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托马克河瀑

清明时带父母去华盛顿看樱花，而樱花依旧含苞，只在史密森学会后面仿天坛格局的小花园中见到唯一一株垂樱粉蕾初绽。不过玉兰开得正盛，水仙袅娜，玉兰树下紫色的葡萄风信子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满城看樱花的人们徘徊在玉兰树下暂得安慰。
随后的周一天气爆暖，华氏七十几度的阳光灼灼逼人，春花还没看到，脸上皮肤已被晒出夏天颜色。早上先到国家植物园探幽，午时躲进位于弗吉尼亚州的航空航天博物馆，黄昏时分到达波托马克河边的瀑布公园。
去瀑布公园算是旧地重游。n多年前学车时，所在的马里兰州要求同车陪练必须有三年以上驾龄，我在马里兰练车不合法，就一家三口跑远途，绕过首都穿越波河，抵达弗吉尼亚州一侧冬季荒凉寂寥的瀑布公园，在那条由沿河狭长的园中道路和几个串联的停车场组成的理想场地中起步换档缓缓滑行。刚满两岁的丫头就坐在车后座上一个人乖乖地从塑料小碗里吃薯片或打瞌睡。拖家带口跑那么老远去学车是谁出的主意已经想不起，现在说给父母听像是讲故事。
瀑布公园所在的河段在离华盛顿不远处的波托马克河上游，游客中心的停车场离观景台很近。下车后沿河往下游方向走不到百米就可以登上乱石叠垒的观景平台。踩着倾斜凸凹的岩石走到临水的栏杆边，先找到可以勉强把脚踩稳的地方，然后放眼河面。瀑布险滩完整呈现近前。那段百多米长的河面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岩石，满涨的春水用力冲撞着石头，在视野可达的河面上形成众多奔涌追逐的激流，激流白浪连蹦带跳四下跌宕，河谷中回荡着闷雷一样的轰鸣。这里的瀑布不是寻常飞流直下的形态，而是经过河床中嶙峋错落的地质断层且行且坠，水流在眼睛可见的短短一截河段中连续跃下数十英尺。
这处河段是激流皮划艇爱好者的聚集地。记得上次来这里时看到有人划着小艇从乱石飞瀑上跃下，这次又看到他们逐浪的英姿。妈妈很喜欢这处瀑布景观，流连好久才离开，而我更为她和爸爸能在这样的乱石间健步行走格外开心。
离开瀑布，我们沿着河边的小径往上游漫步。河谷两边是被森林覆盖的矮丘，沿着河床两侧有像高墙一样陡立的岩壁，河中以及河边步道旁多可看到被水流冲刷形成的古老石相。在一处河边的岩石表面还看到深凹进去的壶臼，从这样的地貌中可以推知这里应该有久远的地质年代。
查阅公园的相关说明，果然，这里最古老的岩石地质年龄可以追溯到五亿五千万年前。这片河段正是北美东部的高地 Piedmont Plateau 和大西洋海岸平原区相接的地方，河水从坚硬的顽石区域穿越到岩石质地相对松软的平原时，形成这样的瀑布景观。
上游处的河水相对平静。薄暮时刻，河水反射着晴好的天光呈现出沉静的银与灰蓝。河边树林乍看还是残冬的荒芜，但稍加注意能发现不少淡淡的野花。最常见的是一种叫不上名的草花，一蓬蓬洒在林下落叶间，叶子像肥嫩的菠菜，顶上一团蓝紫色的花苞刚要打开 ；次多的是一种四瓣十字的白色小花，也叫不上名；看到一两丛荷包牡丹，一朵朵玉白色的玲珑小花挑在红梗上；还有几株春美草，粉粉娇柔的小串花苞低垂着，像在期待更暖些的阳光。
我和爸妈一直走到远处有水坝的地方，那儿堆积着岩石，岩石表面刻满河水的痕迹。小径消失，我们开始折返。当时看到有人越过坝头沿着长树木的陡坡继续朝上游处走，一条小狗撒欢儿地跑在前面，原来小径并未终止，而是攀上了山谷边的陡岩。后来看公园的说明，才意识到他们其实走上的是高过现在的波托马克河五十英尺以上的古河道。
我们走过的小径有一段是沿着古运河。初时不明白那条绿水缓慢的小水道如果是运河的话，怎么会那么快就和主河道相连，后来才恍然，那段只有一英里长的袖珍运河，就是当年为上下波托马克河的航船避开这段激流瀑布专门开挖的。后来更有名的Chesapeake and Ohio Canal 是在河对面一侧沿波托马克河展开。
河水和林谷荒野苍茫，河面上露出长圆的磐石，常可看到野鹅浮游，也有成群的兀鹰盘旋，让人很难相信这里离华盛顿都会区只有二十分钟车程。能在黄昏远离华盛顿熙来攘往的人流抵达河谷，看激流和岩石，听水声和鸟鸣，沿着被山泉打湿的河边小径走进大地隐现的古脉，应是和爸妈春游三日最好的收尾。珍藏这记忆，期待再与他们同往，下次我们会沿着河流往下游走，那边的河谷更陡峭，还有几条小溪汇入大河，风景一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