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女之七——黄逸梵：第一代出走的娜拉

导读——
       中国的女性，因为几千年封建思潮的影响，直到清政府政权破裂，民国开放的社会风气逐渐兴起，能够找出的真正独立自强的女性也并不多。但张爱玲的生母黄逸梵，刚刚摆脱掉旧社会紧箍自由的藩篱，转眼之间就迈向了自由奔放的新社会的大门。
      黄逸梵作为被新思潮解放之后“第一代出走的娜拉”，一生美艳热辣，独立骄傲，绝不苟且度日，真正地活出自我。
   
      今天写第七位民国女性，黄逸梵，张爱玲的母亲。
      黄逸梵原名黄素琼，因为后来嫌自己名字俗气改成了浪漫飘逸的黄逸梵。世人提起张爱玲，谈论她父亲的居多，都自然地忽略了张爱玲的母亲。实际上，黄逸梵的出身也比较显赫，她的祖父黄翼升是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在李鸿章淮军初建、开赴上海时，黄翼升是他的副手。同治四年（1865年）黄翼升的水师为清政府立下功劳，功封男爵爵位。
      1894年，黄翼升去世，享年七十六岁。他唯一的儿子黄宗炎承袭了他的爵位，在广西出任盐道。黄宗炎赴任广西不到一年即染瘴气而亡，万幸的是黄宗炎赴任之前，家里曾在长沙乡下给其娶了一门妾，这个小妾怀孕之后留在南京安胎。黄宗炎死后，全家人都关注着姨太太的临产，1896年小妾生下一男一女双胞胎，女婴就是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男婴即张爱玲舅舅黄定柱。
      当时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与黄逸梵的结合被世人看好，认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想来，婚姻最初，两人应该还是很有感情的。只是，一个是飘逸自在的云，一个是扎根在土里的树。性情完全相反的两个人终于越走越远。
                
                
      黄逸梵高鼻深眼，长相颇有西方神韵。性格直爽，热爱自由，向往西方开放的社会风气。尽管裹了一双小脚，但追求自由的天性，让她走出国门，在自己绘制的天空里肆意翱翔。她自己也说“湖南人最勇敢”，来自湖南母辈的大胆野性割裂了她身上原本流淌的大家闺秀怯懦柔弱的血脉，她真如同一枝带刺扎人的红玫瑰，热辣辣的娇艳着，生机勃勃的生活着。在张爱玲看来，母亲是家族里最“罗曼蒂克”的人物。美丽娴雅，裹足女人，却脚步自由。在张爱玲4岁时，黄逸梵随小姑子一同远赴重洋，10岁时，离开张爱玲嗜烟如命的父亲，赴法国学艺术，与徐悲鸿等人交往甚密。母亲黄逸梵始终是影响张爱玲一生的重要因素。
                
                
      这张照片是黄逸梵在法国海船上的照片，迎着海上晨曦，她一袭法式时装，手扶船舷，留下一个优雅精巧的侧影，非常有民国启蒙时期的浪漫。她这一生，都被自己的女儿张爱玲写进了小说里。其中的起承转合，悲欢离合，放佛把这个鲜活的她又再现了出来。《小团圆》里，那个美丽又高傲的瑞秋，追求自我和契合心灵的爱情，却最终还是被时代和命运捉弄，孤独一生。
      这也是她的一生。
 
      这个父母早亡的女子，从小便在缺乏亲情的环境中长大，与兄长分完家产嫁给张志沂之后，生活并没有补偿给她完满的婚姻心仪的伴侣。张志沂胸无大志，吸食鸦片和嫖妓，靠祖辈留下的家产浑浑噩噩度日。他虽也受到新式文化的影响，但仍然沉迷深陷在封建社会里不能自拔。而黄逸梵何等热烈，她崇尚新式文化，喜爱西方的开放自由，骨子里奔放的性格让她像遇水的鱼一般急于从桎梏她的旧社会里走出来，然后奋不顾身扎进新时代的潮流中。张爱玲文风的养成，与家庭环境的影响有很大关系，父亲的守旧和母亲的开放这两种完全冲突的性格带给了张爱玲不同于常人的生活经历，而她的作品也非常擅于描写大家庭的矛盾冲突。“小说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张爱玲无疑是这句话的绝佳注解。
 
      远赴重洋的黄逸梵在她梦寐以求的新世界里驰骋翱翔，她凭借自己的才貌风情很快便在上流社会中展露风姿。给尼赫鲁总统的姐姐做秘书，与小姑子张茂源一同去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上滑翔而下，在欧洲的美术学校学画，去马来西亚的华侨学校教书……“与外国人恋爱后，再也不想跟中国人恋爱。”这句流行语的原创正是她。
      奔波在离家与归家之间的黄逸梵，见识到外面世界的纷繁多姿，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摆脱旧式家庭的桎梏，迈向新式开放的西方文明。她让张爱玲学钢琴，穿西式服装，学习西方礼仪文化，送她去学校读书学英语，意图把她培养成这个古旧家庭里的另一个自己。
      然而，这样热辣自由的黄逸梵，尽管已经生活得足以让众人艳羡嫉妒，也仍旧是“关上了门，自家有自家的苦与哀”，她每回家拿出一箱古董变卖，就要接受一次来自内心的纠结挣扎，这些变卖家产维持生活开支的行为，带着自相矛盾的羞耻，让她从心里知道，无论她逃离得多远，骨子里仍旧和她所瞧不起的前夫张志沂一样，是吃着老本的封建社会的米虫。她的心里该是怎样的恨着这样矛盾的自己。
 
      1957年8月，黄逸梵病重，此时，不知道有没有可心的人在她身边守候，她写信给张爱玲，希望见女儿最后一面，张爱玲以为母亲是为了向她要钱，慌忙之下寄去了100美元。
      年末，黄逸梵去世，她将余下的一大箱子古董都寄给了张爱玲。我不知道当时看到这些古董的张爱玲心里作何感想，但《小团圆》里九莉对于蕊秋复杂的爱，是否揭示了张爱玲对于母亲黄逸梵的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感？赖雅日记里说，张爱玲听闻黄逸梵病逝的消息，大病一场，两个月后才有勇气整理母亲留给她的一大箱子古董。赖雅觉得黄女士去世后，悲伤仍徘徊不已，尤其是她的照片，嘴唇那样富于生命力，仿佛还活着一般，赖雅说：“照片就像一部小说。”
      黄逸梵走了，是客死，没有爱人陪在她身边。多年以后，那个同她一起闯出家庭留学欧洲的小姑子张茂渊，到底没有将独身主义进行到底，终在古稀之后，结了婚。　
      黄逸梵这一生，就像追逐骄阳的夸父，为了自由，她舍弃年幼的孩子和拖累她梦想的家庭，在国外热烈地盛开着。这个小脚女人，完全生着一颗不拘于生活形式和丝毫不忍受压迫的自由的心。
      就像易卜生《玩偶之家》里的娜拉，终于在看清丈夫的真面目之后果决勇敢的转身离开，黄逸梵也是如此，她对于生活的信念指示她一路冲出旧式家庭的牢笼走向新世界。尽管稍显无情，但她做到了太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坚定对于生活的理想，绝不妥协。她是中国的第一代“出走的娜拉”。
      黄逸梵的一生，不单单是民国才女张爱玲的母亲，她已经做到了“成为自己”，即便没有张爱玲，她这一生的精彩纷呈，也足够让众人欣羡不已。晚年的孤苦凄凉， 是她自己的选择带来的结果。没有哪一种选择能够完全趋利避害。凡有“因”，必得“果”。不论如何，每个人最终要做的只能是成为他自己，人的社会属性太广博，我们且不去谈它，在成为自己的这条路上，她显然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只这一点，我就无法不爱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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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民国系列从第十六篇开始会陆续刊登在微信公众平台 “白夜行” 上，微信号为：baiyexing220 ，感兴趣的朋友可自行添加。
文章历史资料部分来源有：1.百度百科 2.李筱懿《灵魂有香气的女子》3.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5b0d9f0100syh6.html（我非常欣赏的一位博主，写民国很生动。黄逸梵这一篇，她写得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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