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秋

1
现在大概算是尘埃落定。如果时光可以倒带，那大概要倒回很多年前。
那时候下楼倒垃圾会穿宽大的球衣，出门总是衬衫牛仔裤，裤子磨旧了，裤脚毛糙。一年四季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能和身边的人重合的时间大概就是每天晚上听同宿舍的人说话。都是似懂非懂的年纪，说得再离谱也一本正经。很多时候都是听着她们聊。然后渐渐睡过去了。
印象里就是有那么一天，父亲说要去看一个老朋友，然后被迫穿上比较正经的短袖衫和一条牛仔西短，一清早就被拖起来迷迷糊糊去了那个老朋友家里。
就像是睡觉前胡思乱想的铺垫，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醒着那样。就在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他。
当时是有点好奇的，因为他笑起来和班里的男孩子都不大一样，不是那种露出好多牙齿，笑的好难听的那种，就那么像斯文败类一样轻轻笑了笑，像走形式一样的认识了。
那时候他们家有一只好大的鱼缸，我百无聊赖，把手机盖子吧嗒吧嗒地翻开来又合上，合起来又翻开来，看着里面的鱼和我一样无聊的游过来又游回去。
他身上一直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凑近一点就能闻到。那时候视野就那么大，他坐在我斜对面，无聊如我，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他不算太厚的嘴唇，随便那么抿一下，也很好看。
虽然他现在一直不承认那时候很帅。但是后来独自在上海的时候，经常就能梦到那时候的他，不管是坐在沙发上陪着聊天的时候，还是拉着我去逛街的时候，又或者逗我笑自己也笑起来的时候，都会像默片一样反复播放。
他很开朗，和我截然相反。我总是习惯性站在他身侧靠后一些，然后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如果偏头，也总能看到一双笑着的眼。
那时候不常与人交谈的我，总是哥哥，哥哥的叫他。发发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半年后，年初四，我们约好了出去玩。我穿上了那时候最好看的一件正经衣服，前一天晚上遛狗的时候还摔了热水袋，热水袋上破了一个很小的洞，水跟心情一起翻腾，我拿了个OK绷贴在了那个小洞上，把它放在书桌上，像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摸了摸那个热水袋差点睡过头。
那么小的自己，怎么会懂得太过复杂的心思。说句直白话，那时候就算真的能擦出点什么，接个吻估计都得抖半天。
那天印象很深，去周边店买了一堆东西，其中有一个银光闪闪的皮夹子我用到了去年。上面有一个万圣节南瓜脸的花纹都磨没了。
还是会时不时发短信，听他说恋爱了，听我说我有了喜欢的人。我的文字啊，他的各种烦心事都时不时会跟我说说，有时候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会觉得，艾玛我真的是你亲妹啊，你在我这么一个姑娘面前各种的放妹子照片，个个比我好看，个个比我有腔调。
我妈那会儿不怎么搭理我，但是每次都会习惯性地收走我一个手机，有时候为了回他一个短信我背着我妈给他打一长串字，最后手机被我妈收了。
隔天又去买个新手机，什么功能都不一定要有，能发短信就行。印象里他还问过我怎么又换号了。每次那会儿都会想说，还不是你害的。
但是又觉得太过怪异了，就模仿着自己粗嗓子的语气说，没事没事，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再后来他谈了个女朋友，女朋友看着文静漂亮，我这样流氓腔社会气那么浓重的人是怎么都没法比肩的。那会儿跟着起哄，一口一个嫂子叫的比亲嫂子还亲。然后心里暗暗想，原来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姑娘。确实不能归为庸脂俗粉那一类。
那时候觉得最好看的，就是穿白衣服白裙子的妹子。因为我穿白衣服怎么穿怎么穿不出那种气质。
偏偏嫂子可以。
等我开始学穿白衣服的时候，他呼啦一下，从那么大块地，飞去了日本小岛国。
于是话题可以从妹子变成AV，动画。
我还和他打了个赌，如果我考上什么什么学校，我就去日本，所有账单都他付。
 
2
他在日本的时候，我印象太深的两件事，其中之一就是他家人去世。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回不回来。那时候我已经大学了，趴在桌上吸果汁，还是特别肥的睡衣和乱糟糟的头发。
他说，订不到机票啊。然后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出国去的。
他总归说，你来日本呀，你来日本。有时候赌气，气鼓鼓地问他，我去日本你养我啊？我以为我说的挺直白的，结果他好像没听懂。男朋友时不时换换，然后哥哥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哥哥。
第二件事就是他失恋了。他老爹老妈说是因为他爸不喜欢，然后他说是因为我那个漂亮嫂子耐不住寂寞出轨了。
我觉得，哎呀我好像有机会了。但是一直不敢往前走。总觉得跟我这样的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微博上的人总喜欢说笑起来很开朗。像阳光，烫伤了。
我一直不大和他说嫂子的事，一来是实在不喜欢八卦人家的伤口，二来是八卦了我也找不到开心的点。天南地北的聊，但是那会儿太天真，加了嫂子的QQ，有时候嫂子还会来找我，妹妹，妹妹的叫我，像他们还跟当年一样的。然后我就嗯嗯啊啊的应付。
她还是会问，最近你哥哥怎么样啊，谈恋爱了没啊。
我总说，他啊，那么花擦擦的，会没有小姑娘？
后来才反应过来，不定那时候嫂子看着我的头像咬牙切齿呢。
在一起后，他跟我说那会儿嫂子还吃过醋，说你和你妹话怎么那么多。
虽然听着挺开心的，可反应过来了，就会捏着他的下巴说，明明是你饭泡粥，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嘴皮子翻翻，死的都说成活的，你好意思。
 
我爸第一次问我对他什么感觉的时候，其实我恰好是空窗期，坐在永和豆浆里吃一碗很难吃的番茄牛肉面。番茄一点点，牛肉一点点，面条白花花，吸溜一口一嘴油。
我妈说，他挺好的，你要实在找不到对象你就和哥哥在一起吧。
我翻了个白眼说，啊不错不错。但是他是我哥，乱伦不好。
结果他爸妈没多久就想起来要来看看我爸妈，我随便套了一件衣服就陪着吃饭去了。饭店是常去的那一家，菜式还是常吃的那么点。就是刚刚写完稿子肩膀和腰都酸的想哭，我拿着手机戳愤怒鸟，听他们其乐融融。
第二天我爸就问我，你老实点，跟我说说，你对哥哥什么感觉。
我说，哎哟，我哥哥挺多的，你说哪个？
我爸使劲地瞪我。
幸福来得有点不大老实。
我还真的很严肃地考虑了一下，想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也轮不上我考虑，我的婚姻观曾经让我老爹叹服如果我不肯嫁就一定是因为对方太丑了。
但是我还是认真地在网游和男人之间认真地权衡了一下，并且在中国那么多好吃的和日本三跪九叩吃顿饭腰酸背疼的选项间犹豫了一下。
最后决定，还是嫁了吧。
办出国手续的过程中，我和他反而不如以往热络。最初的时候开心过一阵。然后深刻的感觉到了异国恋的辛苦。文字能诠释的东西太少了，偏偏我不喜欢对着摄像头和他视频。总觉得好奇怪。
然后我就遇到了两段感情，在我们彼此冷静，决定再观望的时候。
一段深一段浅。
最后都放弃了。
 
3
我们经常打冷战，虽然我说我不冷战，要么分手要么继续。虽然每次冷战的都是我。
经常不开心，因为我自尊太强，他起点太高。
他出国后，让我仰望的时候，我觉得好累。他总觉得我能跟上他的标准。这也是那段时间我们渐渐陌路的原因，这样的感觉在捅破窗户纸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有过那么一次。我们在对男人的审美上发生了一点分歧。最后他说你怎么能这样。我赌气，隐身当做自己不在。
然后又被他的一句，其实你的小说我都看过。感动的一塌糊涂。
在我的观点里，爱情就该轰轰烈烈，热的像火一样。但是我和他好像一直没有，有时候听他说以后，就会有一种在完成人生一件件事情的感觉。
和他渐渐陌路的时候，我会赖着我的爱人想，这样才是爱情。爱到一生一世，才叫爱情。
他像是我的克星，一天到晚的颠覆我的三观。
那天去接机，站在最前面，抓着围栏带看着不断有人从眼前走过去的时候，我紧张的喉咙发干，因为好多年不曾面对面相见。但是还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远远的，蓝色的休闲衬衫，米白色的帽子。推着一个行李车。我爸问我是不是他，我肯定的说，啊，是啊，除了他还有谁会打扮得跟个小日本一样出来。
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那时候我频临崩溃边缘。因为太多的事情。我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说：“嗨。”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又被他克了。
我偏过头，说慢死了。他又笑起来，说你今天打扮的真好看。
我想说废话，那么多年，我能没点改变吗。结果还是对着他笑出来了。学着他的笑，对着曾经有过的感情，对着现在的他默念一句对不起。
那时候我们没有多谈爱情什么的。他在车上，假装看我的脸，偷偷亲我的嘴唇，从下唇烫到了心底。
像朋友那样相处，我还是叫他哥哥，おにいちゃん。
我总是叫他变态。
手机握在手心里慢慢发烫，藏在微信或短信里的文字好像渐渐有了分量。
 
后来才知道，其实爱情就是这样。责任建立在很多东西之上，再用一生去消磨。
 
4
回国后，我开始习惯性慢慢填补对他的了解。
也不是没吵过。委屈的时候总想究竟为什么要为他放弃这个放弃那个，曾经的爱情多好。然后半夜起身吹得鼻塞喉咙疼。
可是都已经这样了，怎么才能回头。
抱着靠枕去拉他起来。原因为他不会理我，却让我靠在他肩上哭得稀里哗啦。和我谈心的时候也不记得开一盏灯，就那么黑漆漆的，抱着我，跟我说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样。
再也不想和他生气。
不是在他家，就是在我家。什么事都不需要我们做，我们只要负责考虑今天去哪明天去哪今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偶尔上个游戏，早就心不在焉。
听他说DOTA，说以前的职业联赛，说单机，说网游。别人事后抽烟说情话，我们事后说将来，要赚很多钱，要买房，要买车，要宝贝，要如何站稳脚。
想想有点想笑。
已经不记得是几号发现自己喜欢他，几号想和他在一起。纪念日都不记得了。
但是无论过去怎么样，现在怎么样。总得走下去。
趁着520的时候写一写自己的决心。好像也不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