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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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冬已去，早春迟来，纽约四月，天气最是乍暖还寒，某天若是骤暖，第二天不是寒风瑟瑟，则必是阴雨连连，直到这两天看到大街上熙熙攘攘衣着轻盈的人群，才稍稍放心，可以把旧日冬装藏到衣柜深处。纽约今冬受寒流影响严重，常常飞雪连天，出行不便，畏惧寒冷，一连二三月，除了日常上班和一些不能推却的周末活动外都很少外出，每天就是从一个立方体移动到另外一个立方体，眼睛看着矩形屏幕，手里敲着正方形键盘，周而复始，甚是单调。幸而爱好较多，虽百无一用，却不无聊，于是乖乖做起了宅男，不经意间利用闲散时间竟背熟了半部《诗经》，自己也颇为惊讶。期间，Yurika几次邀请去Go Club下棋，最后都因为惫懒而屡屡爽约，很是抱歉。
手未沾棋，对围棋比赛倒还时常关注，昨日，碰巧看到一则新闻，黄龙士双登杯擂台赛第12局，中方本应3/4子获胜，但是比赛结尾裁判使用数字法计算胜负出现失误把中方於之莹的棋少数了一个子，好在韩国棋手胜负已明，大方表示明白自己是输棋，没有提出异议。虽然只是小插曲，却引起了不少棋友的议论，很多人认为中国使用的数子法比较落后，为了在世界推广围棋事业，从大局出发，废除数子法，改用数目法，以彰显大国风范。
其实，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世界上围棋计算胜负的方法有三种：中国使用的数子法，日韩使用的数目法和应氏杯使用的计点法。数子法和数目法都出自中国，数子法是从数目法发展演变而来的，更为客观科学，之所以日本一直沿用数目法是因为围棋唐朝传入日本时数子法还没有发明。应氏杯使用的计点法本质上和数子法相同，为适应竞技比赛独特创新，但过于依赖棋具而小众，不易推广。得益于应老先生对围棋的推广，应氏棋具在美国大学的Go Club很常见，我曾经在Brown和NYU用过几次，八角形的棋盒虽独特别致，但是相比之下我更欣赏做工精良古朴典雅的日本棋具，而且只要丢失一枚棋子，计点法便无法实现。数子法和数目法不只是计算方式不同，有些棋力的朋友应该知道黑贴3又四分之3子不是直接等于黑贴七目半那么简单，黑棋永远不会因为多贴出的那一目棋而1/4子获胜。数目法使棋局胜负一直延续到单官的收束，黑白谁为最后一手终于也可能左右胜负。过去认为围棋就是围空，数子法赋予围棋子地皆空的概念，破除了旧有理念，是历史的进步，每一步棋甚至单官都变得有价值。理解了这个就知道为什么中国规则里规定盘角曲四不一定是死棋了。
当然，数目法也有优点，简单明了，易于理解，也是贯彻棋局判断黑白形势的方法，数子法做不到。而且，就普及范围而言，数目法为更多的人所接受。日本对围棋在世界的推广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所以海外流行的是日本规则。我和美国朋友对弈，事后复盘时口中的围棋术语像定式、死活等都是日语身为音译，一开始听着一头雾水，后来才渐渐适应。在美国生活的这几年，也渐渐习惯了使用数目法。然而，数目法要求双方各自数对方的目数，以双方诚实守信为前提，无人监督很容易作弊，喜欢《棋魂》的朋友一定不会忘记这两个情节：日本平安时代，佐为因为在比赛中对手偷拿死子作弊而输掉比赛，羞愤自杀；三谷在终局数目时更是移动棋子作弊来赢得比赛。这些手法就连身为魔术爱好者的我都可以轻易做到，让白起倒贴黑棋六目半。而如果是数子法就杜绝了这两种情况。数子法只数黑白一方即可，双方各自监督，犯错几率更小。因而数子法更适合当今竞技化的围棋比赛，更为客观可信。
数目法和数子法各有各的优缺点，很难做出那二分之一的抉择。也许，这二分之一就是围棋的神秘之一。棋盘有361个点，理论上黑白各占180又二分之一，围棋之神创造的这二分之一子人们将它命名为目，又衍生出二分之一目。这简简单单的半目衍生出了围棋打劫、贴目、官子等的各个理论和规则，形成了今天通用的围棋规则，颇符合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理论。在完全弄清楚以前贸然做出选择废除数子法，是一种不理解围棋规则本质的做法，是围棋的倒退，是对围棋文化的扼杀，是中国围棋的悲哀。
个人愚见，二分之一的抉择留待后人，二分之一的传承，我辈之责。围棋规则的多样化，维持现状挺好。
以上为个人对围棋理论的一点浅见，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掠过，取首尾即可。春回大地，又是一载，离家数年，车经Brooklyn Bridge常常眺望车窗外，East River滚滚东流，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夜深难寐，但求岁月静好，诸君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