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的日子

蛋哥如今已经三十五，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大排档的桌子对面和我扯淡。叫他“蛋哥”并不是因为他某个部分特别大，虽然他自己号称很大。但是由于他扯淡的本领和远近闻名的那一句“和你在一起还没看毛片爽”，蛋哥这个称号的气质和他可谓是浑然天成，以至于我现在根本忘记了他真名是什么。
然而蛋哥在今晚这个意兴已有些阑珊的中年男人聚会上却不打算甘于寂寞，他按掉了老婆打来的第三个电话，吞下一大口扎啤：“老娘们有时候就是不能给她脸色！”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酒嗝喷薄而出，我预想到之后的事情会像这个酒嗝一样，带着某种臆想的情绪，浓厚却又不可替代。
一
酒喝到这个份上一开口就是当年的事情，凡是坐在大排档喝着这种酒还不接老婆电话的人，往往不会去想明天。
蛋哥是比我高两届的传奇人物的同桌，当年的传奇人物周英如今也胖得找不到一点当年的轮廓，在不起眼的单位做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可是蛋哥为了标榜自己昔日的荣光，不得不拿出这位传奇人物做比较，眼下坐在蛋哥旁边的周英喝的两眼有些发直，微笑着听着蛋哥扯淡。
我从酒劲中拔出来，用力听着蛋哥的叙述。
“周英你就是个胆小鬼，哪一次表白不是我替你打头阵！你以为你篮球打得好就可以耍帅，现在怕老婆怕的不敢回家！”
周英看着蛋哥，笑了笑，自己喝下一大口酒，蛋哥不屑地笑笑，继续说到。
“还是你他妈聪明，我晚些年明白，你一直拿我当枪使！可是没用，周立芬现在还不是我老婆吗？”
周英放下夹菜的筷子，把两根吃完串的竹签插进地上的砖缝里。
“老蛋，你来来回回就这几句，我和你老婆那点事你要说多少年啊？谁没过去啊？今天往后，不许你再提！”
“哎，老周，你怎么人变丑了胆子还变小了！我说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
“我他妈今天还就不知道了，我问问你我到底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我知道什么？”
我此时清醒了许多，连忙拉住两个人，他们纷纷推开我的手，一方面示意我没关系，另一方面两双朦胧的眼睛里透出比平日更多的较真。
我心里暗暗道：肯定有好戏上演了。我得意的灌下一口啤酒，准备看两人互掐，他们对视一番，蛋哥一拍桌子：“你他妈知不知道你还欠我两瓶没吹完？”
蛋哥一低头，赫然看到比周英多喝出来的两个空瓶。
于是，半分钟之内，我就见证了一个男人连吹两瓶的事迹。
周英一抹嘴坐下，直盯盯地看着蛋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蛋哥缓缓地说：“我——不——欠——你——”
“的”字尚未出口，一道喷射而出的浆液直接从蛋哥脸上一直划到脚上，将蛋哥一分为二。我几乎是狂笑着喷了出来，情绪也嗨到了极致，酒精随着情绪上涨，后来听到的事情也仿佛做梦一般，在眼前一点一点呈现出来。
二
我看到了年轻时留着光头的蛋哥，如果这是我潜意识记住的，那一年蛋哥是高三。周英和蛋哥同时出现在一幅画面里，你会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组合：一个帅气逼人，一个猥琐奇特。不仅如此，两人兴趣爱好也几乎完全不同，唯一值得称道的奇事只是他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而且几乎一直是同桌。
因此不得不说这对搭档是我们高中的一道风景线，他丰富了我们对于可以交友的认识，甚至让我觉得我的女神跟我在一起也是理直气壮的事情。
这一年他们确实有了共同的交集：为了一个女生考上同一所大学。但这件事里最奇怪的点是，这个女孩一点不特别，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普通，如果她今天不是蛋哥的老婆，可能我根本不会认识这样一个平凡的女生。但是从那晚酒后的蛋哥和周英异口同声地回答中我清楚的记得我得到的答案应该是：你懂个屁！
蛋哥边说边用歌词形容“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一旁的周英以筷击碗应和着，我尴尬的被迫跟着拍手。
可如果我没彻底醉掉的话，我记得那晚的酒局是在“蛋嫂”周立分“春风”般的笑容中结束的。
“长本事了，挂电话？”
“今晚你就睡街上吧！”
“爱死哪死哪去！”
三
半年后蛋哥和周立分离婚了，据说离婚前周立分和周英私下见了一次面，搞得外面众说纷纭。我和蛋哥私交比较好，我也试探性的问过蛋哥会不会和周英有关系，蛋哥信誓旦旦的告诉我：“绝对不可能，周英已经喝过那两瓶啤酒了。”
我不禁想起半分钟吹两瓶的壮举——有这样决心的人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吧。是我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此之后我对这件事情却异常关注，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忍不住去翻看一下，这种感觉自己就像一条上了钩的鱼，我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咬中了什么钩。也许是周围的生活太平静无聊了，很想体会一下那种显而易见的痛苦来给自己一点存在感。然而在蛋哥身上我并没有丝毫感受，反而感觉到他被失败婚姻刺痛的部分好像被找回失散多年的兄弟之情修补了一般，不仅没有痛楚反而添了几分坦然，过得也更加大手大脚了。至少他再也不必担心喝到半夜被人催促回家了——他的儿子也判给了周立分。
之后随着蛋哥出去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我说的也越来越多，蛋哥发现我比他自己还关心这件事情，尤其是我总会不自觉的告诉蛋哥我看到朋友圈里“蛋嫂”的某些状态。
蛋哥正了正色，认真地劝我：“你没病吧？”
我努力地镇定：“我就是觉得你们不像是会离婚的人，就像我觉得你和周英不可能是那么好的哥们一样，这不合常理。”
蛋哥又劝我：“常理算个蛋！你没病吧？”
那一晚我也觉得自己关心别人太甚，有些忘了自己。酒喝到一半，女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我把她今天约好的见她爸爸的事给忘了——我不仅忘了这事，还忘了接前面的17个电话。
四
我发誓给女朋友跪下的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提，但是我此刻特别想知道，如果当时不跪下这事还有没有得挽回——毕竟她是个傲娇的姑娘还小我五岁。
然而这杆秤在我心里还是不平衡，我知道一旦有些东西被摔碎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然而她却丝毫不在乎，这并不说明她不爱我，而是她不在乎，似乎我不是必需品，我只是常备品，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但是，我必须是必需品。
于是我在之后的一个晚上把所有过往的记忆摔得稀碎，她给我下跪了两次，膝盖都流了血。
她问我：“难道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像个正常人一样？”
我心一软想让不，但不知道怎么得就又想起了蛋哥的破事，血气涌上心头：“难道非得结婚才知道你嫁给了一个王八蛋，而我娶了一个混帐东西？”
我用先骂自己的方式起草这句话以表示让步，然而完全熟悉我语言模式的她依然习惯性的只听到了后半句。
于是我承认那个晚上是我咎由自取。不对，成事在人，有一半她的功劳。
说到这晚的分手，我和她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不管骂什么我们都能想到一块去。
这时候我才可怕的意识到：原来爱和恨根本没什么明显的界限。
过得太顺利并不是好事，可怕的念头碾压过来的时候我都找不到以前跌倒砸出的坑洞用来躲避。
冥冥中蛋哥的事成为了我的救命稻草。
五
我开始苦思冥想周围发生的事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努力的变成我的女友，我用各种方法去想她是怎么想的，然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永远成为不了那个必需品。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是欺骗不了的，小到她靠近你时的温度都可以测量心和心之间隔了多少个故事。
我不在乎过去，可我在乎现在，然而我没有了现在。
我疯狂的刷“蛋嫂”的朋友圈，看她每一条状态，从每一个分享里分析她如何从破裂的感情中走出来又或者是其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当朋友圈更新头像中出现蛋嫂的头像时我都兴奋不已，然而我又曾怀疑，她为什么不屏蔽或者删除我，作为他前夫的得力助手，总之不应该再有所交往。然而痛苦加上好奇心让我丧失了理智，我要继续看下去，似乎希望以别人情感的问题找到自己后半生的解答。
然而朋友圈所有指向的主题都隐含着“回忆”和“往昔”的影子。
我犹豫中加了周英的微信。
六
三天后周英通过了我的好友请求。
蛋哥真的以“我有病不能上班”为由让我在家修半个月假，这真是把我逼上了梁山——繁忙本可以替我分担忧愁，此刻我却只能直面那些我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于是我约周英见面。
我们在一家灯光昏暗的咖啡馆见面，周英来的时候穿着和平时很不大一样。作为一个将近中年的小机关单位干部，他一向穿的很谨慎，然而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却总有一种想要“逃窜”的感觉。
周英摸出两只烟，一只自己点上，一只给我。我摆摆手，示意这里是公共场合。周英笑了笑，把烟放在离我不远的位置，示意让我自己选择。周英看着我，眼神像在大量我心里的想法，这让我有些发毛，毕竟官场的人总是会知道别人的想法，这一点在我看来很可怕。
周英：看来，你并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周英：知道不该知道的。这些事本来和你没关系，但说到头也就是些陈年的私事，老蛋该不会用这个作为交换筹码吧？
我：周处，你想多了，这次见面是我自己安排的，和蛋哥没有一点关系。
周英：哦？
周英看了看四周。
周英：你手里有这个项目的路子？
我失望的摇了摇头，但我心里感觉对面的这个人在故意掩盖什么，我知道我得不到答案，尴尬的起身离开，临走前，我拿走了周英递给我的烟。
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