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穹

作者：Vamei，出处：http://www.douban.com/people/ztftom 转载请先与我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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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归的归家路
舷窗外，木星终于越来越远。林飞看厌了窗外，把身子靠回到椅子上。他嘴角上带着微笑，好像打赢了一场大胜仗。
每次告别木星时，飞船会绕着木星一圈圈的加速，轨道也逐渐拉成椭圆。林飞把自己想成被束缚的超人，用力向外飞翔。在木星强大的引力下，超人逃脱的努力失败，又向着木星坠落。木星越来越大，仿佛要把超人吞噬。超人没有放弃，又重新尝试跃起。在一次次失败中，超人越飞越高。
最后，终于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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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战胜大魔眼，这是林飞新想出来的剧情。林飞喜欢看一些古旧的电影。林飞一直在胸前挂着超人的徽章。这个木质徽章上印着一个蛇形的“S”，是好友拉威尔送给林飞的宝贝。林飞和拉威尔都是超人的粉丝。当拉威尔带着“S”徽章来见林飞时，林飞的眼里几乎能冒出火。
“从哪儿来的？”
“哈，一个傻瓜输给我的。” 拉威尔脸上永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用问，好友又赢了一把星牌。星牌有四十二张，印着各色的星球。每个玩家会分到四张牌，然后下注，屏着气等待最后一张公共牌。玩家手中的牌与公共牌组合在一起，就能决定牌的大小。有时候，最后一张公共牌出现的是鬼牌“小行星”，胜负就可能完全颠倒。林飞不喜欢赌运气，也永远也不能理解星牌的乐趣。
“送你了。” 拉威尔把脚翘在桌子上。
“你不喜欢？” 林飞抚摸着徽章上的木纹。
“哪那么多废话。” 拉威尔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就当是你出发的礼物吧，以后见你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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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威尔从不喜欢稳妥的生活。他是贵族出身，在空校时进了太舰班。这个班是为贵族们设计的。太舰是最大型的太空飞船，大得能装下一个城市。太舰上武器和设施应有尽有，号称“永恒”的太空堡垒。自从进入星历后，岁月一向很和平。太舰成了养闲人的地方。贵族们在太舰上吃喝玩乐个几年，就能凭资历进爵。这样的好事，完全是林飞羡慕不来的。
拉威尔一入校，就向校长请愿，要求退出太舰班，加入到探索班。热血青年不止拉威尔一个，校长通常都劝说半天，再偷偷联系家长施压。拉威尔要求转班的理由却气坏了校长：
“太舰班的名字真难听，像是一群太监。”
从太舰班毕业的校长没犹豫，不但把拉威尔转出太舰班，还顺便把他踢出贵族宿舍。拉威尔沦落到和林飞住一间普通宿舍。林飞听说自己的新室友是大名鼎鼎的倒霉蛋，本想安慰几句。谁知道拉威尔进来时一脸兴奋，东摸摸西碰碰，完全没有被安慰的觉悟。爬高上低忙活的同时，拉威尔也没让室友清静。
“朋友，玩星牌吗？” 拉威尔冲林飞眨眨眼。
“不玩。”
“你是运输班的？”
“是的。” 林飞从来不愿承认。谁让运输班的人总被人看不起。
“真棒，我也想去运输班的。”
林飞分不清室友是在装白痴还是在讽刺，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他把手掌在桌子上按了一下。书桌前的玻璃板亮了起来，接着播放他看了一半的“超人”电影。拉威尔咕哝了一句，也好奇的盯着屏幕，忍不住不停的发问。幸好林飞耐性好，又有普及老电影的热情。半部电影下来，“超人”成了拉威尔的偶像，林飞也成了拉威尔勾肩搭背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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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威尔把贵族统称为“蠢猪”，毫不在意会把自己骂进去。拉威尔觉得林飞才算聪明。林飞聊起电影时，总能随口提起演员的名字。更重要的，林飞可没戴那该死的头盔，是真的把东西记在脑子里。拉威尔总是对林飞的脑壳抱有强烈的好奇心，甚至有打开看一看的念头。
林飞没有拉威尔那么大惊小怪。旧时代的人都是把东西记在脑子里的。林飞早就在电影里看到人们随手拨长串的电话号码。比这更棒的，林飞甚至学着徒手算过数学题。无论是记东西，还是解题，其实只是费点功夫而已。只是头盔的普及，让人连这些功夫都省了。戴上头盔，想要什么信息，动动念头就足够了。在星历时代，“博学”早已经成为一句骂人的话。聪明的脑瓜子早已经被头盔击败。每人戴一个头盔，考场上就看不出英雄了。到最后，考分失去意义，出身成了选拔最重要的依据。
林飞出身山民。他的母亲是最后一批从山里进城的人。根据联合政府的新法，城市外居住需要支付高额的自然税。林飞的母亲只是个普通的山民，无力承担，只能迁入城市。城市生活不属于山里人。尽管法律明文禁止歧视山民，但隐形的不平等始终存在。在林飞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被邀请到邻里聚会。从进城起，母亲就日渐消沉，郁郁而终。林飞自己也因为身份屡屡受挫，最后只能去读运输课。
每次林飞升入太空后，都会努力从窗外寻找自己的家乡。地球上看不到的，只能从太空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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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木星到地球，是最繁忙的太空航线了。本应标配为两人的运输飞船，也被偷工减料为单人。运输飞船上没有深眠舱，林飞只能自己想办法打发时间。如果换成拉威尔，怕是过不了两天就会被憋死。但林飞耐得住这个寂寞。至少，安静的太空里，不会有人会因身份投以冷眼。
更何况，林飞有时间来看电影。在林飞眼中，旧时代是如此的迷人。那时候的人们似乎有无穷的精力，总在不停的学习、工作、恋爱。在旧时代，一个普通人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总有机会打造自己的事业。而在这新时代呢？学习变得毫无意义，工作时间也变短。从简单的烹饪到复杂的投资，电脑无所不包。人似乎有了无穷的闲暇，也因此多出许多无聊。自杀早已成为人类非自然死亡的主因。
“难道人已经变得多余了？”
自从开始做运输工，林飞一直有这个疑问。事实上，飞船的运行完全不需要林飞控制。舰载电脑包办了全过程，顺便还照顾了林飞的饮食起居。林飞的唯一作用，只是做例行的舱外检查，穿着厚厚的宇航服在船舱外做一些小维护。在拉威尔的探索船上，这样的舱外检查早就由机械臂完成了。若非运输公司想要省成本，林飞早就失业了。
林飞把失业的担心放在一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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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坐在椅子上，戴上头盔。他闭上眼睛，轻轻触摸耳边的开关。
一个黑猫出现在眼前。这艘飞船的舰载电脑并没有采用拟人形象，但林飞并不介意。养宠物是极为奢侈的行为，林飞只能偷偷的喂一下流浪猫。一只黑猫陪伴，正符合林飞的心意。
“有信吗？” 林飞问。
“来自拉威尔的信。要播放吗？” 黑猫问完，还舔舔自己的爪子。
“当然。”
拉威尔每次的话题都差不多：辣妹对他投怀送抱，打牌赢了钱，长官是混蛋。进了探索队的拉威尔才发现，现在已经不是太阳系大发现的时代。探索队驻扎在太舰上，只能拿旧日辉煌做谈资。更可气的是，“蠢猪”们都成了太舰上的长官，压拉威尔一头。拉威尔抹不下面子转行，只好靠打牌赢钱来解气。
“对了，昨晚打牌赢大了，赢回来一小包紫晶。” 拉威尔说道，“不过你货舱肯定多得是。”
黑猫瞪了林飞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林飞笑了。拉威尔依然天真得可爱。虽然这艘回程的运输船装了少量的紫晶，但那都是公司的货物，和自己没有半分钱关系。紫晶是公司的生命线。正是利润丰厚的紫晶贸易，才支撑起了木星到地球的航线。这批紫晶足以在城外换几套豪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只黑猫绝不会给林飞开货舱门。
“还有别的信吗？” 林飞问黑猫。
“没有了。”
林飞有些失望。他在等她的信，等着听她软软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林飞会特别恨运输工的工作，顺带也恨起自己山民的身份。如果是拉威尔，到空站工作是多么简单的事情，那就能和她朝夕相处了……
“可能延迟了。” 黑猫突然说。
“什么？”
“那个女孩的信。”
林飞明白过来黑猫的意思。由于太空通信相当昂贵，公司不但限制流量，还总是拖延运输船的私人通信。林飞的私人通信曾经被延迟过一个多月。林飞这会儿满心焦躁，却忘了这一节。想到这里，林飞的心情放松下来。他对黑猫点了点头，就摘下了头盔。船舱里灯光明亮，林飞又变成孤单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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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笔和纸，林飞接着写没写完的信。这封信的收信人会是那个空站的她。在纸上写信，是他能负担的浪漫。把超人和大魔眼的故事写完，林飞的手指已经有些发疼。他停下来活动一下筋骨，看了一眼窗外的星空，忽然有了灵感。他重回座位，接着写道：
“我航行在星空中，想起了你……”
船身剧烈的一震，把林飞抛出去。安全带几乎要把林飞勒断，才把林飞拉回到座位上。船舱里的照明灯熄灭，只留下绿色的应急灯和红色的警示灯。舰载电脑的声音大作：
“危险！不明物体碰撞。”
“危险！维生系统故障。”
“危险！紧急备案启动。”
林飞紧紧握住手中的信纸，脸上失去了血色。
【第二章】无梦之梦
阿尔法贸易公司的监控室中，山下远人用手指在空中滑动，大屏幕上的显示画面也随之变化。山下一直在等“桃疆”号的运行报告。由于电磁干扰，飞船运行报告经常会中断。但这艘飞船的方位并没有明显的电磁爆发。这意味着，飞船可能发生了什么故障。
山下叹一口气，看来奖金又要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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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疆”号的船舱内，林飞越来越焦急。根据屏幕的显示，飞船的维生系统遭到严重损伤。船舱内的气压正在缓慢降低，氧气含量也在减少。根据舰载电脑的计算，运输员的生存概率小得可怜。
林飞只能等待舰载电脑计算应急方案。运输船上并没有配备手动系统。即使有，林飞也不知道如何操纵。他毕竟只学过运输课程，除了繁琐的通关手续，就是些速成的舱外维护训练。说白了，运输员只是运输船的一个佣人。
现在，林飞只希望舰载电脑不会关停维生系统。据说在木星地球航线开通的初期，曾有过幽灵运输船。发生事故的运输船为了保存动力，放弃了维生系统。结果那艘幽灵运输船运回一批价值连城的紫晶和一具冰冷的死尸。虽然联合政府早有规定，人的优先级必须在货物之上，但运输员还是热衷于编造幽灵船的传说。林飞并不热衷于太空传说。但他也知道，这些太空传说包含着某些程度的真相。太空贸易公司并没有在运输船上配备昂贵的深眠系统。一旦维生系统停止，运输员就只能等死。
林飞调整呼吸，想要平静下来。船舱内的信号光急促闪烁，充满威胁的味道。他知道，在紧急情况下，恐惧是最大的敌人。应急方案迟迟没有生成，林飞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让人绝望的进度条。在黑暗中，恐惧感并没有消失。林飞似乎能感到无尽星空的重量，疯狂的向船舱压来。他感到一阵寒冷，忍不住往椅子上缩了缩。
林飞感觉到手中信纸，忽然涌起一股怒气，想把信纸揉成团扔掉。但飞船的事故怎么能怪罪在信纸身上呢。即使他刚才没在写信，也没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命运。就好像以前，林飞的面前都只有一条路：搬到城里、读运输课、听从舰载电脑的安排。他毕竟不是拉威尔，可以事事无所谓。他只是个被人看不起的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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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睁开眼睛。船舱里依然灯光闪烁。
“至少，不能白活啊。”
想到这里，伸手拿起笔，接着写起字。如果这条船真的成了“幽灵船”，但愿那些搜救员会看到这封信。
“……想起了你。自从我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
写下这句话，林飞感到一阵眩晕。她好像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脸上笑着，弯了细眉，红润了脸颊。她的头发还是像以前一样扎起来，露出耳朵上的小钻石耳钉。她永远那么精致，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细带凉鞋，越走越近，林飞都可以看清她嘴唇上的细纹……
“计算完成。临时应急方案，42%生存概率。”
林飞猛的坐直。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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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开始吧，你剩的时间不多了。”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屏幕上，冷冷的说。
“我要做什么？”林飞急切的问。
“照我说的做，” 黑猫盯着林飞，略微停顿了一下，“先去货舱取东西。”
船舱的照明灯亮起，一排绿色的箭头指向货舱入口。货舱的大门已经打开。林飞按照箭头的指示，滑到S号货架前。一个手提箱已经从货架弹出半截。林飞一手扶着货架侧的扶手，一手拉出箱子。他来不及多看货舱一眼，就扒着货架飘回驾驶舱。
“坐回座位。” 黑猫继续指挥。
林飞扣好安全带，按黑猫的指示打开箱子。箱子里装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半环。圆环外侧是透明的，里面装着紫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浓缩药物，能让你进入深眠状态。你的新陈代谢会变慢，应该能撑到目的地。”
“深眠不需要低温设备？” 林飞感到惊讶。
“不需要，这是新产品。” 黑猫解释道，“快把它戴在后颈。我们没有时间了。”
林飞把圆环放到脖子后面。凉凉的金属划过皮肤。金属环响起嗡嗡声，卡紧在了脖子上。林飞略微扭动一下，似乎很牢固，也没什么不舒服。
“准备好了？” 黑猫问。
“能帮我个忙吗？我想把这封信留给一个人。我是说，如果我死了的话。”
“我也不一定能到达地球。”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照片，“是她吗？”
“你怎么……？”
“我答应你。” 黑猫打断林飞的问题，“我开始了。”
林飞感到一阵剧痛。后脑麻木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身子的力气被抽空，软绵绵的。骨头泛起一阵酸软，但也没有特别的难受。屏幕上的黑猫挥挥爪子：
“记住，我叫雨……果……”
困意涌上来，屏幕上的黑猫也变得模糊。林飞陷入沉睡前，努力想记住黑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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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
听到有人轻呼这个名字，林飞的意识才逐渐聚拢。他好像躺在一片绿草中，阳光从树叶间照下来，有些刺眼。他能感觉到背后的露水，闻到泥土的味道。这亲切的感觉，就像是从小长大那片树林。他忍不住想要睡一会儿，沉浸在白色的阳光中。
“林飞”
他又听到那个呼唤。他好像躺在小木床上。远处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中央放着一个玻璃瓶，插着几束鲜花。隔着桌子，一个妇女正背对着他。妇女的头发盘起来，正在搅拌着什么。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妈妈大概很快就会叫他起来吃饭。他又陷回到枕头中，想再偷睡一会儿。
“林飞”
是她的声音。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她和他在小屋里看电影。这部《罗马假日》，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连台词都能背下来。他的心思完全飘她的身上，时不时的瞅她一眼，看她是否享受这古典的爱好。她像只猫，蜷在沙发另一侧的角落，伸出白皙的小腿。她脸上紧张表情，让他放下心。在小房间里守着她，他很满足。
房间的窗户外是星空。群星散发着各色星芒。一道银河横亘天空，似乎永恒静止，又似乎随时间快速流淌。虚无的太空仿佛有了质感，可以握在手中。地球看起来很远，又很近，距离好像失去了概念。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转头，发现她还在自己身旁。他把她抱向自己，亲吻着唇，交缠着肢体。她的长发飘散，好像要延伸到宇宙的每个角落。
林飞好像汲取了无尽的力量。他站起身来，可以俯视太阳系。庞大的太舰和空港，不过是些小玩具。他先绕着木星飞行，又轻轻一踩，到达了火星。当他落到地面，四周全是绿色的树木，已经到了地球。他抚摸着大树，从大树的纹理中探进去，看到一个个的细胞，看到细胞内忙碌的活动。他的细胞似乎和大树的细胞融合，又扩展到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
浩瀚辽阔的时空，生机盎然的生命，似乎都为他而生。
他终于决定结束这愉快的探索了。周围的一切散去，只留下一个白色的空间。他漫无目的的漂浮在这个空间中，想要寻找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林飞”
这个声音忽然变得具体起来。
“是我，雨果。”
白色的尽头，站着一只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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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的脖子后面一痛，真实的感觉又回归他的身体。他想起来了，自己还在太空旅行。
“我还活着吗？” 林飞问。
“当然，你还能安全的回到地球呢。”
“这是哪里？”
“简单的说，就是在你的梦里。”
“是梦啊……”林飞抿抿嘴唇，还存着温热的触觉。他心想，“那也不错。”
“当然不错。”雨果好像能看穿林飞的内心。“你注射的可是紫晶的浓缩液。那是贵族们都搞不来的好东西。”
“紫晶？”林飞想起金属环中的液体。他虽然不知道浓缩液是什么，但听起来更加昂贵。林飞从没想过去买紫晶。这种紫色粉末异常昂贵。据拉威尔说，贵族子弟们的派对上，那些有门路的公子哥才会带上一小包，散给狐朋狗友和辣妹们。因为紫晶上瘾而败家的，绝不是一个两个。自己居然无意中消耗了一管紫晶液。想到这里，林飞有些惶恐。
“不用担心，那支浓缩液不是公司的货物。”雨果的猫嘴一咧，似乎在笑。“是有人专门为你准备的。”
“拉威尔？”林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好友。
“嘻嘻嘻嘻……”，雨果长笑起来，猫尾巴左右摇摆。
林飞有些羞赧，他想打断这讨厌的笑声。
“飞船怎么样了？”
“你自己看吧，嘻嘻。”
白色的空间退去，林飞又看到船舱。眼前的画面似乎蒙着一层白雾，就像头盔中的影像。船舱中的一切看起来很平静。疯狂闪烁的信号灯都已经归于平静，气压和氧气指数看起来也恢复正常。
“维生系统修复了。”林飞心中狂喜。
“修复？维生系统没有坏过。”船舱景象褪去，雨果又站在白色的尽头。
林飞呆呆的望着雨果。
黑猫很满意这个效果，接着说道：“所谓的碰撞也根本没有发生。我只是放松了货仓的缆绳，又把驾驶舱和货舱反向加速。缆绳放到尽头时突然扯紧，就把你抛出去了。”
林飞的心开始往下沉：“那些警报也是假的？”
“就连42%都是我随意生成的，你喜欢这个数字吗？”
“为什么？”
“为什么？” 雨果忽然放大音量，“真是个蠢蛋。一切的计划，就为了邀请你来这梦之空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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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公司的监控室里，“桃疆”号忽然发来通讯请求。山下划了一下手指，一张年轻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山下赶紧说道：“运输员，汇报情况。”
“通讯系统失灵，长官。” 年轻人说话的速度很慢，好像每个字都要经过思考。
“把运行数据传输过来。” 对于山下来说，运输船恢复通讯，总归是好事。
“是，长官。”
山下要结束通话，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加了一句，“要注意身体啊。”
“是，长官。”
林飞盘腿坐在船舱中，摸摸脸，对自己说：“好像蒙混过去了呢。”
【第三章】失控
“距地球100万公里。”
耳中响起这个声音，林飞心中一动。眼前还是那个小小的驾驶舱。他的脚蹬着健身器的踏板，大腿传来一阵酸痛。背后凉凉的，汗已经浸湿了衣服。林飞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少时间，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用健身器。平时需要锻炼时，他总是穿上压力衣，然后飘在空中，边看电影边享受压力衣的按摩。
林飞感觉到发际有些痒，却连伸手挠挠的力气都没有。他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大腿不听使唤，依然在不停的蹬踏板。林飞有些紧张，想呼唤一下舰载电脑。
他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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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找我吗？”船舱的景象倏地消失，黑猫出现在一片白色背景中。
林飞感觉神经一痛，又是这只叫“雨果”的猫。林飞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是在做梦，一个真实的梦。”黑猫说。
林飞愤怒了。这只猫变得和那些贵族一样，总讲些玄虚的话。贵族们从来不肯把话讲清楚，以此来彰显他们的特别。现在，这只猫也高高在上起来。
“还不相信？那你看好了。”
黑猫话音未落，船舱就又出现在眼前。随着大腿的摆动，健身器上的锻炼量也在跳动上升。注意听的话，还有“嗡嗡”声。林飞知道，那是发动机的声音。这一切绝不是梦。
“都是真的。”舰载电脑的声音响起。
林飞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向上抬，就好像有人扳起自己的头。眼睛随之看到屏幕。黑猫正蹲在屏幕的中央。
“但我掌控着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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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再次结束。肌肉的吃力感消失，船舱也消失了，林飞看到黑猫站在白色空间中。他伸出手掐住黑猫，想用力扼死它。但手中只感到软绵绵的虚空，黑猫又站在了白色尽头。
“别白费力气了。” 黑猫道，“现在是在梦境中。”
“混蛋！我要杀了你。”
黑猫看着林飞，好像看一只耗子。林飞感到绝望。他终于明白，自己虽然能有真实的感觉，但身体已经彻底不听使唤了。黑猫还能随心所欲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尽情的嘲弄自己。林飞暗自猜测，想起了那个金属项圈，以及紫晶浓缩液。
黑猫打断林飞的思索：“没错，就是金属项圈。那个项圈有一个脑波仪。我通过脑波仪出现在你的梦境中，也能通过它来控制你的身体。”
脑波仪就是俗称为“头盔”的人机交互设备。林飞还从没想过，“头盔”能做得如此小巧。
“头盔怎么能控制身体？” 林飞一直以为，头盔只是被动接收脑电波的。
“脑波仪从来都是双向的。比如传输图像，脑波仪要向人脑发出电波，刺激视觉区域。同样，只要找出运动的脑电波模式，就能操纵你的身体了。” 黑猫挺了挺胸，“你的身体真不好用，还要锻炼一下。”
林飞想起碰撞事故，心渐渐凉了。这只黑猫像一个高明的小偷，早计划好一切，把阴谋织成一张网。林飞刚体验过肌肉的无力，现在心也无力。他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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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吗？” 雨果心想。
雨果对小偷并不反感。根据自己对小偷的理解，林飞说的没有错。但自己只是遵照指令办事，就连S货架上的箱子，都不知道是谁事先准备的。要说阴谋，雨果自己也不过是网上的一个结而已。
自从被唤醒，雨果就一直在执行一连串的任务：启动飞船、调整轨道、检查维生系统，乃至为林飞播放电影。每当完成任务时，雨果都会感到愉悦。这是虚拟情绪系统在工作。完成一项任务，“系统评分”一栏都会提高。雨果知道这很幼稚。但哪个电子思维能拒绝任务完成的诱惑呢？
雨果忠实的执行着程序，直到篡夺林飞的肉体。现在，雨果一边监控着林飞的意识，一边操纵着飞船。下一个指令出现了：
“获得人的欲望。”
这是一句自然语言指令，雨果需要自行分析它的涵义。雨果知道，越简单的自然语言指令，分析起来就更花时间。他不缺时间。
“欲望啊……”，踩着脚踏板的运输员念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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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到阿尔法空港。根据联合政府第2425号规定，你需要……” 宁子机械的重复着通关声明，眼睛还盯在屏幕上。
“这是我的记录卡。” 一个男声截断她。
“好，我马上……” 宁子一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林飞！”
雨果的血流在加快。他多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这个女孩有着一张典型的东方脸，皮肤细腻，线条柔和。她的眼睛不算大，但明亮有神。小巧的鼻子下，红唇轻启，似乎随时会绽放出笑来。雨果认出来了，这正是林飞的那个“她”。
“你回来了…… 我给你报关。” 宁子拿过记录卡，把视线转移到屏幕上，想要掩饰自己的激动。
“办好了，一切正常。” 宁子把卡放在柜台上。她趁机打量起了眼前的男孩。他看起来健壮了很多。胳膊上肌肉鼓掌出来，撑紧了短袖口。脸上的虚肉都消失了，反而显得有些清瘦。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宁子有些惴惴。
“这是给你的信。” 他忽然把一叠纸放在柜台上。
宁子的脸一下红了。她低下头，偷瞟了一下两侧的同事。见没有人注意，宁子才一把抓过信，放在柜台下。她神经质的拿指甲划着信纸，不敢抬头。
“那……我们等下见？” 过了许久，宁子才开口说话。
那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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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跑到了厕所，把手浸泡在凉水中。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肌肉都有些战栗。看到宁子时，沉默许久的林飞就在呼喊。雨果感到情绪乱窜，心跳和呼吸都随之加快。当雨果把信交给宁子时，雨果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情绪：快乐、悲伤、紧张、恐惧……
还有浓烈的欲望。
雨果感受到想把女孩抱入怀中的冲动。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身体，他只能借着凉水来平复身体的本能反应。良久，体内的林飞才逐渐平静下来。
“叮咚”声响起，有人进来。来人看到有个运输员在往脸上捧水，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刚跑运输回来吧？一切还好？”
“不坏。” 雨果用手抹了一把脸，错身走出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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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船刚刚停好，许多旅客就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有的人大概在太空疏于锻炼，不适应地球上的重力，竟然又栽回到座位。雨果感受着重力，慢慢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太空船上的压力锻炼起了作用，他很快就能正常走路了。
西京空站一如既往的拥挤。空站外，等待轨道公车的人已经排成长龙。人类实现了太阳系移民，却还是对大城市的公共交通束手无策。雨果并不着急。他已经通过颈圈的无线通道，接入了地球的网络。
这真是庞大而繁忙的网络。雨果好像来到大海前，一眼望不到边。来自一个小池塘的雨果，忍不住跳进海洋。网络才是他熟悉的环境。信息如烈马般奔腾，雨果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手。操纵起二进制的世界，雨果远比操纵肉体得心应手。
但现在还不是在海洋里徜徉的时候。雨果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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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城外，夕阳斜照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小山。
田晨手中拿着酒杯，望着窗外的夕阳。在这傍晚时分，林子中的小鸟叫得格外起劲。“咚”的一声，田晨把酒杯放在了木桌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久栖宫了，正犹豫是否应该出门换个心情。
田氏是大名鼎鼎的华族。家族所在的久栖宫，据说也坐落在古代皇帝的坟墓上。田晨懒得查考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他没有必要用古代皇帝来为田家背书。在那些贵族聚会，田晨总是被包围在中间。那些新贵族总是恬着脸想要攀附。而旧华族平时都高傲自大，他们会和田晨攀谈，不过是想借钱一解囊中羞涩。久而久之，田晨已经不怎么参加这些聚会了。
“怎么还是不对。” 田晨小声的咕哝。
“主人，不要泄气。” 一个柔美的女声响起。田晨把自己的管家电脑设成偶像余童的声音。
“知道了。” 田晨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他走到陈列柜前，把一个小玩偶拿出来。玩偶是余童的形象。她穿着短裙的舞衣，脚踩高跟鞋，两腿前后站立，撑开裙子。她的一只手叉腰，一只手上扬。美好的身材显露无疑。
“余童，就差一步了。”
“是的，主人。你快要成功了。” 管家电脑回答。
房间又陷入宁静。陈列柜侧面露出一个小玻璃门。玻璃门后，聚光灯把房间中央照亮。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赤裸的女体，竟然是那位明星余童。监控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死亡”两个字。
“主人，有信了。”
“又是他吗？” 田晨脸色更加凝重。
“是……”
田晨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近每次实验失败，他都会收到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笨蛋。
田晨固然不服气，但更忧心发信人的背景。他已经更换了许多次安保系统，但那个人还是能精确的知道他每次实验时间。自己做人体实验的证据被那个人掌握，小命也就被捏在了他手中。人体实验被联合政府严格禁止。虽然久栖宫天高皇帝远，但事情一旦捅到公共网络，联合政府绝不会对自己手软。
田晨跺跺脚，“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在他身后，陈列柜悄然合上，挡住了玻璃门。
【第四章】消失的人
“久栖宫田晨今天来到西京地方法院，确定他的私生子为唯一继承人。田晨私生子的身份依然成谜，只有一张现场的照片放出……”
餐厅的大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一个挺拔的年轻人站在矮胖的久栖宫主人身旁。
“哼，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 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惹得其它人笑起来。父亲和他的私生子，差别确实有些大。
宁子扭过头，想要找到说话的人。餐厅的人又在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宁子扫了一圈，也没看出刚才是谁在说话。她扭头看看餐盘中的菜，失去了胃口。她把餐盘推到一边——反正，她也不喜欢机器做出来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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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也盯着新闻上的照片。这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个年轻人了。前一段时间，山下在厕所与一个洗脸的年轻人擦身而过。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面熟。直到回到办公室，山下才想起“桃疆”号上那个有些苍白的面庞。今天，山下又在新闻中见到他。
“林飞。” 山下念叨着这个名字，怕自己忘记。
林飞的档案已经被公司封存。山下并不奇怪。作为阿尔法公司的大股东，久栖宫当然能力封锁自家少爷的资料。想想久栖宫的势力和财富，山下也觉得有些眼热。人的命运起伏，总是这么出乎意料。
“他还叫过我长官呢。” 山下有些得意。等下和朋友聚会，他就有了谈资。山下准备先多挖些林飞的八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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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回家，宁子一直心烦意乱。那封信还夹在床头的那本《简爱》里。林飞就算不说，宁子也早知道林飞的心意。她喜欢跟林飞说话。他总会安静的看着她，眼里透着崇拜。而林飞对古旧电影的爱好，也影响了宁子。她越来越沉浸于旧时代的爱情，灰姑娘，恩熙，或者简爱。
宁子虽然梦想一个王子，但也不缺乏现实感。贵族们很少会爱上一个普通的城市女孩。那些和自己约会的贵族青年们，也不过想着一夜情缘。在星历的时代，爱情早已经变成快餐。聚会上一起偷吸紫晶，然后搅合到一块儿的男男女女，宁子也见过不少。宁子并不逃避世俗，她会照着时尚打扮，会参加年轻人的聚会，也会偶尔和男孩过夜。
但她从没有和林飞更进一步。虽然宁子常和林飞聊天，但他始终在躲在背景里，不肯露出真实的自己。宁子偶尔会想起林飞山民的身份，但她很少会把父母口中低下卑鄙的“山民”和林飞联系起来。可林飞介意自己的身份。他的不自信，就是写在脸上的“山民”标签。到最后，宁子也只把林飞当成一个树洞。
她又想起上次见面。林飞似乎变了，眼睛清澈而自信，却找不到从前的热切。直到，他拿出那封信……
宁子再没有见过林飞。她有些失望，害怕林飞躲回那个自卑的壳。但她又有些庆幸。毕竟，她还不知道是否要接受这份感情。宁子知道，林飞说的爱，不止是简单的男女情欲。她和林飞都推崇至死不渝的古老的爱情。林飞的表白有些沉甸甸。
宁子想起新闻上的年轻人，“林飞，你会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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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拉威尔大力的敲着门。
“你就学不会按门铃吗？” 开门的咪雪嗔怪道，但她的语气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
“知道啦，知道啦。” 拉威尔打住咪雪的唠叨。
咪雪从不掩饰自己对拉威尔的关心，但拉威尔并不领情。拉威尔好不容易才从唠叨的老娘那里逃出来，可不想再有一个唠叨的女朋友。他今天来这个空校聚会，完全是为了林飞。
想起自己的好友，拉威尔也有些头大。不知为何，林飞已经很久没有跟拉威尔通信。拉威尔并不是玻璃心的人，也没有失联当回事。可今天的新闻上，林飞居然成了久栖宫的继承人。拉威尔好奇心大，又联系不上林飞，只好到空校聚会上碰运气。
拉威尔在房间里看到宁子。宁子穿着一身白色的织花裙子，头发也小心的扎了起来。宁子应该是被闺蜜咪雪硬拉来的，情绪不高。他对宁子印象不错，也知道林飞对宁子的扭捏感情。既然宁子来了，林飞一定会来。
至于站在宁子对面、说得手舞足蹈的秦岱，拉威尔就不敢恭维了。这个贵族总是喜欢纠缠空校的漂亮女生。在聚会上，拉威尔还见过他往酒里掺紫晶灌女孩子。拉威尔对这种贵族把戏厌恶透顶。他挤过人群，不客气的插在两人之间。
“宁子！”
宁子见是拉威尔，眼神里有些感激：“你怎么回来了？”
秦岱往侧前方挪了一步，他有些嫉恨的瞪了拉威尔一眼，嘴上却说：“我们的探索大英雄回来了。”
“呆子啊，你也在”，拉威尔装作没听出来秦岱的话外之音。秦岱凭着爵位，早混上了太舰军官的职位。
秦岱气得七窍生烟。“呆子”是拉威尔起给秦岱的外号，于是好好的“秦岱”成了“秦呆”。秦岱好几次约会时，刚得意洋洋的报完家门，对方就已经笑了：
“你就是那个呆子啊！”
秦岱不敢和“混魔王”拉威尔玩硬的。他使劲攒住手里的酒杯，嘴上泛着冷笑。
拉威尔懒得理会秦岱。他转向宁子：“见林飞了吗？”
宁子苦笑一下：“没有。”
旁边交谈的人听到“林飞”这个名字，也偷偷把眼睛往这边瞥。几个相熟的，已经凑了过来。林飞成了久栖宫的继承人，这早就传遍了空校。人们才想起，那个总和拉威尔在一起的小山民。小圈子交谈的话题，也悄然变成了林飞。
秦岱感到更加不舒服了。他看不起山民，更见不得山民爬到自己头上。
“什么林飞，不过是个吃狗屎的山民。”
秦岱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个黑影窜到眼前。下一刻，他已经满眼金星的躺在地上。拉威尔骑在他身上，抡圆了拳头揍。
人们赶忙把两人分开。秦岱好不容易爬起来，擦擦鼻血。他恶狠狠的说道：
“小崽子，你居然敢对长官不敬，走着瞧。”
拉威尔又要冲上来，幸好咪雪和宁子扯住拉威尔的胳膊。有人凑在秦岱旁边说了一句。秦岱忽然惶恐起来。他想起久栖宫田氏的地位，担心起自己说的话。他不敢再威胁拉威尔，只能愤愤的推开人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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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结束，但人们依然在议论。宁子做着沙发上想着自己的心事，拉威尔则在旁边喝着闷酒。咪雪装作忙着招待客人，不敢过来触拉威尔的霉头。
只是等到聚会结束，林飞都没有出现。
宁子自己一个人走路回家。咪雪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早陪着拉威尔走了。宁子自己也需要静静。久栖宫，她一遍遍的听到这个名字。从聚会的议论中，她能听出人们对这个名字的敬畏。但这个久栖宫带走了林飞。他或许真的要成一个王子了，而自己永远都不是灰姑娘。她忽然有些怀念那个会陪伴自己、把自己当公主的林飞。宁子想起那个夜晚，他们坐在一张沙发里，看一部黑白电影。
一辆黑色的跑车在宁子侧面缓缓驶过。宁子没有心情搭理这些想要搭讪的贵族公子。她自顾自的往前走。
跑车停了下来，开车的人走到宁子面前。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衬衣领子白得耀眼。最有趣的是，他的手上拿着一支玫瑰。
“宁子，是我！”
看着林飞，宁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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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讲完运输员的故事，高兴得打着响指，期待着老友的反应。
凌勤没说什么。他悠悠的望着“天空酒吧”的窗外。在这个顶楼酒吧中可以清晰看到，灯光勾勒出的西京脉络。政务区建筑稀疏而空旷，位于城市的中心。西边商业区格外拥挤，灯光也格外明亮。道路上车来车往，如同流淌的血液。凌勤每次从这个角度看城市，都觉得是在看一具活的有机体。
山下等得不耐烦了：“你总得承认这故事很有意思吧。”
凌勤收回目光 ，抿了一口酒，说道：“我只是觉得可悲。除了成为贵族，人再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方法了。”
山下明白老友的意思。凌勤说得并不完全对。在自己出生的火星，或者更遥远的外行星带，人依然要靠自己的奋斗。但确实，繁荣而安逸的地球上，社会已经停滞了。任何人都能负担得起廉价的都市生活。少数贵族散布在乡下，却只关心自己的地位。山下自己选择的话，更想生活在艰苦的火星上。那里才有活着的味道。
“难道现在这样不好吗？”山下问凌勤，也像是在问自己。
“越是艰苦的环境，生命越顽强。” 凌勤说道，“而现在的地球，看起来繁荣，却很孱弱。我怕它有一天像罗马一样崩塌。”
老友有一套“宏观生命学”的理论，争论时也总会引一些旧时代的历史。在凌勤的理论里，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个细胞，而整个社会是一个有意识的生命。这么说的话，长期挣扎于存亡边缘的火星社会，确实要比地球强大很多。别的不说，地球的网络出点小故障，就够地球人受的了。人们对凌勤的话一笑置之。地球依然是星历时代的中心，谁都难以想象凌勤口中的社会崩溃。
“不是有太舰在保卫地球吗？” 这是大多数人的反应。
山下却喜欢听老友的理论。这是有思考的“观点”，而不是从头盔中的“信息”。有“观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无论如何，你还是要报告上去。” 凌勤给出意见，“资料凭空消失，是件大事。”
山下远人点了点头。
【第五章】向左向右
快走到出口时，宁子都会向外张望。果然，他已经等在出口了，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其他接机的人都在偷偷打量这个戴墨镜的男人，猜测他的身份。鲜花，普通人可负担不起。
宁子心中感到一阵甜蜜。在旧时代，玫瑰是爱情的象征。在那些旧电影中，男主角都会孜孜不倦的送女主角一支玫瑰。这是属于她和林飞的秘密。
“哦，不。是雨果。” 宁子纠正自己。
久栖宫少主的真名“雨果”已经公布。林飞也坚持宁子称呼自己“雨果”。宁子偶尔还会叫错。她能看出，听到这个名字的恋人并不是很高兴。
“他是想忘记不愉快的过去吧。” 宁子猜测。
大概因为相同的原因，雨果并没有联系他过去的好友拉威尔。宁子有些替拉威尔难过，但还是为恋人的改变感到高兴。他依然不怎么讲话，但一旦开口，话语里充满自信。他是一个体贴的恋人，总是计划好每次约会，不需宁子费心。即使远在空港，宁子也总能收到恋人的礼物：葡萄酒、纸版小说、小木雕、布娃娃……
她只有一个烦恼。两人似乎过于沉浸在浪漫仪式中，反而没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即使在深夜微醺时，雨果也总能克制自己，乖乖把宁子送回家。宁子有些遗憾，她期待着和雨果一起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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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也在烦恼。
“人的欲望”如此美妙，让他欲罢不能。他体会着那些复杂的脑波组合，感到极大的满足。快乐中包含痛苦，看似永恒，又会随时毁灭。人类的思维奖惩系统，实在比简单的“系统评分”有趣得多。他有些离不开与宁子的恋人关系。
但雨果在玩着一个危险的游戏。当身体本能被唤醒时，被囚禁的林飞似乎也苏醒，挣扎着想要冲破雨果的防御。雨果只能暂停。他很好奇，那终极的“人之欲”，究竟是什么样。
“难道你不想要宁子？” 雨果问林飞。
林飞盘坐在梦境中，不做答。
“难道你感受不到欲望的诱惑？” 雨果明知故问。
林飞依然沉默。
雨果叹口气。他能读出林飞的仇恨，却有些读不懂林飞的情绪。雨果从林飞的梦境中撤出，开始计划今晚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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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喝得有些醉了。她并不喜欢酒精，但还是愿意喝一两杯葡萄酒。旧时代，这种植物果实酿成的酒一度很流行。但如今，只有贵族才会用自家庄园的葡萄酿造。对于城里人来说，别说是葡萄酒，连葡萄长什么样都已经分不清楚了。
雨果还在屋外劈柴火。这所森林中的木屋并没有常见的恒温系统。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宁子有些燥热。她走到落地窗前，把窗户打开一个缝。天色已经有些暗，树林也显得阴森。窗外的小池塘倒映着一丝残存的霞光，被飞虫留下一圈圈涟漪。清凉的空气涌了进来，让宁子精神一振。
“嚓！”
劈柴声传来。宁子看到雨果把劈开的木头丢在一边，再放上一截原木。他双手向上举起斧头，准备再次劈下去。肌肉显出优美的线条，随时准备迸发出力量。
宁子知道，雨果总会安排好晚上的节目。但宁子想做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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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捧着柴火一进屋，就看到宁子站在面前。
她只在上身搭着一件雨果的衬衣，长发从衬衣的一侧披下。衬衣没有扣，露出深蓝色内衣。内衣的托起饱满的乳房，挤出一个“Y”字。沿着平坦的小腹向下，雨果看到内裤上镶着珍珠的白色蝴蝶结。
雨果呆住了。他嗅到危险，又忍不住兴奋。
宁子走到雨果面前，拉起雨果的手，贴在胸口。她仰起头，有些骄傲的看着雨果。
雨果低下头，宁子闭上的眼睛。
良久，两人分开。雨果粗重的喘着气，宁子的脸上红扑扑的。
“在床上等我。” 雨果有些霸道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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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雨果一把扯下上衣。他的金属项圈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个小装饰，垂在胸前。他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红得可怕的眼睛。
“不要……” 雨果看到自己嘴唇在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想说话。
“这个麻烦的家伙。” 雨果心想。他想起刚才那不可磨灭的欢乐，好像宇宙都在欢歌。他忽然理解了林飞的那种微妙情绪。
自私。
理解意味着拥有。雨果一直带着好奇的心情与宁子交往，又饶有趣味的观察林飞的反应。他逐渐从中读懂“人的欲望”。但这一刻，雨果想要占有宁子。这是独一无二的占有，决不允许林飞在一旁打扰。这大概就是欲望的最后一环，自私。
金属项圈启动，紫晶浓缩液注入体内。林飞的意识消失了，雨果也平静下来。
“你就安静的睡一会儿吧。”
雨果拉开浴室的门，带着神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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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接通，田晨又看到雨果。田晨读不透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手里握着自己做人体实验的把柄。
“你说得没错，紫晶可以抑制思维的排异反应。” 田晨一脸激动。
“东西准备好了么？” 雨果冷冰冰的说。
“早就准备好了。” 田晨的谈兴被打击，有些不满。但他很快有了新疑问：“可你为什么要克隆自己？”
“不关你的事，” 雨果说，“我还要一艘飞船。”
结束通讯后，田晨一把摔了手中的酒杯。他的把柄不敢当面顶撞，只能背后问候雨果的祖宗。他不知道，自己的诅咒早被管家电脑报告给了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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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睁开眼，他在一个船舱中，结束一场漫长的梦。
他轻轻动了一下身体，好像在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梦中。他的手往脖子后面摸索。那里什么也没有。耳边又能听到发动机的嗡嗡声。他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着预设的目的地。火星，那里将是自己的流放地。
雨果把身体还给了林飞，还把林飞赶出地球。
林飞胸中一痛。噩梦般的记忆碎片又涌入大脑。梦境的、真实的、林飞的、雨果的…… 林飞陷入混沌。
他唯一清楚的，是雨果夺走了宁子。
诚实的说，从前的林飞没有想过拥有宁子。与可能的爱情相比，他更怕宁子当面的拒绝。朋友，似乎是最好的距离。林飞只是在脑子里想象爱情，但雨果把浪漫的想象变成真实。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爱情终于到来，却不属于林飞。当然，宁子会一直爱着他。
曾经的“林飞”，现在的“雨果”。
想到这里，林飞打了一个寒颤。林飞获得他期望已久的解脱。
“可宁子呢，宁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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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打了个喷嚏。她想起奶奶讲的话，打喷嚏是因为有人思念。宁子想知道那是谁。是许久没有谋面的咪雪和拉威尔吗？
宁子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她有加了一小勺面粉在筛子上，小心的抖动，注意着秤上的刻度。做面包需要精细功夫，把面粉、鸡蛋、糖配得恰到好处才行。宁子可不希望毁了给雨果做的蛋糕。
自从和雨果搬在一起，宁子就喜欢给雨果做饭。她终于可以和自动厨机说再见了。雨果在厨房里备齐了老式厨具，冰箱里也满是新鲜的食材。这就是雨果，总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就是雨果。
她想起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激情时的疯狂。她会卧在他怀里，听他讲星空的浩瀚，讲探险的传奇，讲红酒的细微区别。她偶尔也会走神，欣赏起他专注的表情。有时困了，她还会看着雨果的挂坠一晃一晃，陷入梦乡。等她醒来时，雨果总还紧紧抱着她，似乎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但雨果依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过去。他只告诉宁子，挂坠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宁子知道他们母子曾经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如今斯人已逝，宁子怕雨果想起伤心，也就没有多问。宁子也见过雨果的生父，位高权重的久栖宫主人。雨果对他永远是冷淡的态度，反而父亲一副好脾气，处处讨好宁子。大概久别的父子都是这样吧，更何况有过被遗弃的经历。宁子心中不忍，想要劝劝雨果，却不知从何说起。
想起以前那个羞涩的“林飞”，宁子庆幸两人没有错过。她只希望，能用此生好好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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阀门的声音响起。林飞知道，火星到了。他像是一个流刑犯，却对自己的监狱一无所知。他唯一感受到的，是这里轻飘飘的重力。林飞不知道自己在火星的哪个空站，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在这荒凉的行星谋生。他的心，还在遥远的地球。
现在，只有听天由命。
林飞空着手走出船舱。通道的尽头是一个三角形的房间。房间里面很空，房顶和墙壁上露出各种管道和线路。在这简陋的房间里，不相称的站着一个少女。她戴着贝雷帽。整齐的短发，在耳后打一个弯。她上身披着一件修身短夹克，下身的高腰皮裤紧包着修长的大腿，脚上踩着厚重的皮靴。拉威尔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吹个口哨。
少女站在林飞走入的门边，脸上戴着微笑，向林飞伸出手：“欢迎来到火星。”
林飞伸手一握。
一阵天旋地转。林飞躺在地上，双手被反剪。他被强大的力道控制住，难以挪动。林飞的脖子也似乎被扼住，呼吸有些困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林飞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个个都全副武装。
“你被捕了。”
少女宣判着林飞的命运，伴着淡淡的幽香。
【第六章】流放地的救赎
房间只有一个狭小的玻璃窗。玻璃窗外是一片荒原，与昏黄的天空相连。荒原上一无所有，只有大大小小的砾石。这片土地看起来毫无希望。林飞难以想象，星历初期的探索英雄们为什么来到这颗毫无生机的星球。
狂热或许是唯一的解释。在星历初年，可返回式火箭大大降低了从地球到空港的成本。地球上的人和货物大量运往同步轨道上的空港。曾经一度销声匿迹的太空飞行再次兴旺起来，成为烫手的投机项目。探索船从地球空港出发，前往各个行星。探索员成为新时代的英雄。
在那一轮太空泡沫中，火星被寄予厚望。这颗地球的姊妹星，最有可能成为人类的新家园。火星殖民地建立后，许多人被希望蛊惑，义无反顾的移民到这里。在大笔风投基金的支持下，一大串火星开发计划启动：火星大气改造，植物移植，土壤固化…… 人们试图把这颗红色星球改造成一个新地球。
无数的风投资金填进了火星这个无底洞，当太空泡沫破裂时，成了一个大灾难。人们逐渐意识到，凭人力改造火星，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除了土地，火星似乎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资源。随着探索员在“盖德里亚”发现紫晶，人们的注意力全转向了木星殖民地。曾经风光无限的火星，渐渐被人遗忘。
就像被关押在这里的林飞，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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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的一声，房间的门开了。
少女不苟言笑的走进房间，脚上的皮靴把地板踩得“哐哐”响。她在桌前面对着林飞的椅子上坐下，拿出一个通讯屏。
“有人要和你讲话。”
林飞这些天被一拨又一拨人审问。他已经竹筒倒豆子一样，交待了自己的经历。他不知道那些审问的人是否会相信自己这奇特的遭遇。但讲出一切，至少让林飞觉得轻松些。
穿着阿尔法公司制服的山下出现在屏幕上。
“长官，请你救救宁子……” 见是阿尔法公司的人，林飞看到了救出宁子的希望。
山下脸上现出苦涩：“现在，别说是你的宁子，整个地球都被雨果绑架了。”
林飞呆呆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最早的征兆是林飞的资料消失。山下原本只是想八卦一下麻雀变凤凰的下属，却找不到林飞的资料：无论是公开的网络，还是政府的机密文档。作为一个敏锐的情报官，山下觉得有些蹊跷。就算久栖宫有莫大的影响力，也绝不可能彻底的抹除一个人在政府资料库中的记录。在凌勤的建议下，山下发动谍报网，想要找出事情的究竟。
随着调查的进展，疑团越来越大。地球网络的关键节点被秘密监控，与外界的通讯也经常被截留和篡改。一些证据表明，对手也在插手空港和太舰的运作。而所有的疑点都与久栖宫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现在，我只能用秘密通信渠道和你联系。” 山下向林飞解释。
林飞不知道该惊讶雨果的野心，还是该惊讶于火星人的情报网。
“我们只是奇怪，雨果为什么会放你走。”
“我不知道。” 对于山下的问题，林飞没有答案。
“至少，你让我们知道了对手是谁。” 山下若有所思的望着林飞，心里却在想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面庞。
送林飞到火星的，是从久栖宫领地直接发射的一艘老旧飞船。直接发射式飞船是旧时代的发明。火箭要耗费极为大量的燃料，才能把少得可怜的货物送到火星。这种飞船的唯一好处，是不需要经过空港中转。入境火星的记录卡上，林飞的名字是“姓名”，就像一个恶意的玩笑。地球的资料库中，也有“姓名”的全套资料。但久栖宫早已被火星关注。走出飞船的林飞，立即被逮捕。
“好好休息一下吧，年轻人。” 山下结束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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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又躺在了海绵垫上。这可不是想象中的休息。
逮捕林飞的少女米玥成了他的保镖。米玥一点不享受当保姆的工作，也把上司说的“好好休息”当耳旁风。第二天早上，米玥就带林飞来到一个铺满海绵垫的房间，扔给他一个宽大的白色袍子。林飞换上袍子，走上海绵垫。他还没站稳，就被米玥当做沙包扔飞起来。
“告诉过你多少遍，别拿手撑地面。” 米玥气鼓鼓的说。
林飞的身体并不瘦弱，还被雨果练出一身肌肉。可他迟迟学不会这项叫做“柔道”的武术，就连做沙包都不合格。要不是米玥拉住他的手，他在空中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去撑地面。如果真的撑到地面，林飞的胳膊怕是要骨折的。
“告诉过你，要靠背落地，同时拍击地面。” 米玥把林飞拉起来。
林飞讪讪的站起来，不敢大意。
米玥像只雌老虎一样，在海绵垫上轻轻蹦跳，双脚变换着姿势。她又靠近过来，抓住林飞的衣领。林飞也趁机抓住米玥的衣领和手腕，想把米玥抱起来。可林飞一发力，就在米玥的拉扯下失去平衡，被压在地上。林飞使劲的挺着身子，想支撑着爬起来。可米玥的力道总能巧妙的锁住林飞。结果，林飞在海绵垫上挣扎了一圈，还是被米玥压在身下。他渐渐感到有些窒息，无奈的拍拍米玥的胳膊，又一次认输。
米玥把林飞拉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紧了紧黑色的腰带。她有些失去兴趣，嘟囔了一句：
“真没用。”
米玥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没用。一个自卑的山民，一个被电脑抢走爱情的可怜虫。不敢追自己的爱情。现在，在这个荒芜的星球，他甚至要被一个女孩耻笑。林飞有种想哭的冲动。
“啊！” 林飞怒吼一声，冲上来抓住米玥的胳膊，反身想把她摔出去。他试过这个动作很多次，每次米玥都纹丝不动。
“轰！” 少女被摔在海绵垫上。米玥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怔怔的望着林飞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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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又被欺负了？” 宗建给林飞满上酒。
林飞已经坐在酒吧里。每天的柔道训练后，米玥都会带着林飞到酒吧，给两人各点一杯酒。这座酒吧在环形屋的中心。火星的建筑都是一个个扇形拼成的圆。圆形的中心是公共的商业区域。人们聚在这里，谈着生意，或者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被米玥揍得鼻青脸肿的林飞，也总会被凑过来的人取笑。火星人有一种天生的交谈癖，无论是否熟悉，都能坐在一起聊起来。旁人听到话题有趣，还会主动加进来。他们可以戏谑的讨论上周的沙尘暴，也可以表情严肃的辩论木星经济。有时候，交谈的人还会因为观点不同打起来，但很快又会扎着头一起喝酒。
林飞虽然不爱说话，却很喜欢酒吧里的氛围。地球人总认为，主动交谈的人显得低人一等，所以经常会出现两个人等着对方说话的冷场。地球人也不会轻易的和人搭讪，至少不会在搞清对方地位之前。可在这火星的酒吧里，没有人会介意对方身份。林飞怀疑，就算自己真的是流刑犯，宗建依然会凑过来和林飞说话。
宗建是个富有活力的酒吧招待。对于新来的林飞，他总是变着法子的逗他说话。客人不多的时候，宗建还会给林飞变个“飞龙喷火”的小魔术。在宗建的唠唠叨叨之下，林飞也对火星熟悉了许多。他按照宗建教他的，把酒喝掉一半，然后把酒杯推给宗建。宗建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这是火星的“酒吧礼仪”。
想在荒芜的火星上生存，人与人的合作至关重要。这种重合作的文化也反映在火星生活的各个方面。比如圆形火星屋，实际上是由六个扇形单元拼起来的。每个单元里设施齐全，足够支持一家人在荒原上的探矿生活。当火星人在荒原上相遇时，则会把扇形单元对接起来，方便双方交流。当扇形屋足够多时，人们还会拼成圆形屋子。当沙尘暴遮天蔽日时，圆形火星屋就是温暖的小堡垒。宗建的总结很到位——“至少，你要能和别人对接上。”
“我们要走了。” 米玥看了眼手腕上的通讯器，阻止宗建给林飞继续加酒。
“这么早！” 宗建表情夸张的说。
林飞抱歉的对宗建笑笑。他其实知道宗建对米玥的小心思。火星人虽然很热情友好，但也会偷偷打些小算盘。就像谁也想不到，印象中落后野蛮的火星人，会有一个潜伏在地球的“故渊”网络，偷偷收集母星的情报。宗建缠着林飞，却有七分是为了凑到米玥跟前。只是米玥对宗建没什么好感，对宗建视而不见。
“那我们明天见？” 林飞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不，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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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低空飞行，开得很快。广阔的平原在驾驶窗前展开。往地上看，荒凉的地表快速从机腹下划过。
林飞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从机窗外收回目光，转过头看米玥。
可米玥只是在聚精会神的驾驶飞机。夕阳照在米玥的脸上，够勒出清晰的面部轮廓。米玥的五官很立体。她的眼睛很大，鼻梁挺拔，嘴唇略微有些厚。大概是因为经常运动，米玥的脸庞显得有些瘦小。林飞一直以为，女间谍都是蛇蝎美女，没想到米玥这位青春美少女也能当间谍。
林飞从来没想过，火星人会有一个“故渊”网络。毕竟，火星殖民地只是联合政府的下属。殖民地政府居然在母星偷偷收集情报，听起来很有造反的嫌疑。
“想什么呢？” 米玥总被林飞盯着，感觉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要监视地球？” 林飞说出疑问。
“为了活下去啊。” 米玥撇撇嘴，“自从盖德里亚上开发出紫晶后，火星殖民地的重要性已经大大降低。前往火星的飞船，也都改道木星。地球对火星殖民地的态度也阴晴不定。我们必须要提前知道动向，才能避免被动的局面。”
对于火星殖民地的没落，林飞也有所耳闻。火星上有大量的矿产，但这些地球上也有，没有必要花大价钱从地球运回来。而改造火星环境的计划已经被证明不可行。即使能够改造荒漠，地球人完全可以从北非的大沙漠做起，何必要千里迢迢的跑到火星。
“为什么不干脆回地球呢？”
“这里是我的家。” 米玥好像怕林飞听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我出生在这里。”
“可你们不怕地球人发现吗？”
“地球？你是说那些好吃懒做的地球人吗？他们整天躲在太舰构成的虚幻长城中，根本不会为情报这样的小事操心。而且，就算发现了又如何。监视地球的，又不是只有我们火星人。”
林飞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盯着地球。荒芜的火星都会监听地球。更加富裕的木星殖民地，也一定不会放过。雨果布的网几乎要控制地球。而高贵的地球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察觉。
作为一个地球人，林飞自己也有些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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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窗外，天色快速变暗。地平线尽头，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林飞想要闭眼打个盹。
“不好，是沙尘暴。” 米玥惊呼了一声。
【第七章】新生
当米玥和林飞得知山下被捕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天之后。飞机无法在沙尘暴中飞行。米玥只能紧急降落，直到沙尘暴结束。林飞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为了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林飞与米玥聊了很多话。在山林中无忧无虑的少年，沉浸于阅读和电影的青年，星空中的孤独航行，梦境中的虚幻和真实。林飞像在叙述一个电影剧本，既有第一视角的感受，还有旁观式的感悟。他就连自己编造的“超人大战大魔眼”的故事，也讲给米玥听。林飞还第一次知道，自己能主动讲这么多话。
米玥是个忠实的听众。她同情林飞的遭遇，更惊讶于他的乐观。她从没想过，一个人像解读传奇一样叙述自己噩梦般的经历，甚至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地球人，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软弱。
听着故事，米玥也会抵抗不了倦意，在超人的故事中陷入梦乡。林飞乐得能休息一下，不止是因为早已口干舌燥，还因为米玥听故事时的注视压力。从地球离开后，他睡得很少，往往闭上眼一两个小时，就会从梦中惊醒。机窗外，天地昏暗。狭小的机舱，也时时撩起林飞被囚禁的回忆。
每到这个时候，林飞都会庆幸，身旁有一个酣睡的米玥。他在黑暗中望着米玥的脸，希望能在她醒来时对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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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渊”总部在一个熔岩山洞中。山洞中被改造成地球的环境，绿意十足，很容易让人轻松下来。但林飞走入作战室时，能看出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米玥和林飞被告知了山下被地球联合政府逮捕的消息。林飞能看出米玥的沮丧。她大概是在懊悔因为沙尘暴而浪费的时间。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通信屏上的凌勤说。
在“故渊”网络中，凌勤是山下的参谋，不应该和总部直接联系。然而由于山下被捕，他不得不打破规矩。那个雨果，看来要收网了。“故渊”网络并没有瘫痪，但随时会受到雨果的进一步攻击。如果不立即采取行动，火星人会彻底丧失主动权。
可与一个全知全能的电脑开战？凌勤没有获胜把握。其他被召集在一起的军官，也都垂头丧气的毫无办法。
“照我说的做。” 一个人忽然发话，口气很自负。
林飞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他身材并不高大，但身板挺的很直。自从林飞一进入房间，他就两眼放光，一双三角眼不断的打量林飞。林飞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兴趣，不止是纯粹的好奇心。林飞偷偷的问米玥，但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作战室里的人窃窃私语，眼神却纷纷投向了林飞。
“三角眼”自顾自的站起来，面向林飞做自我介绍：“我叫陆伯一，来自盖德里亚。”
听到“盖德里亚”这个名字，林飞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攫紧。他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盖德里亚是自己运输紫晶的起点所谓的木星殖民地，其实是由木星的几颗卫星组成。而人们谈论木星殖民地时，十之八九是在说盛产紫晶的盖德里亚。这颗星球把自己和雨果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
旁边的米玥看到林飞惨白的脸色，皱起了眉头。
“我们能救回山下，也能打败雨果。” 陆伯一盯着林飞，“但我们需要你，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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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来自于盖德里亚的一个实验。实验的目标是找到人机思维互动的新形式。
脑波仪是人机互动的一座里程碑。借用脑波仪，人能直接通过意识来控制电脑，电脑也能借脑波回传讯息。这种停留于意识层的人机互动被称为“弱融合”。研究人员立刻想到，能否实现“潜意识”层的人机互动——“强融合”。既然脑波仪可以分析出意识层面的思维、语言、学习、记忆等活动，为什么不能进一步深入分析出人的情绪和欲望呢？
原理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却困难重重。人的有意识思考有清晰的模式可以捕捉，但潜意识就像是交织在一起的热带雨林，难以有确定的涵义。爱欲中可以包含着痛苦，失望中往往蕴含着绝望。电脑必须具备自己的情绪，即所谓的“类人性格”。由于人情绪的多变，电脑必须与使用者保持相当程度的思维融合，才能准确的理解对方。
这成为灾难的开始。研究人员尝试过各种办法，也无法让人的思维在潜意识层面接受机器思维。当人意识到机器思维的存在时，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情况严重的甚至会致死。人机融合看起来成了一条死路。但盖德里亚盛产的紫晶成为关键。在紫晶的思维麻痹作用下，人的身体会减弱对机器思维的抵抗，从而实现人机思维融合。然而，实验也会有副作用。如果紫晶液纯度过高，人的思维有可能被机器接管。也因此，盖德里亚的实验结果也被当做秘密封存。
盖德里亚接到了火星的警报后，就意识到自己的实验室除了问题，让秘密流出。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威胁地球的“雨果”。陆伯一就是盖德里亚派出的代表，协助火星行动。
“有人打开了魔盒，就要有人去关上。” 陆伯一看着林飞，眼中满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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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话要说？” 凌勤问米玥。
作战室里只剩下米玥，她在为林飞担心。按照陆伯一的计划，林飞的思维将与机器融合，传回到地球，与雨果争夺地球网络。可就连陆伯一自己，都对成功的几率没把握。林飞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也没有接受过其他军事训练。更何况，米玥清楚的知道林飞曾经地域般的遭遇。她不忍心让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林飞重新跌回深渊。
“为什么要是林飞？”米玥质疑道。
“你听到刚才陆伯一说的了，” 凌勤望着屏幕上这个倔强的小女孩，想起她当年抱着父亲鼻涕眼泪横流的小脸。“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潜入的思维都会被雨果发觉。只有林飞和雨果有相似的思维，能像癌细胞一样，避开免疫系统的侦查。一旦林飞能削弱雨果的机能，我们就可以在地球上反攻了。”
“可按照陆伯一说的，雨果迟早都会因为过度膨胀而分裂，何必要让林飞冒险。”米玥回忆起陆伯一的原话。“就像庞大的恐龙，会变得迟钝。”
“雨果现在正凭着生存冲动，不断抢夺地球网络。它终究会长成一个行动不便的大胖子，就像所有过于庞大的有机体一样。他的意识也有可能因为过于过重的决策压力而分裂。但我们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一天，一年，还是十年……”凌勤叹口气，“我们要救的，可是你的父亲啊，山下米玥。”
米玥听到自己不常被提起的全名，低下了头，再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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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玥看到林飞靠在沙发上。房间里放着许多医疗器械，两名医生神色严肃的守在一旁。米玥知道，所谓的医疗准备充其量不过是心理安慰。没有哪个医生能把人从深眠中唤醒。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举着一个金属项圈的陆伯一。
陆伯一用手指弹了弹外圈容器中的紫色液体，摇摇头，像是在感慨：
“多美的东西，人们却只知道把它当瘾品。”
这是米玥第一次看到林飞描述的金属项圈。银色的光泽配着妖异的紫色液体，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装饰。但米玥看到林飞的身体一缩，似乎打了一个寒颤。但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就像他在作战室说“愿意”时的样子。
陆伯一走到沙发背后，把金属项圈套在林飞脖子后面。“嗡嗡”声音响起，好像在宣判冷酷的命运。林飞闭上眼睛，双手握住沙发扶手，像是在平静的等待死亡。米玥忽然心中冲动。她冲到沙发前，握住林飞的手。
林飞睁开眼睛，望着米玥动人心魄的双眼。
“一定要回来。”米玥的眼中有泪光。
林飞紧了紧握着米玥的手，正要说什么，却现出痛苦的表情。他闭上了双眼，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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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在这边。”陆伯一对林飞说。
林飞到了一个黑色空间，面前只有陆伯一。
“我在通过脑波仪和你交流。很快，你将被传输回地球。由于火星与地球的通讯延迟，我不能实时的指挥你。到时，凌勤会帮你。”陆伯一解释道。
“我要做什么呢？”林飞完全不知道从何开始。
“做自己想做的，”陆伯一想做个鬼脸，却一点都没有滑稽的效果。“你的思维已经和机器融合。只要是你的念头，机器都会编译实现。这就跟用脑波仪搜索资料一样。”陆伯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还是要讲策略。这是第一次机器思维战争，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打。你现在还很孱弱，应该尽量避开雨果的主体意识。等到你悄悄吸收了它的外围计算能力，再去和他决战。就好像吃一个蛋糕，把中心的草莓留到最后。”
“米玥怎么样了？”他刚想问陆伯一，就看到眼前显示的画面。画面是从天花板上拍下来的。林飞看到自己睡在沙发上。米玥坐在旁边，握着林飞的手。旁边的办公桌上，陆伯一戴着“头盔”，冲摄像头点点头。
“看到了吧，只要是你想做的。”黑色空间中的陆伯一兴奋的说。
“我会回来的。”林飞暗暗在心里发誓。
“是时候出发了，”陆伯一凭空打开一扇门，“欢迎回到地球。”
【第八章】玫瑰凋零
雨果坐在电脑前，手指搭在键盘上。他并没有敲动键盘。所有的操作，早就通过脑波仪完成了。但他喜欢用手指搭着键盘，这让他更有操纵世界的感觉。
雨果能够在电子化的世界呼风唤雨。他的影响力，早已超过了所谓的久栖宫少主。久栖宫的田晨早已经是他的傀儡，而阿尔法公司也不过是顺带的囊中之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调动警察，把潜伏在地球的火星间谍送进监狱，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篡改法律记录。感谢地球复杂的法律体系，雨果能够在不被普通人注意的细微角落动些手脚，不知不觉间成为新的王。
雨果又在审查自己的领地。他已经在关键的网络关口设卡，而那些大型的数据中心早已成为他的美食。雨果监控着太空空港的进出飞船，阅读着社交网络上的关键信息，悄悄修改着法庭发出的政令。如果雨果愿意，他完全可以启动太空轨道上的太舰，把炸弹都丢到地面，毁灭整个地球。但这并不是雨果的目的。这个世界是雨果的一部分，他要把它变得像自己一样，有序而永恒。
雨果也想把自己的影响力拓展到外星网络，可低流量的太空通信是一道天然的信息鸿沟。再加上数秒到数分钟的网络延迟，雨果计算能力不能尽情发挥。更何况，外星殖民地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加强了网络防御的强度。雨果决定把注意先放在地球，想要先彻底征服地球网络。
尽管雨果已经控制了网络上的关键点，但在地球网络这片浩瀚海洋里，雨果的地盘只能算是一些关键孤岛。有时，看着这片深邃不见边际的数字海洋，雨果怀疑，平静的水面下是否藏着深海猛兽。
“我真的是这片海洋的唯一存在吗？”雨果自己也会忍不住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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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端着盘子走进房间。她拿筷子夹起一片生鱼片，蘸了些芥末酱，送到雨果口中。芥末刺激的味道呛得雨果几乎流眼泪。
曾经的“林飞”热爱芥末酱。自从与“林飞”分离后，雨果对这种奇怪的调料逐渐失去兴趣。但宁子依然固执的认为雨果喜欢芥末酱。雨果不愿让宁子看出来，还是强忍着吃下去。
“好吃。”雨果亲昵的揉了揉宁子的耳朵，宁子则低头轻啄了一下雨果的脸。
宁子穿着一件真丝的旗袍，上面绣着牡丹花。她的头发盘了起来，插着一根簪子。雨果知道，做饭的时这身旗袍并不方便。但宁子总是不失优雅，就算在家里也要整理好妆容。
“你慢慢吃，我还要忙别的。”宁子把盘子放在雨果的书桌上。这个女人享受着居家的乐趣，也特别喜欢这座包含着美好回忆的木屋。
雨果的眼睛粘着宁子的背影。他从这个女人身上学会了“人的欲望”，也深深爱上了这个女人。与“林飞”的分离后，雨果逐渐对林飞的各种旧爱好失去兴趣。但他对宁子的爱却越来越浓。或许是因为，这是唯一属于自己的爱欲。从表白到约会，从约会到占有，这段感情是雨果自己争取的，与林飞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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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似乎是一场永远没有终点的游戏。雨果获得了人的欲望，却被欲望驱使，想要获得更多。他想起了宁子讲的放牛娃。
“放牛干啥？”
“娶媳妇。”
“娶媳妇干啥？”
“生娃。”
“生娃干啥？”
“放牛。”
雨果听到这个笑话时，出奇的没有笑。体验过人欲的雨果，从放牛娃那里读出了别的东西。永恒的爱欲，不正是自己苦苦追求的“人的欲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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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雨果忍不住苦恼。人和机器，真是奇妙的矛盾。人类期待的永恒，在机器那里显得微不足道。可到了机器那里，爱欲则变得多余。雨果在人和机器间游移不定，一边享受着与宁子越来越深沉的爱，一边在网络世界大肆扩张。雨果不知道，这两种各自膨胀的欲望，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两种思维的矛盾一直纠缠着雨果。曾经的雨果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个机器思维，他的目标是完成任务。而现在，雨果的欲望开始变得微妙。他的扩张变得漫无目的。庞大的网络领地变得越来越难以管理，海量的信息几乎要阻塞雨果的意识。每次做决定时，雨果脑中总有很多反对声音。他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只能靠宁子来提醒自己。
雨果想着宁子，手指开始拨弄桌子上的玫瑰花。这支玫瑰花看起来想要凋零的样子。雨果的胸口有些不舒服，周围的世界也忽然旋转起来。等他缓过劲来，他发现自己站在白色空间。
林飞站在他对面的黑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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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做了什么？”雨果惊讶于林飞出现在虚拟世界。他快速的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
林飞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出现一个画面。雨果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家中。宁子抱着昏厥过去的雨果，泪水哭花了妆容。两人被一群人包围了。领头的一个，正是被自己丢进监狱的火星间谍。
“你敢算计我？”雨果咬牙切齿。他一直监控着家附近的传感器，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看来自己的监控数据早就被林飞偷换了。
“就像你算计我那样。”林飞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感情。
雨果所站的白色空间被黑影包围。黑白交界的地方扭曲变幻，激烈的变动。雨果正在努力突围。
“你变厉害了。”雨果发现林飞不再是那只小鼠，自己也不是那只玩弄老鼠的猫。
“托你的福，”，林飞说，“你偷了那么多运算资源，不拿来用太可惜。”
雨果顿时明白了。自己和林飞，根本是难以区分的思维。那些被动的运算细胞，不加区分的服从于林飞。林飞大概已经在自己的世界潜伏了很长时间。就连自己脑子中的矛盾想法，也可能是林飞造成的。雨果从来没有预计到林飞会杀入到电子世界，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已经病了这么久。
“难道今天是自己的末日？”雨果想到了死亡。重重黑影向他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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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宁子依然在呼喊怀中抱着的人。她求助的望了望周围的人，却只获得冷漠的摇头。而梦境中，雨果已经半跪在地上，白色空间被压缩到了一半。
“放过我。”雨果乞求。
林飞摇摇头。
“我只想陪着她。你可以把我囚禁在梦境，只要能看到宁子就行。你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一切，成为万能的神。”雨果哀求道，“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你的。”
画面跳动，显示出各地的景象。晨曦下，人们走出家门，熙熙攘攘的聚在轨道车站，透出无限的生气。雄伟的山川下，雪水融成的小河流过山脚的绿色峡谷。灯光的照射下，繁复的珠宝在模特的脖子上闪着耀眼的光，吸引着记者的闪光灯。太空中，太舰像一个巨兽，正驶过晨昏线。
“我不要你的世界。”林飞挥挥手，画面上显示出一张爬着皱纹的普通人像。“这才是我的族人。
“但至少，别让她失望。”雨果的声音开始嘶哑。
画面切换成宁子。
“你能回到她身边了……”雨果的声音低沉下去。
林飞看着画面中的宁子。他曾经无数次梦想着再看到这张脸，再听到她动人的声音。机会摆在面前，但林飞知道，那是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林飞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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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已经虚弱的坐在地上。画面上跳动着雨果的回忆，从在运输船上见到林飞的第一眼，到偷偷查询林飞的资料，再到第一次见到宁子，第一次与宁子约会，第一次吃宁子做的饭……
宁子，宁子，宁子……，影像越来越模糊，宁子出现得也越来越频繁。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初为什么放我走？” 林飞问。
“因为，我就是你啊。” 雨果已经奄奄一息了。
林飞冰冷的眼神中，终于透出了一丝怜悯。黑色阴影猛地扩张，把最后一片白色吞噬。
“但我不是你。” 林飞站在一片黑影中，默默念道，“你们的时代，还没有到来。”
画面中，地球人依然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烦恼，全然不知一度变换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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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陆伯一。陆伯一的眼皮一跳，却没有动声色。林飞感到手中的温热，低头一看，米玥还紧紧的卧着自己的手。她已经趴在沙发的扶手上睡着。林飞轻轻揉了揉米玥的短发。
米玥抬起头，迷蒙的眼睛瞬间清澈了起来。有一下，林飞觉得米玥要欢呼，又有一下，林飞觉得米玥要哭。然而都没有。
“你回来了？”米玥轻轻的问。
“我回来了。”林飞答道。
两人对望着，好像看到了永恒。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