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记忆里的食物
1.冰糖葫芦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厂商会花很大心思在包装上吸引小孩。有时候我会得到一个菠萝、一个小汽车——里面的雪糕味道倒是差别不大。还有一种，咕噜噜的雪球串一根竹签，凝结的霜花下看到一点粉红。贪心时一口一个，嘴巴能被粘出血来，小孩勉强吃完腮帮子会疼上好几天。我爷爷说，糖葫芦嘛，但糖葫芦不是这样的。
在街上终于看见有人扛着竹滚子，红彤一串串长满枝头。我央求我爸买，我爸毕竟耳根子软，买是买回来了，但说这东西是塑料制造，有毒，只能看不能吃，插在在爷爷家的椅子上，倚靠墙头。我盯着看了一个冬天，直到糖葫芦扑白壁上一滩红，就被丢弃了。
上到小学，同学买糖葫芦，直接就往嘴里送。咔嚓咔嚓，嘴角都是琥珀色的碎冰渣，咬一半的白色果肉里包一颗小小的核。
我当时特别欣慰，心想：啊，这东西终于进化到可以吃了呀。
2.粽子
我奶奶裹枕头粽。糯米里拌酱油，馅是三线肉，再多搁一块肥肉。一出锅油汪汪光亮亮，特别香。外婆用的广西大叶子，裹一个更大的枕头粽，馅用极瘦的肉，再一勺绿豆沙。蒸好的粽子打开，白米染上粽叶的翠绿，扑鼻清香。我妈只会拿两瓣粽叶裹一个尖尖角，放平了米，做个小白粽蘸白糖。她一放馅味道就变糟。
哎，我笨哪，学不会。她没法裹个大枕头，就会这么说。
除了她们的粽子，我小时候没吃过外头的。就有一次坐公车，我和我妈坐后头，前面一个阿姨手里一提小粽子，我眼馋嘴馋，情不自禁就和我妈说。
我想吃粽子。
阿姨耳朵尖听见了，主动走过来解下一个粽子塞我手里。我妈很不好意思，感谢半天。
奇怪的是，那个粽子让我记忆深刻，但我却已经不记得它的味道。
3. 青蛙肉
家里还住老房子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厨房里雾气朦胧，我妈看见我，从蒸锅里摸出一个白瓷碗，夹了一块肉给我吃。肉质滑嫩，不往牙缝里跑。
我吐出一块白色的玲珑骨头，问这是什么肉。我妈说是青蛙。那个背上绿色涡纹在田里呱呱叫的动物？有点恶心，但肉真好吃，下次还想吃，我妈乐滋滋答应了。但她水瓶座AB型分裂人格又出现了，沉重地告诉我青蛙挺可怜。
农民在水田里抓青蛙，网罗一包，放水盆里端到菜市场卖，剥皮是很残忍无人道。我又硬着头皮吃了一次，这次肉里有股腥甜，我郑重宣布以后不吃青蛙了，我妈也高兴，说以后蒸鸡肝给我吃。
现在菜场上早见不到什么青蛙，毕竟田也没什么人种了。
4.糯米饭
我们这儿早餐有糯米饭吃。凌晨蒸一竹屉糯米饭，早上掀开白纱布，腾腾热气。舀一碗饭，摊平，里面放炸的花生糟辣椒肉末土豆丁折耳根，两只手掌往里合拢，包成个团就是一顿早餐。从前在我奶奶治下吃饭，她不吃辣，我也是个甜口，就放白糖引子。
她接送我上幼儿园，宠溺得不行，我越发骄纵。穿过一个菜市场，地上铺的青石板路。一次下雨天过后，轮子铁定打滑的天气，奶奶还要背着我。我咬着手里的白糖糯米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回神过来，下巴已经嗑在地上，糯米混着泥沙刺痛嘴唇。我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聚拢过来，扶起奶奶。我还在大哭不止，有个中年人过来，很严肃跟我讲。
小朋友，你没伤着，有什么好哭的，你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
这话的大意我还记着，梗在心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索求无度，非常过分。
现在那个曾让我索求无度的人已经不在了。
5. 娃哈哈果奶
果奶酸酸甜甜很顺口，并且我特别钟爱把细细吸管插进铝箔纸里。但喝的机会少有，据说对牙齿不好。
有次去省城，我爸探望老友，老友家有个儿子比我大两三岁，性格开朗阳光。去公园踏青，玩各种游戏，嘴笑得合不拢，我第一次和男生玩这么开心。院里的男孩就会嘿嘿一笑，翻上墙头。”你们能爬到这个平台吗？“我确实爬不到，卡在中央了，感觉很不好。
我俩玩追人游戏出一身汗，他拿一瓶果奶出来喝，我又眼馋了，他递给我，我拿来就喝。
分开后，回家路上我还在乐不可支，我妈突然和我说。
你不要喝人家喝过的东西。
为什么呢，我小声问。
你还没换完牙，他已经换牙了，牙齿长得太大颗，会传染给你的。
我突然就变得没那么开心了。那是唯一一次我俩在一块玩。后来再有消息已经是中学，听爸爸说他的朋友已经因病去世。
他的儿子还是个开朗阳光的人吗？我早想不起他的名字，甚至连为什么失去联络的原因都忘掉了，只有他笑得灿烂，把果奶递给我的模糊印象。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厂商会花很大心思在包装上吸引小孩。有时候我会得到一个菠萝、一个小汽车——里面的雪糕味道倒是差别不大。还有一种，咕噜噜的雪球串一根竹签，凝结的霜花下看到一点粉红。贪心时一口一个，嘴巴能被粘出血来，小孩勉强吃完腮帮子会疼上好几天。我爷爷说，糖葫芦嘛，但糖葫芦不是这样的。
在街上终于看见有人扛着竹滚子，红彤一串串长满枝头。我央求我爸买，我爸毕竟耳根子软，买是买回来了，但说这东西是塑料制造，有毒，只能看不能吃，插在在爷爷家的椅子上，倚靠墙头。我盯着看了一个冬天，直到糖葫芦扑白壁上一滩红，就被丢弃了。
上到小学，同学买糖葫芦，直接就往嘴里送。咔嚓咔嚓，嘴角都是琥珀色的碎冰渣，咬一半的白色果肉里包一颗小小的核。
我当时特别欣慰，心想：啊，这东西终于进化到可以吃了呀。
2.粽子
我奶奶裹枕头粽。糯米里拌酱油，馅是三线肉，再多搁一块肥肉。一出锅油汪汪光亮亮，特别香。外婆用的广西大叶子，裹一个更大的枕头粽，馅用极瘦的肉，再一勺绿豆沙。蒸好的粽子打开，白米染上粽叶的翠绿，扑鼻清香。我妈只会拿两瓣粽叶裹一个尖尖角，放平了米，做个小白粽蘸白糖。她一放馅味道就变糟。
哎，我笨哪，学不会。她没法裹个大枕头，就会这么说。
除了她们的粽子，我小时候没吃过外头的。就有一次坐公车，我和我妈坐后头，前面一个阿姨手里一提小粽子，我眼馋嘴馋，情不自禁就和我妈说。
我想吃粽子。
阿姨耳朵尖听见了，主动走过来解下一个粽子塞我手里。我妈很不好意思，感谢半天。
奇怪的是，那个粽子让我记忆深刻，但我却已经不记得它的味道。
3. 青蛙肉
家里还住老房子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厨房里雾气朦胧，我妈看见我，从蒸锅里摸出一个白瓷碗，夹了一块肉给我吃。肉质滑嫩，不往牙缝里跑。
我吐出一块白色的玲珑骨头，问这是什么肉。我妈说是青蛙。那个背上绿色涡纹在田里呱呱叫的动物？有点恶心，但肉真好吃，下次还想吃，我妈乐滋滋答应了。但她水瓶座AB型分裂人格又出现了，沉重地告诉我青蛙挺可怜。
农民在水田里抓青蛙，网罗一包，放水盆里端到菜市场卖，剥皮是很残忍无人道。我又硬着头皮吃了一次，这次肉里有股腥甜，我郑重宣布以后不吃青蛙了，我妈也高兴，说以后蒸鸡肝给我吃。
现在菜场上早见不到什么青蛙，毕竟田也没什么人种了。
4.糯米饭
我们这儿早餐有糯米饭吃。凌晨蒸一竹屉糯米饭，早上掀开白纱布，腾腾热气。舀一碗饭，摊平，里面放炸的花生糟辣椒肉末土豆丁折耳根，两只手掌往里合拢，包成个团就是一顿早餐。从前在我奶奶治下吃饭，她不吃辣，我也是个甜口，就放白糖引子。
她接送我上幼儿园，宠溺得不行，我越发骄纵。穿过一个菜市场，地上铺的青石板路。一次下雨天过后，轮子铁定打滑的天气，奶奶还要背着我。我咬着手里的白糖糯米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回神过来，下巴已经嗑在地上，糯米混着泥沙刺痛嘴唇。我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聚拢过来，扶起奶奶。我还在大哭不止，有个中年人过来，很严肃跟我讲。
小朋友，你没伤着，有什么好哭的，你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
这话的大意我还记着，梗在心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索求无度，非常过分。
现在那个曾让我索求无度的人已经不在了。
5. 娃哈哈果奶
果奶酸酸甜甜很顺口，并且我特别钟爱把细细吸管插进铝箔纸里。但喝的机会少有，据说对牙齿不好。
有次去省城，我爸探望老友，老友家有个儿子比我大两三岁，性格开朗阳光。去公园踏青，玩各种游戏，嘴笑得合不拢，我第一次和男生玩这么开心。院里的男孩就会嘿嘿一笑，翻上墙头。”你们能爬到这个平台吗？“我确实爬不到，卡在中央了，感觉很不好。
我俩玩追人游戏出一身汗，他拿一瓶果奶出来喝，我又眼馋了，他递给我，我拿来就喝。
分开后，回家路上我还在乐不可支，我妈突然和我说。
你不要喝人家喝过的东西。
为什么呢，我小声问。
你还没换完牙，他已经换牙了，牙齿长得太大颗，会传染给你的。
我突然就变得没那么开心了。那是唯一一次我俩在一块玩。后来再有消息已经是中学，听爸爸说他的朋友已经因病去世。
他的儿子还是个开朗阳光的人吗？我早想不起他的名字，甚至连为什么失去联络的原因都忘掉了，只有他笑得灿烂，把果奶递给我的模糊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