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边
一三年的杭州特别热，一年后，小舟回忆起来，仿佛只有夏天。太阳整年都是火辣辣的，冷气仿佛也开了一整年，伴随书的味道，以及一种陌生的语言字符，那年的生活其实很单调，但对小舟来说，却难以忘记。
那年原本应该很平常，而且也应该很平静，小舟厌倦了多年的漂泊生活，打算过下稳定的生活，虽然工作很累，但他还是忍下来了，而且工作了一年多的游戏项目要公测了，粗俗地说就是要赚钱了，自认脱俗的小舟其实心里也偶尔或经常幻想下富足的生活。
事后回想起来，游戏还有一个月就要公测了，其实原本是十个月前公测的，老板和同事们都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这种工作已经历时半年了，无奈尾巴太长。那时工作上虽然还是很忙，但周末和法定节假日是有保障的，清明假期，小舟约了两个同事一起徒步了下徽杭古道。突发的事情其实和那次旅行一点没关系，甚至和小舟一点关系也没有，仅仅是时间上非常接近而已。徽杭古道不长，十几公里，原本半天的事情，小舟花了一天，但还是顺利地回到杭州。小舟回来后休息了一天，假期结束后正常上班去了，同事阿露则不辞劳苦，辗转去了厦门。
某天，公司群里突然冒出阿露的消息，但不是阿露发的，发消息的人说她捡到了阿露的手机。小舟至今也不清楚阿露后来怎么联系上她的，只清楚阿露回公司后说了句，她很有气质，并且在机场交付手机后，她飞往了美国。原本阿露的艳遇，却勾起了小舟的相思，多年前的书剑，又在小舟的脑海里出现，其实是从未消失，只是更强烈了一些，小舟决定去碰碰运气。
小舟在美国人扎克伯格的网站上注册了个帐号，顺便加了几个好友，都是大学时候的同学，聊了几句，发现大家都从事不同的行业，隔行如隔山啊。小舟简单地搜了下书剑，没搜到，于是又心情平静地工作了几天。后来，某天，下班后竟然睡不着，小舟换了个方式搜了下，竟然发现了书剑，结果失眠了一晚上。小舟时常觉得自己很聪明，其实他还不够聪明，小舟也经常觉得他很傻，其实他也不够傻，只有那种至聪或至傻的人才活得没有烦恼，而小舟其实经常碰到烦恼的事。不过虽然小舟那晚失眠了，但至少还是兴奋的，因为他又一次目睹了女神的风采，八年没见了，还是那么有气质，虽然只是个头像缩影。往后的日子里，小舟满脑子都是大海，墨镜和连衣裙。
其实书剑在小舟的印象里，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九年前，书剑还是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很迷人。书剑的表情一直很丰富，不过眼神很空洞，小舟永远也读不懂的那种空洞。如今，屏幕上的那张图像，一切都变了，墨镜将心灵的窗户隐藏了，小舟即使走到屏幕后面也还是看不到马尾辫。小舟浏览了下书剑的个人状态，感慨道：以前在学校里隔着座山，而现在是隔着整个太平洋，更重要的，还有一道无比坚固的心墙。接下来的几天里，小舟将书剑的个人公开信息浏览了好几遍，甚至连书剑的部分好友的个人信息都不放过。看到书剑加了上百个好友，小舟不禁感到一点失望。小舟失望的倒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书剑的好友，而是在小舟的意识里，书剑是很少加好友的，而今，一切都变了。
小舟给书剑写了封很长的电子邮件，并申请加为好友，然后每天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刷新网站，如《社交网络》上的扎克伯格一样，结果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消息。十几天的刷新生活，对小舟来说，竟然过得很快。在这期间，小舟还浏览了些欧美同学的生活记录，他们大多是留学，小舟发现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至少网站记录上如此，小舟那颗流浪的心在沉寂了一年多之后又跳动起来了。马上五一小长假就到了，小舟决定利用这几天好好想想。
一年以后，小舟却想不起来那几天他到底想了些什么，或许他想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骗自己，以及一些不知情的亲朋好友。小舟想继续他的数学梦想，其实小舟还真的未放弃这个梦想，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属于他的途径而已，那时，小舟觉得，与美国梦交织在一起，来个梦中梦，或许能实现他的那些猥琐和伟大的想法。小舟向远在芝加哥的同窗咨询了一些细节，然后就决定上路了，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辞职。可是游戏项目还有几天就要公测了，小舟决定再等几天，等游戏公测后再说。
十天之后，游戏终于公测了，公司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小舟像个奸细一样，总是躲在偏僻处，沉思着怎么告别。活动结束后，小舟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谈到凌晨两点。小舟认为骗过了自己之后，再骗其他人应该很轻松。不过老板还是委婉地认为小舟不是学数学的料，至少现在年龄也大了，况且之前小舟有过一次两位数口算相加的错误，老板甚至怀疑小舟是从数学系肄业的。但这一切对小舟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决定的事，一般都会去做的，也一般都会做失败的。老板最后甚至质问小舟：你难道对公司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小舟说自己有冷血的气质。
后来的日子，真的非常单调，小舟用半年的时间背了上万个英语单词，然而考试还是失败了，因为作文不会写。小舟考完试去买西瓜吃，看到切西瓜的场景，小舟心想，如果摆在案上的是他的脑袋，那一个个单词应该和西瓜仔一样。后来小舟又回去原来的公司上班了，他从心底还是挺感激老板的。不过，他还想再试一次。可惜不到半个月功夫，小舟将那些单词忘记了大半，要是忘记一个人能那么快就好了。
小舟这次制定了一个长时间的学习计划，简单说来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今天看看英语视频，明天背背单词，然后每周参加一次英语角。本来生活应该处于另一种紧张的平静当中，可是小舟闲下来还是忍不住要去书剑的主页上去溜达。原本平静的主页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来书剑是放弃更新了，小舟心想。可惜某天小舟极高的数学修养帮了他一次倒忙，他无意中竟然发现书剑的好友数多了一位，而他的申请却还在排队中，或许进了黑名单都有可能。小舟郁闷了好几天，更郁闷的是几天后，书剑的好友数又多了一位。小舟决定去文学世界里找点安慰，幸运女神这次眷顾了他，让他得到了心灵的解脱，虽然过程有点微痛。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小舟这次找的还是宝玉和黛玉，不过看得不是书，而是视频公开课。那个老师真能扯，尽然扯到电视剧《101次求婚》，她说：“如果她是女主角，102次都不会答应的”，她接着又旁针博引了一大堆道理，总之说服了小舟，让他觉得门当户对很重要，因为具有相似的生活习惯。小舟甚至去买了她推荐的《爱的艺术》和《人的大地》这两本书，就是为了验证下她说的话。“人类自以为纯洁的爱情，其实潜意识里早就经历过了世俗的筛选。”小舟很早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这次得到了验证，竟然是哲学家的验证，小舟欣喜了好一阵子。小舟认为解脱了，虽然顶着黑名单的阴影，他还是敲下了“Goodbye My Lover”，发了出去。
小舟原以为解脱了，没想到命运还是同他开了个玩笑。如果你有听过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一定会对开始的一段独白有印象：“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小舟真的碰到了一个和书剑一模一样的人。
在虚拟的世界里告别了书剑后，小舟消沉了，学英语失去了动力，工作也是心不在焉，在没有任何工作压力的情况下，竟然出现重大错误。那段时间小舟的头疼得特别厉害，去医院检查后发现是神经衰弱，喝了些脑残口服液后，头疼是消失了，但还是整天无所事事，毫无精神。小舟发现同事有些在看视频直播的，兴致挺高的，于是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小舟发现一个主播穿着和书剑很像，一种那时他还不清楚具体什么款式的连衣裙，小舟毫不犹豫地点进去了，他的世界又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但那时小舟还没意识到这点。
小舟进入直播间后，发现此处与别处略有不同，房间很大，布局很简洁，远处有架钢琴。带上耳麦后，小舟发现这个主播的声音如天籁一般，于是小舟安静地听了好几首。从主播和听众的互动中，小舟发现原来那种款式的连衣裙叫碎花连衣裙。主播的档期很快就结束了，小舟摘下耳麦，当天相安无事，那时他还不知道主播的名字叫娃娃。
第二天，小舟上班又无所事事，理所当然地又逛到直播间去了，发现她还在直播，只是服饰换了。这次小舟逗留的时间比较长，期间，主播和听众互动，听众可以点歌，小舟毫不犹豫地敲下最近在听的梁静茹的一首歌（参看附录一）。主播表情镇定而又不失礼节地说这首歌她不会唱，那时小舟隐隐觉得这主播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不过小舟没在意，小舟当时也无法准确地描述这种气质。
后来的几天里，小舟每天都去她的直播间，也记住了主播的名字叫娃娃，当然只是个游戏昵称，其实小舟至今也不知道娃娃的真实姓名，因为他发现主播在北美，和书剑一样遥远的地方，本能告诉小舟，远离那些遥远的泡沫，他的生活才能免除烦恼。小舟本想就这样安静听她唱歌，可惜上午直播间的人比较少，少到有时候只有三五人，小舟还是被主播发现了。因为主播有个习惯，每个人进入直播间，她都会欢迎一下，如果她看到的话。次数多了，她竟然记住小舟了。
小舟听了一段时间娃娃的直播后，头疼什么时候消失了都不知道。也许是药物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抑或是娃娃安静的歌声，甚至是那件碎花让小舟又有了生活的兴奋，没准兼有之。小舟虽然每天都来看娃娃的直播，但还没在游戏中关注过她，也没申请加入她的粉丝QQ群。但娃娃几乎每天都会邀请直播间的人点关注，小舟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关注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看她的个人信息。这一看，小舟差点晕倒，娃娃和书剑的生日只相差两天。第二天，小舟的QQ收到娃娃的直播消息，小舟觉得情况不妙，于是小舟取消了关注，不幸的是，第三天还是收到直播通知了，原来游戏有漏洞，以后每天小舟都收到QQ通知消息了。
小舟安静地听了娃娃直播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从来没在游戏中送过礼物。小舟以前从不玩网络游戏的，虽然进了家网络游戏公司，除工作需要外，他不曾玩过网络游戏。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小舟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登录游戏，等待着娃娃的直播。某天，没人给娃娃送礼，直播间又只有三五人，小舟忍不住去充钱了，那是他第一次为网络游戏消费。那天娃娃给小舟唱了首《分手快乐》，小舟心中幸福溢满。后来的日子仿佛很安静，娃娃依旧每天直播，中间换过一个直播间，出差时中断过几天，小舟也只是个安静的粉丝，在直播间里很少发言。额，对了，这之间娃娃还穿过一次碎花。
后来某一天，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小舟正在直播间里安静地听娃娃唱歌，突然发现私聊的窗口一闪一闪的，小舟心想会是谁呢？因为游戏里的任何人都可以私聊他。他没想到会是娃娃，更没想到的是娃娃要他加QQ号。他兴奋了好一阵，但还是犹豫了会，到底要不要加呢？他想冷静地思考会，但他的双手已经在出卖他了，开始在敲号码了。一分钟后，他们开始是QQ好友了，不过，当天，小舟忍住没聊天，娃娃也没找小舟聊天。娃娃平时很少加别人QQ的，她甚至觉得小舟有点没礼貌。
隔天，小舟又准时地来到游戏里看娃娃直播，因为娃娃每天的档期是固定时间的。这次小舟等了好久，直播间始终空无一人。后来终于有人来直播了，可惜不是娃娃，小舟理所当然地发了个QQ消息给娃娃，询问下情况。娃娃说昨天是她最后一次直播了，以后不再直播了。小舟其实当时心里夹杂着失落和微笑，失落的是以后再也听不到那种天籁的歌声了，也没机会看到那久违的碎花连衣裙，不过他想到可能自己会因此而解脱了，免受那种远在天边的痛苦，他还是微笑了下。小舟简单地表达了下惋惜之后，就下QQ了，他的生活即将恢复往日的平静，甚至是十年前的平静，他竟然对这一切很有信心。确实他的生活平静了几天，不过要想长时间几乎不可能，因为娃娃又给小舟发消息了，说她又开始直播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QQ交流开始频繁起来，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件让娃娃目瞪口呆的事。某天，娃娃请求小舟帮她写个游戏外挂。小舟开始很高兴，因为在上一家公司做了一年的外挂，虽然不是挂游戏的，这次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于是便问是挂哪个游戏的，娃娃说就是挂他们在玩的这个游戏，可以自动领取游戏里面的星星，小舟彻底凌乱了。小舟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娃娃实情，娃娃知道后打了一大行省略号过去，原来小舟参与了游戏服务器的开发。后来他们聊的更频繁了，小舟在出卖公司的路上越走越远，小舟甚至和娃娃一起骂游戏的烂设计，当娃娃说“不改拉倒”时，小舟情不自禁地脑补她的表情。
原本很长一段时间，小舟几乎不上QQ的，至少周末是那样的，小舟的电脑上都没装QQ，手机上也没装，而这一切几乎与书剑有关。很多年前，书剑说她不喜欢用QQ，小舟认为书剑不喜欢的东西应该不是好东西，于是也就不怎么用QQ了。而今，小舟也变了，他竟然不那么讨厌QQ了，甚至周末也常登录下。小舟开始觉得娃娃是娃娃，书剑是书剑，他还没听过书剑唱歌。书剑仿佛从来没见过小舟，只是让他梦成空，而娃娃是真的不曾见过小舟。小舟一头栽进命运的狂流，至今还在思索怎么划到岸边。
虽如此，小舟还是乐在其中，正如一首《如梦令》所云：
闲来失落无绪，轻点漫步紫幕。
千里安静处，天籁妙音网入。
幸遇，幸遇，
魔笛碎花颜素。
2014/08/03
写于杭州
附录一：小舟点过的歌
《诱惑的街》梁静茹版
《天使与海豚》梁咏琪
《Goodbye My Lover》James Blunt
《A New Day Has Come》Céline Dion
《Arrietty's Song》电影《The Borrower Arrietty》片尾曲
《葬花吟》笛声版
《如诗般宁静》钢琴曲。
那年原本应该很平常，而且也应该很平静，小舟厌倦了多年的漂泊生活，打算过下稳定的生活，虽然工作很累，但他还是忍下来了，而且工作了一年多的游戏项目要公测了，粗俗地说就是要赚钱了，自认脱俗的小舟其实心里也偶尔或经常幻想下富足的生活。
事后回想起来，游戏还有一个月就要公测了，其实原本是十个月前公测的，老板和同事们都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这种工作已经历时半年了，无奈尾巴太长。那时工作上虽然还是很忙，但周末和法定节假日是有保障的，清明假期，小舟约了两个同事一起徒步了下徽杭古道。突发的事情其实和那次旅行一点没关系，甚至和小舟一点关系也没有，仅仅是时间上非常接近而已。徽杭古道不长，十几公里，原本半天的事情，小舟花了一天，但还是顺利地回到杭州。小舟回来后休息了一天，假期结束后正常上班去了，同事阿露则不辞劳苦，辗转去了厦门。
某天，公司群里突然冒出阿露的消息，但不是阿露发的，发消息的人说她捡到了阿露的手机。小舟至今也不清楚阿露后来怎么联系上她的，只清楚阿露回公司后说了句，她很有气质，并且在机场交付手机后，她飞往了美国。原本阿露的艳遇，却勾起了小舟的相思，多年前的书剑，又在小舟的脑海里出现，其实是从未消失，只是更强烈了一些，小舟决定去碰碰运气。
小舟在美国人扎克伯格的网站上注册了个帐号，顺便加了几个好友，都是大学时候的同学，聊了几句，发现大家都从事不同的行业，隔行如隔山啊。小舟简单地搜了下书剑，没搜到，于是又心情平静地工作了几天。后来，某天，下班后竟然睡不着，小舟换了个方式搜了下，竟然发现了书剑，结果失眠了一晚上。小舟时常觉得自己很聪明，其实他还不够聪明，小舟也经常觉得他很傻，其实他也不够傻，只有那种至聪或至傻的人才活得没有烦恼，而小舟其实经常碰到烦恼的事。不过虽然小舟那晚失眠了，但至少还是兴奋的，因为他又一次目睹了女神的风采，八年没见了，还是那么有气质，虽然只是个头像缩影。往后的日子里，小舟满脑子都是大海，墨镜和连衣裙。
其实书剑在小舟的印象里，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九年前，书剑还是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很迷人。书剑的表情一直很丰富，不过眼神很空洞，小舟永远也读不懂的那种空洞。如今，屏幕上的那张图像，一切都变了，墨镜将心灵的窗户隐藏了，小舟即使走到屏幕后面也还是看不到马尾辫。小舟浏览了下书剑的个人状态，感慨道：以前在学校里隔着座山，而现在是隔着整个太平洋，更重要的，还有一道无比坚固的心墙。接下来的几天里，小舟将书剑的个人公开信息浏览了好几遍，甚至连书剑的部分好友的个人信息都不放过。看到书剑加了上百个好友，小舟不禁感到一点失望。小舟失望的倒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书剑的好友，而是在小舟的意识里，书剑是很少加好友的，而今，一切都变了。
小舟给书剑写了封很长的电子邮件，并申请加为好友，然后每天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刷新网站，如《社交网络》上的扎克伯格一样，结果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消息。十几天的刷新生活，对小舟来说，竟然过得很快。在这期间，小舟还浏览了些欧美同学的生活记录，他们大多是留学，小舟发现他们的日子过得不错，至少网站记录上如此，小舟那颗流浪的心在沉寂了一年多之后又跳动起来了。马上五一小长假就到了，小舟决定利用这几天好好想想。
一年以后，小舟却想不起来那几天他到底想了些什么，或许他想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骗自己，以及一些不知情的亲朋好友。小舟想继续他的数学梦想，其实小舟还真的未放弃这个梦想，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属于他的途径而已，那时，小舟觉得，与美国梦交织在一起，来个梦中梦，或许能实现他的那些猥琐和伟大的想法。小舟向远在芝加哥的同窗咨询了一些细节，然后就决定上路了，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辞职。可是游戏项目还有几天就要公测了，小舟决定再等几天，等游戏公测后再说。
十天之后，游戏终于公测了，公司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小舟像个奸细一样，总是躲在偏僻处，沉思着怎么告别。活动结束后，小舟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谈到凌晨两点。小舟认为骗过了自己之后，再骗其他人应该很轻松。不过老板还是委婉地认为小舟不是学数学的料，至少现在年龄也大了，况且之前小舟有过一次两位数口算相加的错误，老板甚至怀疑小舟是从数学系肄业的。但这一切对小舟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决定的事，一般都会去做的，也一般都会做失败的。老板最后甚至质问小舟：你难道对公司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小舟说自己有冷血的气质。
后来的日子，真的非常单调，小舟用半年的时间背了上万个英语单词，然而考试还是失败了，因为作文不会写。小舟考完试去买西瓜吃，看到切西瓜的场景，小舟心想，如果摆在案上的是他的脑袋，那一个个单词应该和西瓜仔一样。后来小舟又回去原来的公司上班了，他从心底还是挺感激老板的。不过，他还想再试一次。可惜不到半个月功夫，小舟将那些单词忘记了大半，要是忘记一个人能那么快就好了。
小舟这次制定了一个长时间的学习计划，简单说来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今天看看英语视频，明天背背单词，然后每周参加一次英语角。本来生活应该处于另一种紧张的平静当中，可是小舟闲下来还是忍不住要去书剑的主页上去溜达。原本平静的主页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来书剑是放弃更新了，小舟心想。可惜某天小舟极高的数学修养帮了他一次倒忙，他无意中竟然发现书剑的好友数多了一位，而他的申请却还在排队中，或许进了黑名单都有可能。小舟郁闷了好几天，更郁闷的是几天后，书剑的好友数又多了一位。小舟决定去文学世界里找点安慰，幸运女神这次眷顾了他，让他得到了心灵的解脱，虽然过程有点微痛。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小舟这次找的还是宝玉和黛玉，不过看得不是书，而是视频公开课。那个老师真能扯，尽然扯到电视剧《101次求婚》，她说：“如果她是女主角，102次都不会答应的”，她接着又旁针博引了一大堆道理，总之说服了小舟，让他觉得门当户对很重要，因为具有相似的生活习惯。小舟甚至去买了她推荐的《爱的艺术》和《人的大地》这两本书，就是为了验证下她说的话。“人类自以为纯洁的爱情，其实潜意识里早就经历过了世俗的筛选。”小舟很早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这次得到了验证，竟然是哲学家的验证，小舟欣喜了好一阵子。小舟认为解脱了，虽然顶着黑名单的阴影，他还是敲下了“Goodbye My Lover”，发了出去。
小舟原以为解脱了，没想到命运还是同他开了个玩笑。如果你有听过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一定会对开始的一段独白有印象：“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小舟真的碰到了一个和书剑一模一样的人。
在虚拟的世界里告别了书剑后，小舟消沉了，学英语失去了动力，工作也是心不在焉，在没有任何工作压力的情况下，竟然出现重大错误。那段时间小舟的头疼得特别厉害，去医院检查后发现是神经衰弱，喝了些脑残口服液后，头疼是消失了，但还是整天无所事事，毫无精神。小舟发现同事有些在看视频直播的，兴致挺高的，于是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小舟发现一个主播穿着和书剑很像，一种那时他还不清楚具体什么款式的连衣裙，小舟毫不犹豫地点进去了，他的世界又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但那时小舟还没意识到这点。
小舟进入直播间后，发现此处与别处略有不同，房间很大，布局很简洁，远处有架钢琴。带上耳麦后，小舟发现这个主播的声音如天籁一般，于是小舟安静地听了好几首。从主播和听众的互动中，小舟发现原来那种款式的连衣裙叫碎花连衣裙。主播的档期很快就结束了，小舟摘下耳麦，当天相安无事，那时他还不知道主播的名字叫娃娃。
第二天，小舟上班又无所事事，理所当然地又逛到直播间去了，发现她还在直播，只是服饰换了。这次小舟逗留的时间比较长，期间，主播和听众互动，听众可以点歌，小舟毫不犹豫地敲下最近在听的梁静茹的一首歌（参看附录一）。主播表情镇定而又不失礼节地说这首歌她不会唱，那时小舟隐隐觉得这主播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不过小舟没在意，小舟当时也无法准确地描述这种气质。
后来的几天里，小舟每天都去她的直播间，也记住了主播的名字叫娃娃，当然只是个游戏昵称，其实小舟至今也不知道娃娃的真实姓名，因为他发现主播在北美，和书剑一样遥远的地方，本能告诉小舟，远离那些遥远的泡沫，他的生活才能免除烦恼。小舟本想就这样安静听她唱歌，可惜上午直播间的人比较少，少到有时候只有三五人，小舟还是被主播发现了。因为主播有个习惯，每个人进入直播间，她都会欢迎一下，如果她看到的话。次数多了，她竟然记住小舟了。
小舟听了一段时间娃娃的直播后，头疼什么时候消失了都不知道。也许是药物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抑或是娃娃安静的歌声，甚至是那件碎花让小舟又有了生活的兴奋，没准兼有之。小舟虽然每天都来看娃娃的直播，但还没在游戏中关注过她，也没申请加入她的粉丝QQ群。但娃娃几乎每天都会邀请直播间的人点关注，小舟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关注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看她的个人信息。这一看，小舟差点晕倒，娃娃和书剑的生日只相差两天。第二天，小舟的QQ收到娃娃的直播消息，小舟觉得情况不妙，于是小舟取消了关注，不幸的是，第三天还是收到直播通知了，原来游戏有漏洞，以后每天小舟都收到QQ通知消息了。
小舟安静地听了娃娃直播了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从来没在游戏中送过礼物。小舟以前从不玩网络游戏的，虽然进了家网络游戏公司，除工作需要外，他不曾玩过网络游戏。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小舟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登录游戏，等待着娃娃的直播。某天，没人给娃娃送礼，直播间又只有三五人，小舟忍不住去充钱了，那是他第一次为网络游戏消费。那天娃娃给小舟唱了首《分手快乐》，小舟心中幸福溢满。后来的日子仿佛很安静，娃娃依旧每天直播，中间换过一个直播间，出差时中断过几天，小舟也只是个安静的粉丝，在直播间里很少发言。额，对了，这之间娃娃还穿过一次碎花。
后来某一天，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小舟正在直播间里安静地听娃娃唱歌，突然发现私聊的窗口一闪一闪的，小舟心想会是谁呢？因为游戏里的任何人都可以私聊他。他没想到会是娃娃，更没想到的是娃娃要他加QQ号。他兴奋了好一阵，但还是犹豫了会，到底要不要加呢？他想冷静地思考会，但他的双手已经在出卖他了，开始在敲号码了。一分钟后，他们开始是QQ好友了，不过，当天，小舟忍住没聊天，娃娃也没找小舟聊天。娃娃平时很少加别人QQ的，她甚至觉得小舟有点没礼貌。
隔天，小舟又准时地来到游戏里看娃娃直播，因为娃娃每天的档期是固定时间的。这次小舟等了好久，直播间始终空无一人。后来终于有人来直播了，可惜不是娃娃，小舟理所当然地发了个QQ消息给娃娃，询问下情况。娃娃说昨天是她最后一次直播了，以后不再直播了。小舟其实当时心里夹杂着失落和微笑，失落的是以后再也听不到那种天籁的歌声了，也没机会看到那久违的碎花连衣裙，不过他想到可能自己会因此而解脱了，免受那种远在天边的痛苦，他还是微笑了下。小舟简单地表达了下惋惜之后，就下QQ了，他的生活即将恢复往日的平静，甚至是十年前的平静，他竟然对这一切很有信心。确实他的生活平静了几天，不过要想长时间几乎不可能，因为娃娃又给小舟发消息了，说她又开始直播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QQ交流开始频繁起来，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件让娃娃目瞪口呆的事。某天，娃娃请求小舟帮她写个游戏外挂。小舟开始很高兴，因为在上一家公司做了一年的外挂，虽然不是挂游戏的，这次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于是便问是挂哪个游戏的，娃娃说就是挂他们在玩的这个游戏，可以自动领取游戏里面的星星，小舟彻底凌乱了。小舟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娃娃实情，娃娃知道后打了一大行省略号过去，原来小舟参与了游戏服务器的开发。后来他们聊的更频繁了，小舟在出卖公司的路上越走越远，小舟甚至和娃娃一起骂游戏的烂设计，当娃娃说“不改拉倒”时，小舟情不自禁地脑补她的表情。
原本很长一段时间，小舟几乎不上QQ的，至少周末是那样的，小舟的电脑上都没装QQ，手机上也没装，而这一切几乎与书剑有关。很多年前，书剑说她不喜欢用QQ，小舟认为书剑不喜欢的东西应该不是好东西，于是也就不怎么用QQ了。而今，小舟也变了，他竟然不那么讨厌QQ了，甚至周末也常登录下。小舟开始觉得娃娃是娃娃，书剑是书剑，他还没听过书剑唱歌。书剑仿佛从来没见过小舟，只是让他梦成空，而娃娃是真的不曾见过小舟。小舟一头栽进命运的狂流，至今还在思索怎么划到岸边。
虽如此，小舟还是乐在其中，正如一首《如梦令》所云：
闲来失落无绪，轻点漫步紫幕。
千里安静处，天籁妙音网入。
幸遇，幸遇，
魔笛碎花颜素。
2014/08/03
写于杭州
附录一：小舟点过的歌
《诱惑的街》梁静茹版
《天使与海豚》梁咏琪
《Goodbye My Lover》James Blunt
《A New Day Has Come》Céline Dion
《Arrietty's Song》电影《The Borrower Arrietty》片尾曲
《葬花吟》笛声版
《如诗般宁静》钢琴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