我像是被带上了鱼眼镜头,进入了80年代香港某个空调坏了的小戏院,银幕上放映着某个酷爱炫技的美国荷里活载誉归来的新浪潮导演的慢镜头下的香港,或曼谷,或新加坡,或吉隆坡。街上热得让人没有说话的冲动,但背景音仍是那么的喧闹——那是大排档与电瓶车的生机——只是空气膨胀得似乎让声音都变得低沉而模糊,如同被套了在层层塑胶中一般。如同《恐惧的代价》一样,一切如沉闷、枯燥,却又如尼罗河畔的沼泽死气沉沉,却又孕育着伴着恶臭的蓬勃生命。一切都在等待一场爆发。 进入热带的广州,总会迎来暴雨。如果你如我一般倒霉地走在这热带的暴雨中,你大约会诅咒这雨来的不是时候。然而若你凑巧安坐在室内,看到街上的水果摊统统火速收挡,小卖部的阿伯因为无生意可做,只能吃茶看电视,及电瓶车的身影及呻吟终于无处可寻,你或许会感到这轰隆的雷雨中有着别样的宁静与安逸。雷声越大,你越能感到有瓦遮头的侥幸,于是你关掉室内所有的灯具,竟有身处树洞中的安全感——你渐渐地希望这雨不要那么快停了。 那天,浑身湿透的我坐在总部里,手机没电了,唯一可看的只有雨。就像暴雨会洗刷亚马逊和新几内亚的雨林及其生灵一样,暴雨会浸入这座水泥森林的每一个角落。从农民工宿舍到太古汇,雨水会公平地在每一个角落渗出,只是不公平地,只会由农民工来清理。站在高处,会看到雨水将日渐所有的烟瘴与尘嚣都降下到似乎再也难以承受的下水道中。一直到雨过天晴,一切又将被重新激活,被浸染的,又再干燥,降下的,又再升起。热带的生活,循环如热带的生命。 贾樟柯的《世界》有这么一句宣传语:“北京开始下雨,乌兰巴托开始打雷。”其实我甚至不是非常肯定这句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是说世界很小,没有人可以成为孤岛,还是说,世界很大,大到可以不用去关心哪些擦身而过的灵魂? Does it rain in your city? It rains a lot here in the sum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