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古希腊语老师

在我上的大学，大一和大二生要学古希腊语作为语言课的课程。但是古希腊语实际上已近灭绝——也就是说，没有人再说这种语言，它的正确发音也无从而知。我们虽然会在开始学一点发音，但没人知道我们的发音是不是正确的。不过，古希腊语的语法和单词是有规可循的。所以大一的大半个学期，我们都在学习一本《An Introduction To Ancient Greek：A Literary Approach》，主要讲的是语法、单词和翻译。之所以学古希腊语，是因为我们大一全部的seminar书和大二的部分书都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书，比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古希腊戏剧等。这些书都是古希腊语写的。学习如何阅读和翻译古希腊语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原著。
我的古希腊语老师，说实话，在语言方面并不精通。她是个新老师，大概2012年才来到我们学校。我的班是她第一个古希腊语班。但这都不影响她是我们特别喜欢的老师，也不影响我们觉得我们的古希腊语班"最酷"。我觉得这和她沟通教学的态度和方式有很大关系。
我第一次准备上古希腊语课时，闹了个笑话，有点不可思议。我的课程表排期都是早上9点的课，上面语言课和实验课的缩写很像，一个是Lan（语言课，即古希腊语课），另一个是Lab（实验课）。偏偏我就把这个看错了，在星期一本应该去上古希腊语课的早上时，我走向了Lab的教室。又那么巧，那个教室又有个班准备9点上课。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跟着一群以后再也没一起上Lab课的同学，上了一次Lab课。期间地方发现不够坐，那个Lab课的老师还迷迷糊糊地以为我是另外一个人，叫错了名字，后来发现名单上没我的名字。但我和那个老师都没吱声。（；￣ェ￣）。。。
最不可思议地是，虽然第一天上课这么奇怪，我却什么都没觉察到。直到第二天在正确的Lab课上又上了一遍同样的课后，我才开始发现有点不对劲，发现了我上错课的事实。恩，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都是怎么这么巧合发生的。。。
于是到了星期三早上，我提早去教室那里等古希腊语老师，跟她解释。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满脸抱歉地跟她解释我走错了教室上错了课，她满脸笑容地不知道明没明白我一个劲告诉我"没关系"。但因为我错过了第一节课，当时对古希腊语又从来没有接触过，再又是还没熟悉学校，我开始上课地时候，发现和同学差了一截。于是我主动在下课的时候跟她讲，我哪里没有学到该怎么办。这也就是日后包括我在内大家找老师的方法－在下课时，问老师有没有时间约见面，或者简单聊聊。找我们希腊语老师的人似乎是最多的。因为她真的很关心学生，又很有想法，学生也因此愿意和她交流。
我那次第一次找她，她立刻和我约定第二天早晨帮我解答问题。后来的一两个月里，我基本上没有再主动找她。但是，当时我自身面临着很大的挑战。一个是我homeschool很久了，回到团体生活严格遵守规矩和作息，这不仅是习惯的挑战，更是态度上的挑战。另一个是我真的起不来。刚开始还好，但后来，早上9点的课，我常常迟到。再加上我因为睡眠不够和性格原因，在课堂上参与的不好。虽然我自己意识到了问题，却因为种种原因困扰着。这时，我的古希腊语在看到我的表现后，一次下课后主动找我说，miss ning，我们谈一谈啊？
她问了我的情况，听了我的困惑，开始跟我讲她的生活－也是忙忙碌碌地转。她有两个小孩子要照顾，可又要教课，还要和学生见面，写文章，开会。她说，可以跟我一起做一个时间表，最重要的是安排好时间，把东西分清主次来做。最后她非常用力地说，试着改变下，尝试一次，哪怕是一次，然后看看结果怎么样。
其实那一次交谈，并没有让我真正改变。道理我都是明白的，但当时却像一头困兽一样，没有行动力。即便如此，她对我的关心让我很感激，让我也在新环境困惑的时候心里一暖，还是有人关心你做的怎么样。后来，在我的某一个时刻，她作为老师也给我了最大的帮助。到第二个学期时，我和她吃过几次午饭，甚至开始天南地北地讨论些哲学话题和生活的问题。我也注意到，很多其他的学生也甚至把她当作知心的长辈。有一次，我听见大二的学生聊天说到她，一个女生说古希腊语老师是她最喜欢的tutor，"你在说话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她是真的关心你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这确实是她的风格。刚开始不起眼，却又别具一格。她应该是我见到笑的最多的老师。不是那种哈哈大笑，而是连讨论说自己想法的时候，都会微笑着。每次她听我们讲话的时候，更是如此。她说话的方式轻柔，有时虽然会打断别人说话，但总是带着笑容抱歉地打断。你会看到她在思考倾听你的话，因为有时我说出什么没有想到的想法，她会眼睛朝上看思考一会再回答。如果有学生蹦出了个字或者什么声音，她会问，你是不是有想讲的？她还会常常问你，为什么你这么想？这让人感觉是在两个人或几个人真正的讨论彼此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对错之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了解彼此的想法，更加深入地发掘这个话题。
说她的风格不起眼，是因为刚开始，大家只把她当成一个很nice、友善的老师。但也因此，比起其他课，我的希腊语课，更加地放松，发言也容易。说她的风格别具一格，是因为实际上，她的风格非常地"女性化"。我们曾经Great Books，Great Women（专门阅读讨论女性作家书的学习小组）说道这件事。如同很多领导类位置一样，女性常常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男性化"。想想大企业里的女高管，政府里的女市长、女外交官，又或女校长、女老板等等，很多这样的女人展现的是一种"刚硬"、"强势"的性格。他们常常需要穿男性化的西装裤和西装服。这些东西并不专属男性，但在社会习俗里，还是联系到男性，如同权利、权威的各种印象，都是男性化的"有力量"等等。但有一点不公平的是，女性领导有时被人说"bossy"（强势专制）就是贬义词。但男领导如果是bossy，则可能认为是有权威的表现。就像其中一个同学说，男人女人有bossy的性格压制别人都不好。而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像男人一样呢？
因此我特别欣赏古希腊语老师的风格。她要做到引导课堂讨论，控制课堂不朝过分的方向发展。但做到这一点，成为一个被人尊敬的课堂引导者，不一定就要强势。她是用柔和的力量来做到这点。其实，像她说的，最好的应该是我们的学校。"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风格。但在这所学校，我可以完全做自己。我不用伪装。"就像我上面说的，强势不只属于男人，虽然这个性格还是常常联系到男人身上。但如果一个女人是这种风格，就应展现出来，也不应因性别而受指责。但如果一个女人就是温柔的人，不喜欢去强势地控制什么，那为什么她一定要假装出很强势、很坚硬才被认为是有能力去领导别人？
更何况，一个温柔的女人，并不等于是一个随波逐流、没有想法的女人。正相反，我的古希腊语老师特别有想法，对很多问题都抱有如同孩子似的好奇心。除了关心别人，这一点也应该是那么多学生喜欢和她聊天的原因。她好几次都表达了自己对哲学的一个想法：她时常在想思考是如何产生的，因为是思考让人类和动物不同。动物无论做什么，都是在遵循生理或自然的规则－它饿了，它去捕猎，都是因为它天生就是如此设计的，它只是在听从这些自然的指令。但人类却在自然规则下产生，又可以践踏这些规则。或许这就是柏拉图所讲的"the truth"（真相）。在我们可控可知的范围之上，或许有这个答案。而哲学就是不断去接近这个答案，这个真相。还有一次在她教的seminar学习笛卡儿和培根的时候，她说她在思考自由这个问题，也在思考怀疑培根他们那种科学论的想法。培根他们是在探究一个问题时，退后一步，用冷静客观的态度，来获取最大的自由。（大概就是在寻求真相时不应受感情世俗的局限和控制，科学和理性带来最大的自由。）但是她觉得要接近这个问题、甚至去体验它，才能了解并获取最大的自由，因此找出真相。
其实她的很多观点里，有些我并不认同。比如她一再强调的"动物遵从天命"的观点。每次她提起，或其他人提起，我都觉得好像古希腊哲学里面，把动物简化了，把人神化了。人与动物确实不同，可动物并不是电脑软件一样简单地遵从程序命令的生物。或许这是为了突出人的思考能力，因为我们毕竟是在讨论人类的种种。或许这是为了节省上课不必要的浪费，毕竟如果讨论到动物，就等于讨论到新科技，我们的书里又没有讲，讨论这些只会更加让大家困惑和浪费时间。不过讨论了这么多次柏拉图，我还是理解不了"真相"的意思，更想象不到，在我们可控可知的范围上、在我们的生活之上，有这样一个唯一的真相。或许，在慢慢揣测中，有一天我会理解。
最后，啊，古希腊语老师的身材特别好！虽然30多岁了，但是身材还很苗条漂亮。ʕ̡̢̡*✪௰✪ૢʔ̢̡̢ （星星眼）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我不能再上她的课了。虽然我超级想。我们最后一节希腊语课的时候，大家跟希腊语老师请求，原封不动，把这个班在下一年换成大二的音乐班。一样的同学，一样的老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临走前，我给她一张卡片，感谢她对我一年的帮助和支持。她则给了我一个拥抱。未来，我希望能像她一样，遵从自己的个性，做个温柔又有力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