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王都喜欢的好吃的
榴莲有各种吃法。
是可以坐在处于别人嗅觉边缘的学五无人角落里,用食堂标配的金属勺子挖着吃的。和小王你一勺我一勺地挖着吃掉一大半后,才想起被冷落掉的旧宠鸡丁。于是歉疚地吃一会儿鸡丁,再一口气把剩下的榴莲全部吃光。然后看看被舔得锃亮的勺子,叹口气,像追忆似水年华一般。
榴莲也是可以在其他地方以其他形态被吃掉的。生日那天,廿一客的榴莲飘飘通身雪白的围裙太诱人,所以我们当场就无比齐心协力地灭掉了她。还有在偶然发现的边境共和国里,听来仿佛黑暗料理的榴莲炒饭可疑得太撩人,所以我们当场就丝毫不怂地翻了她的牌子。
榴莲不愧贵为水果之王,一旦滑落到黑洞洞的胃里,就好像获得了绝对的领导权。于是你这一天都会被一种奇妙的气味所统治,而忘记滑落到胃里的其他食物。可惜早市没了,那个自我踏入早市七年来从来都一动不动坐在高处剥榴莲的大叔就这么永远消失在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序列里,而像吃白菜一样吃榴莲更成了永难复刻的美好消费。
从果多美买的榴莲价格翻了两番多,味道竟索然寡淡,两个人坐在勺园的无人角落难免感到一丝伤感。哎,我对小王保证道,等以后有厨房了,我们把榴莲在冰箱里存起来,也做它一堆榴莲炒饭榴莲煎饼榴莲班戟榴莲各种什么的,吃它个很久很久! 夜宵有各种去处。
是可以去小白房的。小白房有一种极富特色极容易上身的烟火气味和在黑夜里太过明亮的色调,一切来自兹兹冒油的炸饼的锅、咸辣咸辣的涮麻辣烫的锅、深不可测的装着各种米饭浇头的锅,间杂着人声鼎沸和永不消逝的豆浆机轰隆声。
也是可以去CBD的。卖串的小哥永远都是一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模样,据小王说他昼伏夜出,每晚到很晚才收工,导致许多刷夜的同学在回宿舍半路上就把掉的肉统统捡了回来。每个人会捧一个盘儿,辣的来一些,不辣的来一些,再加一份面,美极。
以前我根本不吃任何夜宵,也禁止小王乱吃夜宵,但后来自己的胃竟越来越大,晚上肚子会饿。一旦我扛不住告诉小王说饿了,小王就会无比欢天喜地地踊跃建(song)议(yong)“去吃夜宵吧”,当然这也是假公济私地让他自己吃夜宵的行为合法化。于是冬天的晚上,两个饥寒交迫的人迅速聚头,掀开小白房厚重的棉门帘。他们先是听见油酥的皮儿在一个人齿间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易主,在另一个齿间发出同样一声脆响。
心满意足。用油炸饼加纯肉累积成的卡路里换回在一天之内和另一个人多吃一顿饭的愉悦心情,收支平衡。 面条有各种做法。
是可以用油兹啦兹啦泼出来的。它曾存在于还没有搬去勺园的前家园的面食窗口,但不知何故并未光明正大地拥有将名字写在牌子上的名分。所以得专门询问小哥,有油泼面没有?小哥旋即朝后厨大喊,有油泼面没有?有的话,简直众生欢喜。按我家乡的标准来看,家园曾经的油泼面当然是不标准的,面底居然有来路不明匪夷所思的汤汤水水,但也比现在它在勺园消失掉好得多。
有一天我怀着一颗想吃油泼面的心,虚伪地问小王我们去吃什么呀。小王说,好想吃家园油泼面!
简直是一种“哦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皆大欢喜。哦,对了,应该说明一下,我和小王来自两个著名的面食大省。有一段时间,我们曾天天去尝试农园二楼西区的各种面条,每天一种轮了一圈。结束后不尽兴,由从头开始轮了一圈。还有每次要是看到西少爷,买一个。
也是可以用汤哗地一下浇起来的。它存在于我们在开业第一天就去排长队的东方宫。拿着票自己去窗口领,师傅勺起汤落,一股肉汤的香气霎时模糊了镜片。在九种宽度里,我雷打不动地坚持三细,好奇心旺盛的小王则尝试过各种形状。其实汤底菜码都是一样一样的,但我们每次都会认真品评:这种口感比那种好,下次不买那种了。
东方宫还有一种东西叫甜坯子,酸酸甜甜的,碗底沉淀着被汁水浸得饱满的麦粒。小王吃第一口时两眼突然绽放光彩,说,哇抿一下那些麦粒会在你嘴里爆炸耶,你快试试快试试!果然,那些炸裂的麦粒在嘴里迸出酸甜的汁水,像一个个微型的喷泉,十分奇妙。
于是两个人那天中午一直在那儿惊奇地爆炸了许久,无比专注。 蓝莓山药有各种形状。
是可以切成一块一块浇上蓝莓酱的——虽然我真的见过,但我真的觉得餐馆如果这样做蓝莓山药的话简直是缺乏职业道德。按下不表。
比较多的是呈现为杯子蛋糕形状的好多小坨的(抱歉我找不出更恰当的量词……)。某量大价廉的翘楚者存在于胜学居,第一次见到时几乎震惊,仿佛约好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小资少女,走来的却是一位淳朴慷慨的大妈。看到这盘蓝莓山药时我和小王改变了来一份主食的设想,两个人每人分配三坨,先是大口吞咽,尔后小口蚕食,终于扔了勺子。好在入口绵软,香甜可人,总觉得自己赚大发了。不过后来小王告诉我说,他一直非常怀疑,他家山药如此量大价廉,会不会其实是用土豆做的。但下次想吃蓝莓山药时,我还是会迅捷地想起芍药居:量大,价廉。
蓝莓山药也是可以呈现为压模精细的一大块(坨)的。素虎素食里的蓝莓山药令人惊艳,令人唇齿舌头仿佛碰触到了某种光滑柔软的材质。口感偏甜偏细腻,似乎还应该有牛奶或芝士的友情加盟。我抬起头几乎眼泪汪汪地对小王说,真好吃。小王特别善良地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一刻不停地吃到还剩最后五分之一时,我略带愧疚地问,你再吃点吧。小王象征性地挖了一勺子,依然特别善良地说,喜欢你就吃完吧。
呐,蓝莓山药真是一种特别善良的食物。 火锅有各种内容和形式。
是可以像102那样浮夸的。一层透明的冬瓜还是萝卜,一层总有些异味的木瓜,一层肥白柔软的猪蹄,间或插着几截嫩黄的玉米。这是一种吃锅底就能吃饱的火锅。我对招牌木瓜猪蹄锅向来兴致淡然,不料小王却说他从来没吃过,一定要点一锅。
我看他开心地吃着B2E,但为他终于尝试到了一种新的食物而感到由衷欣慰。
也是可以像赵香兰那样清新的。绿色的餐具,据说很帅(其实也并没有)的小哥们,像甜品一样被垒成三层的各类菜蔬,以及青色大虾身下铺盖的晶莹的冰。东南亚人们吃火锅也是酸口的,最后小哥还过来用涮完菜的酸汤做了个酸汤拌饭,在我看来很黑暗料理的样子。
但小王有个优点是不忌惮各种疑似黑暗料理的东西,尤其是任何酸度都难以超越他的接受阈值。我再次看着他开心地吃着。
还可以是像火炉火那样黏人的。下了芝士后,锅里很快变成白乎乎黏糊糊的一团,如盘古开天地前的混沌宇宙,筷子对于吃饭变成了一种极大的障碍。吃了很多白乎乎的由年糕和芝士等混合而成的不明物以后,觉得胃里织满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双丝网千千结,这时小妹过来给我们做芝士炒饭。
小妹很是敬业:快看,是个桃心耶!
哎呀是吼!于是我们一起非常开心地看着桃心饭,然后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在边缘一下下挖着,努力不破坏形状。 各地美食有各种“各地”。
跨年夜,搜到三里屯有一家巴基斯坦菜。我说,我们去吃巴基斯坦菜怎么样?小王说,好呀好呀,可是什么是巴基斯坦菜?……我说,我也不知道……
巴基斯坦菜馆里有一种特色馕饼。
我一边吃一边说,怎么感觉味道这么熟悉……
小王说,对呀,真的好熟悉,好像某种饼干啊……
我说,咦是啊……啊啊是太平梳打!
小王说,哇噢,真的哎!
——说相声一样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为这一伟大的发现干尽了两杯硕大的巴基斯坦奶茶,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第二个跨年夜,小王说,搜到一家“巴黎越南小吃”,怎么样,去吃吧?我说,好呀好呀,可是为什么要叫巴黎越南小吃……小王说,他也不知道……
我机智说,哦,可能是因为越南曾经是法国殖民地吧……
小王说,哦,原来是这样……
巴黎越南小吃里有一种叫“火车头”的米粉,我们看图始终看不来它和桂林米粉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我说,五十六块钱买一碗米粉也太贵了吧。。。小王说,那就说明它肯定和别的米粉不一样,来一碗!
吃的时候,他相当用力地挤附上来的柠檬,汤味因之变得很酸。我承认真的很不一样,嗯。
我们就一直这样怀着各种猎奇的态度,为各种新奇的食物千里迢迢奔走着。只是一般一端上来就过分 急于尝试,导致几乎从来没法拍照留念,导致只能去不断发掘新的好吃的。 我们是两个热爱生活、喜欢觅食更喜欢吃的人(划掉),喜欢鉴赏美食更喜欢发现美食的人。以及喜欢交流各种美(hei)食(liao)的做法。
小王嘛当然是我的男朋友,一个可爱的好脾气的程序员。最大的优点(之一)是,一旦尝到了神奇的美味的东东,眼睛就会忽然闪闪发亮,像做美食节目那样说一声“嗯——”,然后极力劝我也来一口。包括他在扬州吃到的水晶汤圆——那可是一种用白糖和猪油做馅的,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