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的叹息

       靠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的老严，自然地把双腿翘到了旁边那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看着渐渐躲下去的太阳，想着自己第一天休假就这样又跟往常一样度过了，答应要带孩子去游乐园的愿望也因为一个紧急的电话又被召回医院而化作泡影，甚至不知道回家该如何面对孩子那失望的眼神，想想还有一周就要进行的晋职称答辩，PPT还做得一团糟，真的若不是社会通常很少见成年人在公开场合哭，她一定是想哭的，或者如果是个男医生，也许会点上一支烟。
       老严是科里主管，兢兢业业工作十几年，马上就要评副高了，过了之后也就可以享受下级医生以及患者的医生尊称“严主任”了，只是最近的日子实在难熬，一方面因为长期一心扑在工作上而忽略了对孩子的关怀而导致的内疚与日俱增，另一方面虽然已经见过成千上万的病人，但是遇到病情复杂且配合度低的病人也依然会头疼，加上自己的上级医生最近因为生病休假，自己一个人带着几个进修医生硬生生的扛着困难挺了一个多月，也着实颇费了一些精力，本来就很少的一部分个人时间进一步被压榨，看着老严有时候真的忙得透不过气。
       老严的名字里有个“风”字，基本上人如其名还是很有说服力的，科里公认的“风一样的女子”就是指老严，平时工作雷厉风行，各项任务保质保量完成，任何事情都是冲在第一个。刚生了孩子没过多久就被医院派往西藏援助，一干就是一年，同去的只有她一个“女汉子”，其他都是真汉子。虽然这一经历在评副高的时候可以加分，但是也弥补不了孩子那没有妈妈在身边的一年时光，不过想想就算没有派往那么远的地方，整天上班还不是跟现在一样，每天早上走的时候孩子在睡，下班回去孩子又睡了，几乎没什么时间陪孩子。
       老严叹了一口气跟坐在旁边写病程的我说：“天凉了，其他孩子在幼儿园都换上小薄被子了，我们家孩子还是被单呢，一直说去给他换换，就一直没腾出时间来。”我没有说话，等着她这更像是自言自语的释放。“还说今天等孩子下学了，带他去小区门口的游乐园玩玩儿呢，结果还不是在这里耗着等25床的家属过来签病危通知书。”为了表示我在听，我也的确在听，我扭头看着她点点头。“唉，这个25床，真是的……”说着又扭头看向窗外了。
       是的，若不是25床今天凌晨的事情，也许老严在家可以给孩子做一顿早餐，给孩子换上小薄被子，下课带孩子去玩儿，还有去肯德基什么的啃一个大鸡腿，表扬一下孩子在课堂上的表现。就是因为早上一个电话，这些都只能先放一放了，有时候真的会犹豫孩子满意的笑容和妈妈脸上留下的孩子的吻真的没有一个癌症晚期病人的安危重要吗？
       简单说一下25床的事情吧，卵巢癌晚期，多处肠道转移，大量胸水、腹水，癌症所带来的疼痛几乎需要每两个小时使用一次杜冷丁（镇痛药），加之本身对于医疗很不配合，有时候会很纳闷，病人的一般情况这么差，哪儿还有力气跟家人还有医生吵架啊？结果25床还是会跟家人吵架，不配合医生的治疗。三天前家人发现平时削水果的水果刀不见了，一直没有找到，结果凌晨时，陪床家属迷迷糊糊中在病人自己的肚子上发现了水果刀，原来病人把刀藏起来了，并且趁着家人打盹的节骨眼，给自己来了一刀，8公分的刀全部插进肚子。
       老严赶来时，已经做了各项检查，请了专家会诊，院里的老专家过来看了看病人，摇了摇头走了，说了一句“死都不怕，还怕活着？”，看各项检查结果，因为满肚子的肿瘤，这一刀并没有损伤肠管，而是不偏不倚的插进了肿瘤本身，除了少量出血外，几乎没有什么额外损伤，在专家的指导下，拔出了水果刀，并缝合了伤口，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老严前前后后忙完，也已经快下午1点了。随便吃了口饭，就开始写今天的病程，还有很多要向院里回报的不良事件材料。下午还有找他们家属谈话，重点是要避免病人再次伤害自己，甚至伤害家人或医护工作者，眼瞅就又要过正常下班时间了。
       家属过来跟老严叹了很久，我把手头的事情都忙完了，也快下午七点了，准备走的时候看老严也才刚刚谈完，我洗了两个病人提来的桃，给她递过去一个，默默的而开始啃起来了，当我还在想着一会儿去哪儿吃饭的时候，老严“啪”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地喷着吐沫星子，叹息道：
       “下周一必须休假！无论如何要去参加孩子的家长会。”
       然后风一样的啃完桃，换了衣服，拎着包回家了。
       留我在办公室，想着几年后也许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