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几件事

昨天在超市买东西，别人找给我一个硬币。很旧很旧，以至于在一堆钱里一眼就能看到。
我拿起来看了半天，营业员问我是不是假的。我说不是。
这是一个1997年的一块钱钢蹦儿。
1997年我在干什么？
我努力的回想，左手拿着瓜子，右手攥着那个钢蹦，仿佛那就是时光机上的一个按钮。但它只是一个按钮，就像这两天卫生间里的灯坏了，人们走过去总是徒劳的巴拉那个按钮，噼啪噼啪，我想起了我的1997年。
首先是香港回归，这是个大事儿不是么。那天电视直播彭定康坐车离开总督府，走了一会儿又回来了，绕了两圈。我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只是在那些爱拿政治阴谋官场潜规则当谈资的亲戚嘴里说出来就是，哼，帝国主义大势已去，还死不甘心呐。
香港回归还有件事儿，交接的时候看到英国士兵走正步姿势真奇怪，高抬腿么？真不是一支正规的军队。
还有什么呢？97年我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出远门，我先坐长途车到了连云港，吃了碗米线，对了，那也是我第一次吃米线，真他妈好吃，辣辣的。然后我才坐火车去的西安。我去兵马俑了么？不记得了。我吃羊肉泡馍了么？不记得了。我整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玩遥控越野车。那是个夏天，电视里就放两种节目，还珠格格和取缔花轮功。
我去的时候这两样都如火如荼，我回家的时候这两样都结束了。我伯伯送到站台上，也许上车了，也许没有。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我姑妈突然哭了，我姑妈一定是很多年没见过我伯伯了，也可能因为西安离家太他妈远了。但我又记得姑妈哭的时候他们是一起在站台上，而我在车上，而且很可能已经开动了。那么我姑妈就不是在哭我伯伯，而是在哭我，可她明明跟我一趟车回去的啊。等等，是一趟车么？
哦，说到哭，97年还有个人也哭了。那天放学，电视里正在播遗体告别仪式，老江手里拿着一份很长很长的稿子在念，念着念着，他哭了。
有一个场景我记得很清楚，有天下午，我在一辆道奇SUV的后座，大人下去办事，我就坐在那儿等，广播里突然开始播放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我觉得挺好听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伤心能伤到太平洋里去。
那个时候我们在学校已经不玩老鹰抓小鸡了，这些游戏总是大同小异，但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另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抓小姐。我并不明白什么叫抓小姐，只不过规则跟抓小鸡一样，所以也照完不误。那是三年级，我不确定三年级是97年还是96年，现在想想，如果是96年那就说得通，96年的社会热点是严打，抓黄赌毒，抓流氓，体现在小学生的游戏上就是抓小姐。这简直天衣无缝，如果说那是96年的话。但到底是97年还是96年，我很想有个人能明确告诉我，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把抓小鸡改成了抓小姐，我很想找到这个人，问他为什么。
我还很想知道，虽然搬了家，但仍时不时住在院子里，跟爷爷奶奶在一起，一大早拿一块钱就能在茶馆里吃得很饱，然后站在校门口等开门是哪一年。
哦，我突然又记得一件事。第一次到我伯伯家，我站在门外想，见着我哥的妈妈应该怎么称呼呢，一直到门开了我都没想起来。事实上，那一整个夏天以及到现在我都没想起来，也没必要想。我现在确定我姑妈哭不是为我了。
我又想起一件事，我为什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我就睡在沙发上。我还在客厅里跟我姐比唱歌，我们还玩了智力游戏，我姑妈当考官，她问，黑的反义词是什么？是白！那红的反义词是什么？
是绿！我迅速、坚定、斩钉截铁的抢先给出了我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确无误的答案。
97年过去了，我记得的事很少，不记得的事太多。
但所有这些事，都让我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