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眼

上一次见到老瞎眼的时候是在北京，他在短袖衬衫里套着一件T恤，始祖鸟的裤子看的出来是值钱货，也看的出来年头够久了，他说天气冷的时候，把夏天的衣服都套在身上，问题就解决了，一边说着话，他一口痰就吐在路上，熟练，而且特别自然。我想，北京真的是会很深刻地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和气质，真的一点看不出来眼前这个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的胖子以前逼格高到天上的样子。
老瞎眼之前的生活称的上一帆风顺，成绩优秀，长相英俊，公务员家庭出身，上着不算最顶尖，但也绝对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大学，女朋友是弹钢琴的优雅女文青，整个人生都是台湾小清新电影的风范，下午五点四十昏黄的阳光，琴房，长椅，弹奏钢琴女孩子光晕下微微有些透明的甜美侧脸，微尘随着她的手势起舞，在光线下有点点迷离，然后是女孩儿的侧身微笑，浅浅的拥抱，长长的吻，他说，你知道钢琴的声音是什么味道的吗？是三月雨后青草地的味道。然后就像是所有年轻情侣所经历的那样，海誓山盟，曲终人散。大概是女生终于发现，作为同龄人的老瞎眼，虽然拥有足够多的可能性和潜力，但是毕竟不能够现在就提供给她希望的优渥生活，父母的忧虑，朋友的劝说，然后就是冷战，分手，开始的再美的故事，迎来的终不过是千篇一律的结局。
老瞎眼的下一段爱情故事，是在他奋战考研的时候发生，对方是很温柔很懂事的朋友，是陪伴他度过苦闷时光的倾听者，是他孤独度日时唯一记得他生日的女孩儿，然后，感情就慢慢滋生，像是手心的纹理纠缠在一起。这段漫长的感情里，老瞎眼算是付出良多，为了陪伴读博士的女朋友，老瞎眼北上京城，在五环的边上变成了北漂大军里的一员。有幸参观过他住的屋子，怎么描述呢，在狭窄的过道里侧身而过，小心翼翼避过看不出什么材质也看不出多少年头的杂物，然后是他紧闭的木板房门，他握着把手轻轻一撞，门就开了，摆设，吓唬人的，他示意我那把锁的功能。然后进屋，简易家具，淘宝品质，床垫扔在地上，被子堆在上面，旁边放着零零碎碎的洗漱用品。老瞎眼说，这样的生活条件在附近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有地方睡，能上网洗澡，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这个时候，隔壁传来不知道什么方言嘶吼出的电话声，程序员大哥在打电话呢，他解释说，除了打电话大声，烟头乱扔，厕纸不冲，大哥人还是很友善的。我说，这样苦逼的生活有意思么，他笑了笑，你知道么，周末的时候，我坐两个小时的公交和地铁，穿行过大半个城市，然后就可以陪伴她一个下午，爱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呢。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几个月，女生的母亲终于不能认同老瞎眼这样在北京没房没车的外地人，女生倍感压力，故事结束，各奔东西。
为什么女生总是在我最不得意的时候选择放弃我呢？这么问我话的老瞎眼坐在大排档的圆凳上，他两只手指夹着烟，烟雾缭绕，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喝一口酒，把烟头往天上一弹，明灭的火光划出一道弧线，他很随意地张嘴，一口痰吐在烟蒂上，火光熄灭，他也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喝酒。我也回答不出来他的问题，可能这个时代太匆忙，生活的重压之下，哪有女生能够在漂泊不定的你身边感到幸福安定呢。
之后老瞎眼南下去了东莞，他说，我还是相信真爱的，肯定会有那么一个女孩，在某一个地方，静静地等着与我相遇。我想起来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要远离家乡，在外拼搏呢，我想，很多人的答案都会和老瞎眼一样，当你远离家乡的时候，就永远不会知道心爱女孩儿恋爱，结婚，老去的故事，她在你心中，就永远是初遇时最微微笑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