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孩子

第一个故事——消失的孩子 　　我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准备我和儿子的晚餐，切了一半的西红柿散在砧板上。 　　然后，我穿过玄关，“是谁？”没有回答。 　　趴在猫眼上，我看见我的前夫，他依然穿着我们离婚前买的那件衬衫和羊绒背心。我不确定他在看着猫眼，但我们的目光相汇了。我感到一股烦乱从心底升起 　　一、 　　我们分手已经两年了。但是分手的原因至今也说不清。 　　五年前我们在书店遇到，因为一本林少华签名的《天人五衰》，我们几乎是同时拿到那本书，最后一本。然后他笑笑把书让给了我，笑容干净，是我一直以来喜欢的那种类型。之后巧合和巧遇不断，总是同样的书店，相同的书架，从古典文学到推理悬疑，从叶芝，王尔德，乔治桑到尼采，左拉，帕斯卡。这几乎像是上个世纪肥皂剧的情节，俗套到淡定如我也要惊呼缘分。 　　这时候，他和我说，“真有缘分啊，我们的爱好如此相似，那就做我女朋友吧。” 　　彼时，恰好我和他都是单身，头脑发热的我也想不出拒绝这个清峻容貌，温文尔雅的男人，于是我同意了。我以为他从事的是设计师的工作或者是其他文青相关的工作，他后来告诉我，他以前学医，自己又考了金融相关的证书，现在在金融机构工作——真是难以置信。我也曾疑惑，这样一个气度不凡年薪百万的人为什么会至今单身，他说因为他身上有些很怪的特质，所以很少有女孩子能和他一直交往下去。 　　“是什么样的奇怪特质呢？” 　　“我不知道，这是她们在分手时和我说的，她们都说说不出来。”他笑了。 　　但是很快，我也感觉到了这种特质。的确，说不出来，或者说是挑不出来，但是和他坐在一起有时会觉得气氛很凝滞，不是感觉上，而是真切的触感；就像是那种金融从业者却有着不相符的文青气质的矛盾感，他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从容感却让我产生了不相适应和恐慌。但是他有办法解决。 　　“我从小就被养成了做事细致的习惯。如果你不习惯，我们可以把安排和计划放慢。” 　　“什么安排。” 　　“结婚”，他微笑着说。 　　我也微笑，那时候我们才在一起三个月。 　　但是从这段谈话结束后我们的进展却越来越快。他并非是不懂浪漫的人，玫瑰，首饰，衣服络绎不绝。我们又有许多相同的爱好，除了读书，他学过音乐，我喜欢钢琴；聊天总能聊很久。我很喜欢他，也许热恋的时候爱上了他，刚谈时的一点点不安就消失了。后来顺理成章的结婚，度蜜月。我的父母对他很满意，觉得我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沉稳可靠，能够照顾我的人。他的父母在我们谈婚论嫁时也表现出对我的喜爱。我们在B市工作，而双方父母都是外地，婚后便也不怎么见到他的父母，只是节假日打来电话问候。他工作忙，尽管他能处理的非常从容，但节假日也不回家探望。过年的时候去过我父母家，还有一次双方父母来B市过年。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 　　我们结婚的那年，他从证券公司辞职了转而做药品买卖，中药西药都有。我以前在杂志社工作，他说他赚的钱足以养活我，我便不用很辛苦。于是我开始做兼职翻译，他也总能给我揽到口笔译的活，闲暇的时候还会指导我学学炒股，看看盘。 　　这似乎是完美的生活。我有一个完美的老公，他收入高且稳定，身材挺拔，面容清峻。他把我的生活料理的很周全，十天半个月也能抽出空陪我出去吃饭、逛街或者来个短途旅游。但是之前的不安感又慢慢回来了，他的完美成为了我的敏感点，这样的男人简直不像人间的物种，但是怪在哪里我说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他似是能察觉我的这种感觉。或是在别的方面假以我安慰消弭我们之间的距离，或是在家里表现出依赖我的举动，饿着肚子等偶尔晚归的我做饭。这样做很有效果，结婚半年后我渐渐发现自己的生活离不开他，他在的时候我们总能坐在一起安静地看书，聊天。他不在的时候，给他洗衬衫也带给我淡淡的安全感，大概是衬衫上沾染满他的味道。 　　不过，即便如此，不安也不会消失，只是找个见不到光的地方疯狂地长草。 　　二、 　　我迟疑了两秒，把儿子的拖鞋收起来，关上各个房间的门，把大门打开。 　　他还是那样天生的从容，微笑着问我，“可以进来吗？”“没有拖鞋，你直接进来吧。”我尽量表现得自然。 　　“看来你没有结交新的男友，或者改嫁啊。” 　　“什么？” 　　“这里没有男人的拖鞋，不是吗。”他扬扬眉，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来，“那为什么要把门都关上，等你的时候我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房间乱，不想你看到”我掩饰道。 　　“以前家里总是被你收拾得很干净。” 　　“那是过去，现在我自己住。”我的语气开始生硬了，我怕他继续问下去，“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嗯，有事。我们复婚吧。”他说的直接了当。 　　我果然还是愣住了，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儿子的事；但是即便如此，他不是为了孩子复婚的人。也许只是单纯地想来复婚，我安慰自己，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开始构思如何有理有据地拒绝这个糟糕透了的提议。 　　而他接着说，“我知道离婚后，你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不是为了他来复婚的，我之前的麻烦事情都处理完了，当初分手就是错误，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理由分手。所以事情解决完我就来找你复婚了。”他知道我有孩子，我觉得心头一凉。 　　“可是，是你提出分开的，你现在有什么立场回来找我。”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不是我”，他的语气异常温和，“是你，你不记得了吗，我只是说我们暂且需要分开一段时间，我是希望你去我的父母或者你的父母家待一段时间的。是，我没有解释清楚原因，因为我在生意上遇到一些大一点的麻烦，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婚。” 　　他说的没有错。但我的思绪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了。怎么办，他知道孩子的事；他为什么没有生气；我要怎么才能拒绝他。我找不出理由来回绝他。 　　于是，沉默。 　　他站起身，“孩子的事情，没有关系，你喜欢孩子就好好养大，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会爱他的。关于复婚的事情，你好好地考虑一下，我会留给你充足的时间。只是这一次，不要再和我断了联系了，我找你找了很久。有事打我电话，你应该还没删掉我的所有联系方式吧。”他把一张名片留在桌子上。 　　“我当然把你的联系方式全部删了，不然我为什么要隐瞒所有的消息，你知道我根本不想。。。” 　　“好好想，我们一定会复婚的。”说完，他带上门走了。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周日下午3点25，还有一个多小时孩子就要回来了。今天闺蜜带着我儿子和她女儿出去玩，说是春季踏青，晚上来我这吃饭。如果，孩子在的话，只会是更尴尬吧。我捋了捋头发，也没心情做晚餐了，等闺蜜来了再说吧。现在我要好好想想。 三、 　　我们结婚一年多的时候，他的生意做得已经相当的好了；他打算扩充业务，除了赚取药品差价，曾经攻读的医科的他准备做医药的研发。他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刚刚从翻译会展回来。他拿了本书坐在太师椅里，我们家是中式的装潢。“我打算进行医药研发。” 　　我有点惊讶，“你是要和药企合作吗？” 　　“不是。想要自己做”，他微笑着说。这应该不是玩笑吧，我想，但是医药的研发需要投入的资金不是一般生意人可以承担的。 　　于是我问，“那你需要贷款了？” 　　“不用，我是牵头的，之前金融业的朋友对这个很感兴趣，药商也需要资金。” 　　“哦。那看来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想笑笑，丈夫赚这么多钱不是很好的事吗。可以不安感又慢慢氤氲开，他很少和我提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对多加干涉。可是。。。。。。 　　“我该和你多聊聊我生意上的事”，他站起来从背后圈住我的头，把他的头靠在我的耳边。安全感又回来了，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是我的香水味，“今天的翻译怎么样？”他问我。 　　“唔，客户认识你，嘛，是你介绍给我的嘛。对我很客气，他说你以前操盘的时候就像是有金手指一样。”我笑着说，“你有这么神？” 　　“金手指吗,这个形容真有意思。”说完他就开始笑起来，笑的有些失控。 　　我一阵愕然，这个，很搞笑吗，“怎么了”。 　　他停下来，“没事。”停了一会又想想说，“最近可能要忙一点，不过每周还是能抽几天陪你吃晚饭的。” 　　我侧头装作很乖巧的样子，“忙就不用管我了，赚钱辛苦嘛，但是要注意身体。” 　　“你知道的，我总能把事情安排好，还是和你一起吃饭有意思。”他笑道。 　　后来他忙了一阵，有时候早上起来他已经走了，留下整个空荡荡的房子。但是像他说的，每周还有两三天陪我吃饭。那段时间有时会常常在家想念他，一边想一边把晚餐准备好。 　　我身边的朋友也陆续结婚。可惜我懒怠在家，他又难以抽空陪我参加婚礼，实在不想自己一人去婚礼看新人间的如胶似漆。也许那个时候，我是很爱他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的一个闺蜜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当然满心欢喜提了东西去看她。她结婚也是一年多，现在查出来有2个月了。要做妈妈的人，总是显得特别的温柔，虽然才两个月，家里人就开始囤积各种孩子的东西。她的丈夫尤为高兴，每天都把笑容挂在嘴上。有一次我去看她，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们结婚也快两年了，怎么不要个孩子？” 　　我不喜欢孩子，他也不喜欢。恋爱时，也是他，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喜欢孩子吗？”我确实一根经，直截了当地说，“不太喜欢。”他像是松了口气，告诉我，“我也不太喜欢。” 　　但对上闺蜜有点小心的目光，我只好说，“他工作太忙，也许还要过段时间再考虑。”闺蜜赶紧拉过来我的手，“那就好，不然你总一个人在家也太孤单了点，养个宠物也好啊。”“是呢，我想养只猫，过两天我上街看看吧。” 　　纵然我不喜欢孩子，但离开闺蜜家多少有点小郁闷。晚上回家前，我就特意去宠物店逛了逛，真要养还是要和他商量商量。回家时却发现他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逗猫棒。我又一次错愕，这是。。。。。。 　　他走过来，接过我的外套和包，说，“朋友说，我不能把你一人老留在家里。就送了我一只布偶猫，比较粘人的品种。”下午我还和闺蜜聊这事，晚上就有人送猫，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他看见我发怔的神情，语气又慢了一拍，“你来看看吧，才一个月，很漂亮。要是不喜欢我退回去就好了。” 　　我特别喜欢猫，何况还是粘人的猫。猫咪留了下来，他上班的时候，我和猫咪作伴，我给猫取了个名字叫“小圆”。许是养了猫的缘故，我们的关系有点回升到热恋期的迹象。他的工作渐渐不那么忙，我们在一起逗猫，真像是养了个孩子。 　　又过了段时间，他又忙起来。有次他的应酬我去了，唯一的一次，请客的人也是我的客户。那天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僵。他开车过来的，我又不会喝酒；那边的几个客户倒是喝的一塌糊涂。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笑，一个客户就打趣到，“夫人在，你还是这么严肃，夫人天天对着个冰冻脸怎么受得了啊。”说完就要向我敬酒。他给挡了下来，我觉得他有点不高兴，不过，他在外是一直不笑的吗？我忽然间有点小得意。另一个客户像是来解围，“谁不知道他当年搞金融的时候，那叫一个神啊，从来都没失手过，都说他是金手指啊。”“怎么现在做医药行业呢”，不知情的客户赶紧问道。场子就冷下来了。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虽然平时话也不多。我想去安慰他，但是我的不安感又回来了。结婚快要两年了，我却不了解我的丈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四、 　　晚上收拾好东西已经是九点了。闺蜜来的时候见我脸色不好，我也不敢和她多说。我想他说得对，现在我迫切需要好好想一想。 　　儿子最近总是很晚睡，九点半的时候又在喊我了。快两岁的孩子，已经会说不少话了。我把儿子抱在怀里，哄他睡觉。儿子的容貌从很大程度上继承了他，几乎像是他小时候的样子，我见过一张他幼儿园的照片。 　　我望着儿子发呆，我们离婚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虽然我们是协议离婚，但是他在离婚第二天就给我的银行卡上注了一大笔钱。三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真是难以抉择。但是鬼使神差地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我总是在后悔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最后我想，也许我需要他的替代品来满足我对他的依赖感，至少这个孩子不会让我感到不安。 　　决定生下孩子之后，我找到我在银行工作的同窗，把他转给我的钱分批转出，分散投资再回收，最后注销了曾近的银行账号。我断了他介绍的客户间的联系，搬了好几次家。好在是干翻译的，接点笔译活总是活得下去，况且他留给我的钱，我做了委托投资。 　　现在想起来，这段时间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 　　他说我们一定会复婚的，我觉得脊背有点发凉。他说到的事情一直都会做到。我唯一能想到的是，他会怎么做。认识五年，结婚两年多，我知道他在我面前一直是谦谦君子，可是我对他依然一无所知。 　　离婚前几个月，我在书房找东西，因为还是结婚买房前的资料，书架被我翻得很乱。还原书架时，我把我们的书一本本放回去，大多都是文学书。忽然，我想到，他的资料呢，都收到哪里去了。 　　我装作打扫整个屋子，把他的东西一一归类。他的衣柜，整洁干净，满眼的衬衫，羊毛背心，西装；他翻看过的小说，码得整齐，看过地方插着书标；他收集的东西多是字画，古籍最多，《文选》、《梅花易数》还有《浮生六记》，檀木架子上还放了几个龟壳。但是，我整理完屋子，也没有看到任何和金融或者医药有关的资料，除了一本中医药理，那是我买着自己看的。 　　我的不安感又回来了。我的丈夫到底在做什么，也许我从来也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可我好歹也是个成人，我不能因为莫须有的不安感放弃我的婚姻，况且他除了对我开诚布公外，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开始千方百计地想打听他的生意和工作，他有应酬时，我也想知道他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给我介绍客户了，我开始给过去的客户发邮件，最好有口译的任务——和认识他的客户见面，装作不经意的谈论他，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说话微微笑着；他会说生意上的事，什么中药现在卖得好，新药的研发快进入试用阶段了；也有股市上的消息，结婚一年的时候，在他的指导下，我炒股就有点上道了，但赚得多的时候还是靠他提供消息的。有一次，他问我，“你为什不和我说说你的事，最近你好像对我很好奇啊，难道我们还在初恋吗？” 　　我嗔怒，“不好吗，你工作很忙，我想找点话题和你聊啊。”他微微笑。 　　快到年底的时候，各个公司都要召开年会，口译的活也比较密集，我终于有幸能和那些客户一一见面。我装作不经意地谈论他的生意，抱怨他的忙碌。“可是你先生不是每周都抽空陪你吃晚餐吗，我们可是一周也难回趟家啊”，客户和我聊道。“你先生对你上心呐，之前怕你在家寂寞，还托我找人买了一只纯种的宠物猫。”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更多客户，在我面前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年轻有为，做事沉稳，我把话锋一转，“你这是变相说我家那位有心眼咯。” 　　“哪敢哪敢，你先生只是平素严肃了点，显得很成熟嘛。” 　　“哦，那就是说他显老啦。” 　　“你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瞎说啊，我这是夸他成熟呢。有些事啊，看得比我这些四五十岁的人还透彻。”说完打个哈哈，又把话题岔开了。 　　打听了一圈，似乎大家也都不愿说什么。我的疑惑和不安变成心底挤压的小火，天天煎熬着我的千头万绪焦虑不安，就缺再加把柴添点火。 　　这把火是他添的。 　　那天上午，我醒的并不早，看了眼闹钟已经八点了。他穿戴整齐，灰色V领羊绒衫，里面是本白色衬衫。“你要去上班了吗？” 　　“嗯，快年底了，事情有点多。” 　　“唔，什么时候开年会，你去年说规模不大都没开。” 　　“大概下周吧。”说完他就站在那，窗帘里漏出来的光从他背后射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还不去上班吗？”我坐起身，伸手去拉他的手。 　　他坐到床边，绕开我的手，用手臂把我圈过来，“我有事告诉你。” 　　“嗯。” 　　“去我父母家或者你父母家待一段时间吧，我这边有点麻烦需要处理。” 　　“什么！”这个打开方式太突然了。 　　“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去找你，不会很久的。” 　　“出了什么事。” 　　“我生意上的一些问题，我会处理好的。” 　　“什么事？”我一字一顿说出来。 　　“我不希望你知道。”他微微笑。 　　这个微笑瓦解了我这几个月以来的全部伪装。我以为我会声嘶力竭质问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实际情况是，我一直哭一直哭，我的不安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无休止的猜疑和恐惧终于有了可以结束的机会。我想我真的要结束这场婚姻了。 　　他开始安慰我，想让我从激动的情绪里冷静下来。 　　我很冷静，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想要的结果只是离婚。 　　最后，他多次说服我离开家，去父母家或者是来个长途旅游。我“软弱地”抗拒，请求和他离婚。 　　我成功了。这个让我充满依赖感又令我恐惧不安的男人，终于，要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想要过回我平淡安稳的人生，我切断了和他的全部关联。 　　五、 　　他来过的那天晚上，我睡的不是很好。我觉得他的气息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他呆过的客厅，做过的沙发，碰过的门把手都让我感到不安，当然还有我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现在长得就有点相像了，说不定以后会越来越像。 　　这不是搬家能解决的，他找到了我，以后也还会找到我，我觉得心烦意乱。 　　好在后来两天他没有再联系我，或是没有预约的上门拜访。第三天晚上，我的神经终于能有所缓解，哄完儿子我早早入睡了，想要补补这两天的失眠。 　　夜里四点，我从睡梦中醒来。 　　小夜灯微弱的光线下，我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床边。在我几乎要惊呼出声前，我认出来，是他，悄无声息地坐在黑暗里，也许嘴角还带着微笑。 　　“你醒了。”他笑着说。 　　我拧开台灯，暖黄色的光线在墙壁上投射出巨大的三角阴影。我看见他的微笑，穿着三天前的那件灰色V领羊绒衫，里面是本白色衬衫。我已经没有发怒的力气了，也有可能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他的过于淡定和从容感染到了我。我问他，“为什么你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和儿子。” 　　“你怎么进来的，我有反锁上门。” 　　“你一直觉得我有些奇异的特质，不是吗。想要进来不难。”他冲我笑笑。 　　我略微松弛的神经又绷紧了，太阳穴开始疼痛。“你可以走了么，现在是夜里四点。” 　　“我有事情问你。” 　　我已经不想作答，前所未有的恐惧、不安、焦虑、失落和无能为力淹没过来。我想他不会伤害我，但是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问我，“儿子呢？” 　　“睡在隔壁房间。” 　　“只有三岁不到的孩子可以单独睡吗？” 　　“什，么意思。。。”我忽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说孩子三岁了，可是我们离婚才两年多，为什么孩子三岁了。 　　“呵呵，你也发现了，我们分开才两年多。下个月是他三岁生日不是吗？” 　　“为什么。”我不知道。灯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和光线投射的阴影形成巨大的对比。我觉得寒冷，虽然室内有暖气。 　　“我只是来看看你。” 　　“为什么他三岁了。”我已经控制不住声音里的战栗。 　　“你真的生过一个孩子吗。”他微笑着说。 　　“我，我应该是。。。” 　　“你去过了医院，做了检查，拿到了准生证，最后住院产子，是这样的吗。” 　　没有，那段记忆模模糊糊，应该是我忘了。但是我找朋友转移了资产，搬了家，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为什么这些事没有忘记。我茫然地望着黑暗。 　　“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你的父母知道吗？”他叹了口气，把我的手拉过去。 　　我想抽回手，可是抽不回来。我只好问他，他是什么都知道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把猫抱走了，现在猫在哪里呢。。。。。。”他一如既往的微笑。 　　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望着他，是的，我的儿子也叫“小圆”。台灯的光线暗了下去，我陷入了黑暗。。。。。。 　　早晨八点，我醒过来，他坐在床边，灰色V领羊绒衫，本白色衬衫，他拉着我的手。 　　我觉得有点寒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是一个噩梦吗。。。。。。我看着他。 　　他对我微笑，“醒啦，我有事和你说。” 　　我打断他，“我刚才，可能，是做了一场噩梦，我想整理一下思绪。”我低下头，绕开他的目光，心里极为不安。 　　“是吗”，他的语气有点庸散，“那你看看，这里是原来我们的家还是你租的房子？” 　　说完，他对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