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移民们(1)------ 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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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东北大叔们
“为什么我们只做中国人的生意,因为中国人的房子买来不是自己住的。”
大叔开着一辆面包车正在给我讲着他的生意经。大叔是新西兰的一位包工头,主要是做房子的装修和fence板和花园护理这种工作。当时在报纸上看到招工广告,我就奋勇的跑到了大叔的家里。第一次见面,他从头到脚扫描了我一遍:“个头还不错,明天开工!”
“我招你来,就是看在你会说英语。你这身子骨,干不了事儿。”
“为什么我不会英语还是有那么多客户,我做的便宜,做得快。洋人虽然给的钱多,但是讲究也多,要求高,做下来反而没有华人赚钱。后来我干脆完全做中国人的了。”
“中国人不讲究啊,是因为他们的房子买来不是为了自己住的,他们要卖出去。有的一连买一排房子,找我们去装修,钱给的少,不过要求不高,只要我们做来能看的过去,比如防水什么的,随便刷刷,赶紧完成,他们赶紧卖出去。”
在新西兰,像大叔一个包工头加一个面包车,就可以注册成立一家公司。每天把器具统一装上车,开到客户的家里,不管是刷油漆,做防水,清洁等等,全都由这样的小个体运营完成。每天早晨安排好行程,一个一个客户的跑,有的只是添几片瓦在房顶,有的只是打扫一下花园。这些活,都是新西兰的华人们喜欢order的东西。
在这个国家,由于人力成本较高,修厕所,换电器,打通下水道这样的工作一般不会有专门的“师傅”,当地人已经习惯了自己DIY一切的生活,修房子,刷油漆,做花园,样样都自己来。而移居过来,在中国有各种“师傅”,"五金店"的华人们,这是很大的一个不适应点。原本一个电话一个师傅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必须要自己来解决。于是像大叔这样的人,就看准的了这个市场,你不愿意做,我来帮你做。
大叔说他已经来到新西兰快二十年了,自己先独自奋斗了五年多,接来了自己的妻子和父母,现在还有了自己的“小公司”。他说起这一切,都相当的骄傲。
“我跟你那么大的时候,就来这儿打工,我当时听说焊工好找工作,我以前就是搞焊工的。过来后才知道焊工不好找了,我不会说英语,那些老板欺负我啊。一个小时才给我5刀,那个时候最低工资是11刀!!我他妈不知道啊,就算是知道,也不敢说什么。我现在给你这么多,你知足哦。”
“现在每次开什么同学会,我回去和朋友一聚。我觉得我都是混的最好的,我当年就是敢闯,一个人我就过来了,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不认识。”
值得一说的是,当时跟大叔出去工作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大叔还带了他的亲戚和我们一起来工作。按理说,这种亲戚过来的签证时不允许他们工作的。但他的姑父什么的也来和我们一起干活了。看着那个人也都60多了。提着一个收音机,里面放着嘶吼一般的二人转,喝着一个大水壶里的茶水。
“小伙子,找个新西兰的姑娘结个婚,这个来的最快。立马就拿身份。回国去干什么,乌烟瘴气的,来这儿,一个月几万人民币给你挣。”
我有问过他为什么60岁了还来这里跟我们一起扛木头,刷油漆。
“不工作,还能干什么?这儿连个唠嗑儿的人都没有,干活的话,一下就把这天过了。”
我只跟着这群人做了两天的活,那天放工后在面包车里,大叔和他的姑父唱起了二人转。我累得不行,看着天边的太阳刚刚落下,才想起今天是万圣节。车窗外面的小朋友都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大叔们回到家,惯例的摆起桌子,打起牌来,今晚不会有孩子来这里要糖果,大叔们也从不觉得今夜有什么不同……
二:我不喝可乐
“我的是什么签证?我是没有证,哈哈。”
插图的第一个,洗碗的大叔,就是这句话的Speaker。晚上五点开始上班,工作室洗碗,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六点。
大叔是一个黑工,也就是没有签证过来打工的人。这种人一般因为签证的原因,根本没有资本跟老板要求什么。一天13个小时的工作量,低廉的劳动力,也只有这样子做下去。选择被老板告发到移民局遣送回去,还是继续默默的辛苦,这是每一个黑工的路。
我当时是在一家中餐馆工作,记得生意相当的火爆,大叔的工作室洗碗。洗碗槽很大很大,大叔就站在那里一边唱歌,一边洗碗。洗碗槽的上方有一个铃铛,当前台的一个按钮一按,这个铃铛就会响起来,大叔就要提着一个大桶,冲到前面的桌子面前,把每一个桌子擦干净,然后把碗拿回来洗。经常的情况,是大叔才刚刚把一桌碗筷收好准备往回走,刚看到铃铛,铃铛就又响了起来,他就又得回去。
我唯一一次看他停下来,他笑着站在那里擦着眼睛
“啊呀呀呀,眼睛睁不开了。”
“哈哈,原来是汗水太多了,全往眼睛里面流,我把帽子戴下来一点,不要汗水流下来。”
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大叔很乐观,人也很精神。我跟大叔也有过聊天。
“你为什么要过来做这个呢?”
“给儿子挣钱啊,他在上海要读书。诶,对啊,你今年多大啊?”
“我20了。”
“哦,我儿子估计跟你差不多,你读大几了?”
“大二 。”
“哦,那我儿子估计也是大二了吧。我儿子肯定长的跟你一样高。”
“你过来几年了?”
“没多久,5年。”
“你一直在这里工作?”
“恩,这里好,老板包吃包住,剩的菜都可以拿走。”
大叔就住在餐馆阁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每天老板都要坐在车上看着大叔把一袋又一袋的垃圾提出来,然后把大叔锁在餐馆里面。因为大叔黑工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老板的车里准备回家,老板照例抽着烟看着大叔一袋又一袋的往外面送垃圾。大叔一手提着一个垃圾袋,正对着我们的车窗:“你们看,我这身体,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一边说着,一边举了一举两边的跟他几乎一样大的垃圾袋。
老板探出车窗:“赶紧的,要走了,每天都等你半个小时。”然后回头对着我说:“XX这样子,我对他算好的了,没把他送回国去,还保护他。”
这个时候,大叔收拾完了最后一袋垃圾,对着我们说:
“好了!老板请来锁门。”“我这辈子,就卖给XX老板了,等下辈子再说其他的。”
后来有天晚上我准备离职,老板给每个人发了一罐可乐。大叔听到我要走了,悄悄的过来,把那灌可乐塞到我腋下。
“阿欣,我不喝可乐,这瓶你拿去。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三 : 回中国做生意
“看,这是我们当年住的房子。我们要是留着到现在,租出去就可以不用工作了!”插图的第二张,就是大伯在给我讲着他们的老房子。他们是深圳人,当年把房子卖了,投资移民到了新西兰,买下了一家fish&chips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大伯相当的后悔当年卖出去那套房子,如果把当初的钱留着在国内做个生意什么的,等房子涨价了,再租出去,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而且,大伯的房子可是在深圳。大伯后来带来了他的儿子,老婆,儿媳也一起过了来。大伯的老婆如今跟人说“hellow”还是说的哈雷,儿媳特别能干,似乎也深受大伯喜欢。儿媳慢慢的学会了英语,操办起了前台的点单,大伯每次都一个人在后面炒锅做饭。“甜酸肉”“腰果鸡翅”都是这家店里最受欢迎的菜品。
大伯家离店也很近,是在一个名字叫做taupo的小镇上。非常漂亮的地方,是一个resort。
大伯家里堆满了东西,几乎没有怎么打理,全是乱乱慥慥的。虽然,大伯把老婆接了过来,但我记得,大伯和老太婆子是分开睡的。
我本人也是在这家店里,学会了劈花菜,炒肉,削萝卜皮。大叔总是说着中国经济发达,新西兰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要回国去做生意才是最好的。
大伯一手熟练的劈着花菜,一边跟着我说:“你看啊,劈花菜呢,要这个样子,就不会洒的一地了。”
我跟着大伯打了两个星期的工作后就走了,我记得后来过了十几个月以后,我准备回国的时候,我开着车到了大伯的门口。点了一份大伯的“甜酸肉”。大伯跟以前一模一样,穿着一样的围腰,一样的熟练的翻腾锅里的菜,大伯很开心又看到了我,不过不知道说些什么,问我去了哪里,我说,我去了基督城,去了皇后镇。
大伯问了一句“基督城在哪里?” 这已经是大伯到新西兰的第20个年头了吧……
我忽然想起大伯跟我说过的一个事儿,他问我以后想去哪里。我说想去印度,想去参加那里的meditation。
大伯猛摇头:“去哪里做什么,脏兮兮的,给我钱我都不去!”
大伯说过好多次,只要等儿子可以操办这个店了,他就回国去,只要有假期,他就要回国去……
至于基督城在哪里,恐怕大伯不会知道了……
四:what kind of life do you want ?
那天坐在炉火旁边,问着一个意大利人“如果你有机会留在新西兰,你会留下来吗?”
“不会不会。”
“我问问他为什么”
他说就是不会呀,没想过要留下来。
然后我说了几句新西兰怎么怎么好,中国怎么怎么不好的话。
他说,是啊,这里确实是一个很nice的国家。我现在呆的也很开心。不过要不要留下来,完全取决于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这里的安静和简单也同时对应着孤独和寂寞。
他人总是用围城来形容人心的异变,《围城》中,方鸿渐最终孤单一人,如果他是和唐晓芙结婚,如果他没有和孙柔嘉结婚……
对方鸿渐来说,围城并不仅仅来自于外在的这些女人,
他究竟是否清楚,他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围城的根源所在吧。
————————————————未完待续———————————————————————
乔木:以他者的眼光,认识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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