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虎读《春秋》（8）
华南虎读《春秋》（8）
【经】1.4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华南虎译】
在夏季里的五月份，郑伯在鄢地打败了共叔段。
【传】1.4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华南虎译】
起初，郑武公在申国娶妻，名叫武姜，生了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是难产，脚先出来，使姜氏受了惊吓，故而给他取名叫寤生，并且很讨厌他。姜氏十分喜欢共叔段，想立他为太子。屡次向武公请求，武公不答应。等到庄公继位为郑国国君后，姜氏请求将制地作为共叔段的封邑，庄公说：“制地形势险峻，虢叔曾经死在那里，不能封给他。如果封其他地方则都可以依您。”于是，姜氏改请为封京城，让共叔段住在那里。后来人们称他为京城太叔。祭仲说：“凡属国都，城墙周围的长度超过三百丈，就会给国家带来祸害。先王制定的制度是：大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小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的九分之一。现在京城的城墙不合规制，这是不可以的。今后您会受不了的。”庄公说：“姜氏要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祭仲答道：“姜氏怎么会有满足之时？您要早作打算，不要让她滋生事端，任何麻烦一旦蔓延开来就难以对付了。野草蔓延开来后尚且不可能全部铲除掉，何况是您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多行不义，必然会自取灭亡的。你等着瞧吧！”
不久，太叔命令西部和北部边境的人在听庄公命令的同时也要听自己的命令。公子吕说：“国家不能忍受这种两面听命的情况，您打算怎么办？如果您要把君位让给太叔，下臣就去侍奉他；如若不然，那就请您除掉他，不要让老百姓产生出别的想法来。”庄公说：“用不着，他会自取其祸的。”后来，太叔又收取了原来两属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封邑，并扩大到廪延地方。子封说：“可以动手了。他势力一大，将会争得民心的。”庄公说：“正义不在他那里他就不能号召人，势力虽大，也会崩溃的。”
太叔整治城郭，储备粮草，补充武器装备，充实步兵车兵，准备袭击郑国都城。姜氏则打算做内应，到时候去打开城门。庄公听说了太叔起兵的日期后，说：“现在可以动手了。”就命令子封率领二百辆战车进攻京城。京城的人反叛太叔，太叔逃到鄢地。庄公又赶到鄢地攻打他。五月二十三日太叔又逃到了共地。
《春秋》上写：“郑伯克段于鄢。”那是由于太叔的所作所为不像兄弟，所以不书“弟”字；兄弟相争，却好像两个国君在打仗一样，所以用“克”字；而把庄公称为“郑伯”是在讥刺他没有尽到教诲之责。这就道出了郑庄公的本意。太叔后来是从京城逃到（出奔）鄢地的，但《春秋》上不写“出奔”二字，那是因为史官不好这么下笔（如果写“出奔”，则错只在共叔段，但《春秋》认为两人都有错）。
于是庄公就把姜氏安置在颖城，并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再相见。”可不久又后悔起来了。
颍考叔当时在颍谷做边疆护卫长官，听到这件事，就给庄公进献一些东西。庄公便赐给他食物。在吃的时候，他把肉留下来不吃。庄公问他原因，他说：“我有母亲，我吃的东西她也都尝过了，可没尝过您赐的肉，请让我带给她吃吧。”庄公说：“你还有母亲可送肉给她吃，可我却没有啊！”颍考叔说：“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庄公就对他说明了原因，并且告诉他自己很后悔。颍考叔回答说：“这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如果掘地见到了泉水，在隧道里面与她相见，谁还能有什么话说呢？”于是庄公拜年听从了颍考叔的建议。庄公进了隧道后，吟诵道：“在大隧中相见，多么快乐啊！”姜氏走出隧道，也吟诵道说：“走出大隧外，多么舒畅啊。”于是母子和好如初。
君子说：“颖考叔可算是真正的孝子了，他爱他的母亲，又将这种爱加以扩大，影响到了庄公。《诗经》上说：‘孝子孝心绵绵不绝，长久赐与尔等族类’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吧！”
【华南虎记】“寤生”历来就有不同的理解。归纳起来有三种：
① 姜氏睡着的时候生下了郑庄公。
② 郑庄公出生时，闭目不啼，如在寤寐，使武姜受到了惊吓。
③ 郑庄公出生时是脚先出来的，现在叫“足先出”，属于难产，所以惊吓了姜氏。
杨伯峻和钱锺书（《管锥篇》中对此有论述，还引用了莎剧中类似的用例）都持第三种解释。
【华南虎识】
《古文观止》将《郑伯克段于鄢》列为第一篇，其他的古文选本也都不会漏掉这一篇，故而在历代读书人中的影响极其深远。
这个故事简而言之，就是“隐忍、纵容、坐大、处置、做作”这一连串的权谋之术。
华南虎于胥江一华庭
2015-4-14
【经】1.4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华南虎译】
在夏季里的五月份，郑伯在鄢地打败了共叔段。
【传】1.4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华南虎译】
起初，郑武公在申国娶妻，名叫武姜，生了庄公和共叔段。庄公出生时是难产，脚先出来，使姜氏受了惊吓，故而给他取名叫寤生，并且很讨厌他。姜氏十分喜欢共叔段，想立他为太子。屡次向武公请求，武公不答应。等到庄公继位为郑国国君后，姜氏请求将制地作为共叔段的封邑，庄公说：“制地形势险峻，虢叔曾经死在那里，不能封给他。如果封其他地方则都可以依您。”于是，姜氏改请为封京城，让共叔段住在那里。后来人们称他为京城太叔。祭仲说：“凡属国都，城墙周围的长度超过三百丈，就会给国家带来祸害。先王制定的制度是：大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小城市的城墙，不超过国都的九分之一。现在京城的城墙不合规制，这是不可以的。今后您会受不了的。”庄公说：“姜氏要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祭仲答道：“姜氏怎么会有满足之时？您要早作打算，不要让她滋生事端，任何麻烦一旦蔓延开来就难以对付了。野草蔓延开来后尚且不可能全部铲除掉，何况是您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多行不义，必然会自取灭亡的。你等着瞧吧！”
不久，太叔命令西部和北部边境的人在听庄公命令的同时也要听自己的命令。公子吕说：“国家不能忍受这种两面听命的情况，您打算怎么办？如果您要把君位让给太叔，下臣就去侍奉他；如若不然，那就请您除掉他，不要让老百姓产生出别的想法来。”庄公说：“用不着，他会自取其祸的。”后来，太叔又收取了原来两属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封邑，并扩大到廪延地方。子封说：“可以动手了。他势力一大，将会争得民心的。”庄公说：“正义不在他那里他就不能号召人，势力虽大，也会崩溃的。”
太叔整治城郭，储备粮草，补充武器装备，充实步兵车兵，准备袭击郑国都城。姜氏则打算做内应，到时候去打开城门。庄公听说了太叔起兵的日期后，说：“现在可以动手了。”就命令子封率领二百辆战车进攻京城。京城的人反叛太叔，太叔逃到鄢地。庄公又赶到鄢地攻打他。五月二十三日太叔又逃到了共地。
《春秋》上写：“郑伯克段于鄢。”那是由于太叔的所作所为不像兄弟，所以不书“弟”字；兄弟相争，却好像两个国君在打仗一样，所以用“克”字；而把庄公称为“郑伯”是在讥刺他没有尽到教诲之责。这就道出了郑庄公的本意。太叔后来是从京城逃到（出奔）鄢地的，但《春秋》上不写“出奔”二字，那是因为史官不好这么下笔（如果写“出奔”，则错只在共叔段，但《春秋》认为两人都有错）。
于是庄公就把姜氏安置在颖城，并发誓说：“不到黄泉不再相见。”可不久又后悔起来了。
颍考叔当时在颍谷做边疆护卫长官，听到这件事，就给庄公进献一些东西。庄公便赐给他食物。在吃的时候，他把肉留下来不吃。庄公问他原因，他说：“我有母亲，我吃的东西她也都尝过了，可没尝过您赐的肉，请让我带给她吃吧。”庄公说：“你还有母亲可送肉给她吃，可我却没有啊！”颍考叔说：“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庄公就对他说明了原因，并且告诉他自己很后悔。颍考叔回答说：“这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如果掘地见到了泉水，在隧道里面与她相见，谁还能有什么话说呢？”于是庄公拜年听从了颍考叔的建议。庄公进了隧道后，吟诵道：“在大隧中相见，多么快乐啊！”姜氏走出隧道，也吟诵道说：“走出大隧外，多么舒畅啊。”于是母子和好如初。
君子说：“颖考叔可算是真正的孝子了，他爱他的母亲，又将这种爱加以扩大，影响到了庄公。《诗经》上说：‘孝子孝心绵绵不绝，长久赐与尔等族类’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吧！”
【华南虎记】“寤生”历来就有不同的理解。归纳起来有三种：
① 姜氏睡着的时候生下了郑庄公。
② 郑庄公出生时，闭目不啼，如在寤寐，使武姜受到了惊吓。
③ 郑庄公出生时是脚先出来的，现在叫“足先出”，属于难产，所以惊吓了姜氏。
杨伯峻和钱锺书（《管锥篇》中对此有论述，还引用了莎剧中类似的用例）都持第三种解释。
【华南虎识】
《古文观止》将《郑伯克段于鄢》列为第一篇，其他的古文选本也都不会漏掉这一篇，故而在历代读书人中的影响极其深远。
这个故事简而言之，就是“隐忍、纵容、坐大、处置、做作”这一连串的权谋之术。
华南虎于胥江一华庭
2015-4-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