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一小故事~

我认识李默的时候，他自称程序员。
那是我们相亲时第一次见面，充满了尴尬、戒备，当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好感。要不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说法，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所以，直到我成为他正式的女友时，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该怎么说呢？李默他不是程序员，但也不完全不是。
这话可能有点绕，这么说吧，他的正职，其实是一名网络写手。
虽然不是大神级别，也是勉强能糊口的水平，偶尔还能上个推荐，算是过着挺滋润的生活。我发现这件事情后李默一度很紧张，但看我不太介意，也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他也松了口气，只是放松下来后，他又变得有点……像有痒处没有挠到的样子。
“你就不关心我写什么吗？”他可怜兮兮，“一点都不感兴趣？”
“好吧，你写的是什么？穿越么？”
他对我的敷衍有些不快，可还是说了：“我也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逗我玩呢你！”我摇头，“算了，换个话题……”
“其实我写了个程序。”他慢腾腾地说，“每天随机生成桥段，一万字，然后往上发。你知道的，读者喜欢的桥段就那几种，翻来覆去，运算起来并没有想象的难。”
“看来你以后不能抛弃我了，你看，要是我把这个说出去，你不是完了？”
“不会有人在乎的。”他苦笑，“不到大神，读者们对作者根本不会感兴趣的，是人还是程序写的，他们才不在乎呢，真的。”
很快我们就都忘了这事，毕竟他把它视为一种近似耻辱的东西，而我根本不感兴趣。
后来我的一个朋友要做网络文学专栏，让我推荐几个人，我才重新想起了这件事情。顺着李默的QQ名字，我找到了他的专栏。既然页面打开了，我就瞄了一眼，发现他最近在写的，是一部都市言情小说，好奇心起，我领取了网站的赠送点数，点开最新一章看了一眼。
粗看之下，只是简单的一男一女谈恋爱的故事。这一章的大意是男生和女生去了公园，为了一根冰棍的口味发生了争执。故事是简单了点，但语言非常幽默，果然是属于有趣，但不太会大红的类型。出于偏心，我默默地打了赏，关闭了页面。
第二天因为一些事情我加了会班，抬起头时天已经黑了，正准备找李默去哪儿吃饭，他却告诉我，能找到的饭店都满座了，等位至少一小时，我饿得有点萎靡：“那怎么办？”
“买了盒饭。”他笑，“天气好，不如下楼，到公园吃？”
听到“公园”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是想到自己太敏感了，只不过是巧合而已。于是我收拾好下楼，看到李默正拎着两个大袋子站在那里，对我微笑——
“委屈你了。”他说，“所以我还买了冰淇淋，和路雪，香芋味的。”
香芋？香芋！这回轮到我的脑袋咯噔一下了，香芋的味道简直是我的童年阴影，只要一闻到还是有想吐的感觉。我记得我好像说过这个事情，但李默却好死不死地，把那个味道极其可怕的冰淇淋往我这边塞。
“滚！”我粗暴地一推，“你是故意的吧？”
冰淇淋被摔到了他的衣服上，变成一滩肮脏的水迹。他的表情也由温柔变成了愤怒：“爱吃吃，不吃拉倒，我真是瞎了眼的奴才，跑来伺候你这样的大小姐！”
“奴才！你明明策划好了这一切！”
那一刻我心里认定他说的什么程序啊，写作啊，桥段啊都是谎言，他都想好了来整我，我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我为这事气得胃疼，直到夜里，还在床上翻滚。
十二点钟声敲响，我依旧气愤，但更多的是好奇。于是我打开电脑，顺着历史查看找到了那个专栏，有点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准时更新了。这一回的内容，是男主角拿着一整盒必胜客请求原谅，我突然明白一切都是巧合，我单位和家里附近都没有必胜客，而李默也不是会主动认输的类型，带着郁闷和不甘，我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切照旧，就在我思索要不要先跟李默道个歉时，突然有同事喊有人找我。出现在单位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默，他手里拿着的是——热腾腾的必胜客披萨。
看到我惊愕的眼神，李默解释：“我路过楼下，有个送外卖的说这栋楼有人订了，却怎么都不接电话，那好像是个大学生，挺着急的，我就日行一善……额……”
后面他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太清楚了。我想怀疑这是他自导自演，但我不能。第一，好几个同事都在作证。第二，如果不是直接从后厨拿出就装保温袋，他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做到拿着还冒热气的披萨过来。不管怎么样，我决定原谅他，我想看看后续如何发展。
于是每天看小说成了我的必修课。我看着小说的内容，竭尽全力避免它发生。可就像连续剧里倒霉的主人公那样，我越逃避，事情就越会发生。
而随着我的逃避，小说的情节也越发激烈，不小心被上司的热水泼到，高跟鞋崴了脚，甚至最后，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
打着石膏，躺在床上，麻药劲过后我看见李默焦急的脸，那一瞬间我恨不得给他跪下：“你就饶了我吧！”
“啥？”他一脸不解，“我做了什么？”
“把你那程序停了吧！”我几乎是带着哭腔，把他的网名，搜到故事，发生的一切，我的逃避都跟他说了。说完之后他停顿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害怕了，他才憋出一句。
“你说，那个专栏用的是我的网名？”
“对，就是你QQ那个，我复制粘贴的，不会有错。”
“可是亲爱的，我写作用的不是那个名字啊！我网上用的是李默，就是李默！”
他抱来了笔记本，打开，给我看那个程序，看他的后台，看那个只能用身份证号登陆的作者界面。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是一部截然不同的作品，和我看到的预言书比起来，语言混乱情节老套，只能骗骗刚看网文的小孩子——大概这真的就是程序才写出的作品吧？
“那……那个专栏……是谁写的？”
“我怎么知道。”李默握紧了拳头，“反正不是我。”
那一瞬间我们两人同时往四处看，生怕周围哪个镜子或者墙壁之后出现了摄像头，让我们发现自己其实身在楚门的世界。后面的一段时间我们一直精神紧张小心翼翼，可尽管我们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都没有发现有任何被关注的痕迹。李默无数次要重新打开专栏再看一看，可我不敢，生怕看到下一章就是我死去的消息。在这样精神病般的状况下当然不能继续交往和生活，很快我们分手了，别人都很奇怪地问为什么，我不敢说出真相。
但很久之后我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一次专栏，发现作者弃坑停更了，同时还自杀了ID，抹杀了一切线索。更新永远地停在我在医院接受完手术的那一章，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作者是谁，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在窥视，真相已经无声无息地泯灭，大概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了。
那一瞬间我感到特别，特别的轻松，但更多的，却是不甘心。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