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黎)
我們京都的房子開門進去會播出女生一句嬌滴滴的話，不懂日語不知道她說的是歡迎我回家，還是提醒我插鑰匙入保安掣證明我是住戶不是劫賊。若是忘了插鑰匙入保安掣而誤會是歡迎回家的播音，不到幾分鐘刺耳的警鐘響起，那滋擾的強烈度你會以為是天塌下來。跟着保安公司來電話不懂日語與他溝通，他又要打電話給代我們管屋的朋友，朋友來電話問清楚情況再打電話給保安公司，警鐘才停下來，但鄰居早就聚在門前按門鈴要知道究竟，又要跑出去雞同鴨講應付一番，真是煩死人。因為不習慣，進了門往往就忘了是否插過鑰匙入保安掣，聽了那嬌滴滴的女聲嚇到不知所措。
到廚房煮食也一樣，一按掣開爐便馬上有幾把女聲傳來，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有時會慌張中胡亂按掣按到爐灶自動關掉，再也開不動，氣得我半死。本來想煎兩隻超好吃的日本「瓢亭雞蛋」和將昨晚在餐廳吃剩帶回來的菜翻煮，送碗日本 Kicchou米飯，是多精彩的早餐！現在泡湯了，多令人喪氣。今晨開洗衣機洗內衣褲，一開機又傳來那把女聲，慌忙中按錯了掣，洗衣機便再開不動了，那把女聲卻一直不停在說話，大概是教我怎樣才可以糾正開關，但我怎麼聽得懂？今天不洗明天就沒有內衣褲換，我就只好用手洗，洗完拿到花園去曬。花園從來沒有曬過衣服，我將幾套內衣褲分別晾在櫻花樹的枝頭上，離開時回頭一看覺得暴殄天物，櫻花樹幽美，橫枝弄得這般蓬頭垢面太不雅觀了，也怕鄰居在樓上居高臨下看見會投訴（是的，這裡哲學之道的居民很重視居住環境的外觀，我們打掃門外的落葉，一時大意忘了馬上將門口的垃圾筒拿回屋內，不到兩小時就收到投訴），於是我到屋內找了一條繩子懸繫於靠牆角的兩顆樹上，將內衣褲晾在繩子上看來夠隱蔽，也不太難看，放心了。
這時，我卻在花園被一群蜻蜓和蝴蝶吸引住，蔚藍的天白雲彷彿包圍着我，花園這群蜻蜓和蝴蝶變成了我的全世界。蜻蜓是全黑色而蝴蝶是紫綠色帶藍白點，牠們好像是一夥的在草坪的小黃花叢穿梭飛舞，美極了！我們京都房子的花園不大，日本園藝設計有細沙碎石鋪地，中間及角落疊放了幾塊石頭，石頭旁邊幾處是苔蘚和灌木，後面是一座古老的石燈籠，圍繞着兩旁是草坪，草坪後面是粗大的翠竹小林，另一邊是一棵蒼老的楊柳樹和幾棵櫻花樹，簡單而寧靜，予人止息的感覺，這群蜻蜓蝴蝶飛舞穿梭其間，花園的優雅突然活了起來，像一位世外美女在我面前翩翩起舞，不染人間凡塵。此刻，我心裡亮起天籟的詩歌，此刻，京都美雅的精髓把我攝了進去。
這群蜻蜓蝴蝶花園中依依不捨，最後還是飛走了，我心中美麗的漪瀾依舊盪漾，如一首好詩的餘韻蕩氣迴腸，花園卻回到寧靜的止息中，我不知在花園蹓躂了多久，我經歷了一場美麗的洗禮，如夢初醒的恍惚，庸俗之氣洗滌後的輕鬆，太陽高掛上三竿，我飢腸轆轆。回到屋內想弄碗即食麵充飢，又覺得太糟蹋了心靈那美麗的感覺，不如去附近的「日出」麵店吃碗神級的清湯烏冬麵吧。但時間太早，麵店十一點開市，現在十點未到。我現在的心情沒有比吃碗神級的清湯烏冬麵更好的了，還是等着吧，肚餓等到更肚餓可能那神奇的味道會融進靈魂的深處，那不是我要的感受嗎？我於是泡了壺陳年普洱，放了Heifetz的《The Final Recital》音樂和拿了幾本大觀和栖鳳的畫冊在看，精神飄逸，聯想翩躚，兩泡濃茶，幾番婉轉，幾下神來畫意的牽動，一小時悄悄溜走。
到達「日出」麵店剛好是十一點，門外排隊的廿幾人開始魚貫進入，幸好輪到我還未滿座。我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點了麵後，看見每人都靜靜的坐在暗光淡色的店裡，連幾位同來的人都不出聲，那等待的氣氛流竄着渴望的眼神，窗外瀉進來的陽光讓店內驟然亮麗，好像宣布麵要端出來了。果然，碗碗滾熱冒煙的湯麵陸續端出來。我先輕輕勺幾啖清湯放口中閉上眼睛慢慢品嘗，不知是為了定驚還是定神，心急的情緒是稍為平靜了，準備好吃這清樸純白的烏冬麵條。ཌཌཌ吃着停不了口，一碗滾熱辣的烏冬麵我氣還未緩過來就吃光了。美味沒有想像神奇融進我的靈魂深處，但我連吃了兩碗心滿意足了。走出店外看見排隊的人擠得滿滿的，我更覺自己幸運，陽光普照青天白雲，路邊樹影搖曳，秋風送爽，今天是好日子！
我沿着古寺的溪邊信步走回家，看見溪旁樹下草坪長滿黃白小花的地方都有蜻蜓蝴蝶在繞旋飛舞，調戲花草，今天是大自然什麼喜慶日子？我從來未見過有這許多蜻蜓蝴蝶在一起，就是綠化維持得超好的京都亦未見過。香港這十幾年來我家的花園蝴蝶偶見寥寥飄飛，但蜻蜓就幾乎未見過，是環境污染出了問題嗎？記得童年在廣州荔灣的荔枝園河邊捉蟛蜞，蟛蜞多的時候蜻蜓一定多。漫山遍野飛滿蜻蜓，黃紅黑青綠紫藍啡，彩色繽紛，目不暇給，開心得我手舞足蹈。是的，我很喜歡蜻蜓，每次到荔灣荔枝園都帶個雀籠去捉十多廿隻手掌大的、不同顏色的蜻蜓放置籠中帶回家養。每天我放些少廚餘在騎樓，引來一些蒼蠅，打死了餵蜻蜓，然後餵少許水，一籠蜻蜓就可以在家裡飼養多時。在那個沒有玩具的童年，蜻蜓是很好的同伴，我不時伸手指入籠裡讓牠們咬，咬得微微痛的൱哇大叫跟牠們玩，很好玩，牠們拍緊趐膀懸空飄浮，對着我的手指輪流咬，似乎也玩得高興。小時候我們就是捉些蜻蜓、蟛蜞、甲蟲等小動物做同伴，我們每天守望着牠們，用真情與這些活生生的「玩具」一同生活，窮日子也過得蠻有意思。
到廚房煮食也一樣，一按掣開爐便馬上有幾把女聲傳來，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有時會慌張中胡亂按掣按到爐灶自動關掉，再也開不動，氣得我半死。本來想煎兩隻超好吃的日本「瓢亭雞蛋」和將昨晚在餐廳吃剩帶回來的菜翻煮，送碗日本 Kicchou米飯，是多精彩的早餐！現在泡湯了，多令人喪氣。今晨開洗衣機洗內衣褲，一開機又傳來那把女聲，慌忙中按錯了掣，洗衣機便再開不動了，那把女聲卻一直不停在說話，大概是教我怎樣才可以糾正開關，但我怎麼聽得懂？今天不洗明天就沒有內衣褲換，我就只好用手洗，洗完拿到花園去曬。花園從來沒有曬過衣服，我將幾套內衣褲分別晾在櫻花樹的枝頭上，離開時回頭一看覺得暴殄天物，櫻花樹幽美，橫枝弄得這般蓬頭垢面太不雅觀了，也怕鄰居在樓上居高臨下看見會投訴（是的，這裡哲學之道的居民很重視居住環境的外觀，我們打掃門外的落葉，一時大意忘了馬上將門口的垃圾筒拿回屋內，不到兩小時就收到投訴），於是我到屋內找了一條繩子懸繫於靠牆角的兩顆樹上，將內衣褲晾在繩子上看來夠隱蔽，也不太難看，放心了。
這時，我卻在花園被一群蜻蜓和蝴蝶吸引住，蔚藍的天白雲彷彿包圍着我，花園這群蜻蜓和蝴蝶變成了我的全世界。蜻蜓是全黑色而蝴蝶是紫綠色帶藍白點，牠們好像是一夥的在草坪的小黃花叢穿梭飛舞，美極了！我們京都房子的花園不大，日本園藝設計有細沙碎石鋪地，中間及角落疊放了幾塊石頭，石頭旁邊幾處是苔蘚和灌木，後面是一座古老的石燈籠，圍繞着兩旁是草坪，草坪後面是粗大的翠竹小林，另一邊是一棵蒼老的楊柳樹和幾棵櫻花樹，簡單而寧靜，予人止息的感覺，這群蜻蜓蝴蝶飛舞穿梭其間，花園的優雅突然活了起來，像一位世外美女在我面前翩翩起舞，不染人間凡塵。此刻，我心裡亮起天籟的詩歌，此刻，京都美雅的精髓把我攝了進去。
這群蜻蜓蝴蝶花園中依依不捨，最後還是飛走了，我心中美麗的漪瀾依舊盪漾，如一首好詩的餘韻蕩氣迴腸，花園卻回到寧靜的止息中，我不知在花園蹓躂了多久，我經歷了一場美麗的洗禮，如夢初醒的恍惚，庸俗之氣洗滌後的輕鬆，太陽高掛上三竿，我飢腸轆轆。回到屋內想弄碗即食麵充飢，又覺得太糟蹋了心靈那美麗的感覺，不如去附近的「日出」麵店吃碗神級的清湯烏冬麵吧。但時間太早，麵店十一點開市，現在十點未到。我現在的心情沒有比吃碗神級的清湯烏冬麵更好的了，還是等着吧，肚餓等到更肚餓可能那神奇的味道會融進靈魂的深處，那不是我要的感受嗎？我於是泡了壺陳年普洱，放了Heifetz的《The Final Recital》音樂和拿了幾本大觀和栖鳳的畫冊在看，精神飄逸，聯想翩躚，兩泡濃茶，幾番婉轉，幾下神來畫意的牽動，一小時悄悄溜走。
到達「日出」麵店剛好是十一點，門外排隊的廿幾人開始魚貫進入，幸好輪到我還未滿座。我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點了麵後，看見每人都靜靜的坐在暗光淡色的店裡，連幾位同來的人都不出聲，那等待的氣氛流竄着渴望的眼神，窗外瀉進來的陽光讓店內驟然亮麗，好像宣布麵要端出來了。果然，碗碗滾熱冒煙的湯麵陸續端出來。我先輕輕勺幾啖清湯放口中閉上眼睛慢慢品嘗，不知是為了定驚還是定神，心急的情緒是稍為平靜了，準備好吃這清樸純白的烏冬麵條。ཌཌཌ吃着停不了口，一碗滾熱辣的烏冬麵我氣還未緩過來就吃光了。美味沒有想像神奇融進我的靈魂深處，但我連吃了兩碗心滿意足了。走出店外看見排隊的人擠得滿滿的，我更覺自己幸運，陽光普照青天白雲，路邊樹影搖曳，秋風送爽，今天是好日子！
我沿着古寺的溪邊信步走回家，看見溪旁樹下草坪長滿黃白小花的地方都有蜻蜓蝴蝶在繞旋飛舞，調戲花草，今天是大自然什麼喜慶日子？我從來未見過有這許多蜻蜓蝴蝶在一起，就是綠化維持得超好的京都亦未見過。香港這十幾年來我家的花園蝴蝶偶見寥寥飄飛，但蜻蜓就幾乎未見過，是環境污染出了問題嗎？記得童年在廣州荔灣的荔枝園河邊捉蟛蜞，蟛蜞多的時候蜻蜓一定多。漫山遍野飛滿蜻蜓，黃紅黑青綠紫藍啡，彩色繽紛，目不暇給，開心得我手舞足蹈。是的，我很喜歡蜻蜓，每次到荔灣荔枝園都帶個雀籠去捉十多廿隻手掌大的、不同顏色的蜻蜓放置籠中帶回家養。每天我放些少廚餘在騎樓，引來一些蒼蠅，打死了餵蜻蜓，然後餵少許水，一籠蜻蜓就可以在家裡飼養多時。在那個沒有玩具的童年，蜻蜓是很好的同伴，我不時伸手指入籠裡讓牠們咬，咬得微微痛的൱哇大叫跟牠們玩，很好玩，牠們拍緊趐膀懸空飄浮，對着我的手指輪流咬，似乎也玩得高興。小時候我們就是捉些蜻蜓、蟛蜞、甲蟲等小動物做同伴，我們每天守望着牠們，用真情與這些活生生的「玩具」一同生活，窮日子也過得蠻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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