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故事吧。《Harvest moon》连载（17）第八章 樱桃炸弹（下）
4
9月30号太早了，芥末没有看到雪。她披着大冲锋衣站在K字头慢车的窗户外面，凝视着她从未去过的东北黑土地。霸王和她都很失望，另一方面，三个男生倒是觉得省了不少事。“不下雪，不下雨，不打伞，装备也好送。”向右指出了芥末没法反驳的观点，芥末只好好默默在心里给向右画了小人，然后跟着大部队裹紧衣服，走下列车。
没有雪的哈尔滨，芥末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她记得的，是满眼东正教风情的俄罗斯教堂建筑，路边随意堆起来的冰雕，吃了顿“哈尔滨”水饺，以及亲眼看见服务员从冰箱里拿出了他们现在感觉是“热乎乎”的啤酒。演出勉强还成，霸王采取的宣传手段主要还是集中在中国的几个中心城市，像哈尔滨这样的的确是无能为力。现场来了一百来号人，在唱《中文系》的时候居然没有人跟着唱，这令好久没有应对过这种局面的芥末感到很尴尬。不过还好，因为东北人对于重金属的喜爱，随着演出的推进，台下的观众还是逐渐跟着沸腾起来，其中有一个特别棒的哥们现场脱了衣服，身材也不错，有那么五六块腹肌，霸王当时看见一声尖叫，吓得芥末只好掩饰是话筒突然爆音了。
演出完后，霸王用手机在乐队的豆瓣小站上传了一张那位歌迷的裸身照片，芥末看了倒是大为震惊。“你什么时候拍的？”在芥末的印象里，整场霸王都在弹键盘，哪来的时间拍照。“我就是拍了，怎么啦。我喜欢这个腹肌，比向左和陈风都好。”
芥末哑然失笑，哭笑不得，恨不得不禁一巴掌拍过去。“要死了，要死了，学姐发春了！”
“快睡觉！”火车汽笛声轰然响起，杜雷平常严肃凶猛的声音在其中也显得孱弱起来。“到了北京，要是有时间，1号的摩登你们不想看了？还是准备睡个痛快？”
摩登天空确实具备对于乐队的成员最大的吸引力。火车晃晃悠悠，1号中午才到了北京，还没赶得上放行李，一行人就直接奔海淀公园而去，直接把向右的手推车，推进了公园的大泥地。天气挺好，干燥，虽然本来晴空万里，倒也是个标准的北京灰霾天，芥末这种南方姑娘，一来就感觉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泥，怎么洗倒都是没法洗干净。
芥末开始觉得他们就像《在路上》的小清新版，这可是比凯鲁亚克整本书都遥远的旅行，只是他们坐着火车，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比纯洁，纯洁到芥末都怀疑向左并不爱她。芥末看得出来向左和她一样，心里都没有放下从前，他们结合在一起，只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度过那些没有爱的日子，互相安慰而已。
北京。芥末没有提醒向左，乐队其他人也不知道，北京对于向左来说有什么意义。或许芥末很快就能见到那个让向左魂牵梦萦快七年了的女孩，一想到这个她的好奇心就暂时打败了些许的妒忌。这个她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芥末有个晚上手贱的搜索了那个“白雪公主”的照片，真的通身雪白，短短的黑色头发和魅惑的五官，浑身散发的，是一种摄人心魄，引人犯罪的气场。倒是很符合向左歌词里描述的感觉，只是芥末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能想象出。
她觉得向左的表情很复杂。实际上，绝对是她想多了，向左对于北京的念想藏得很深，谁都看不见，唯独芥末这样知道故事结局的人，才会从之前的事件中寻求些根本什么坚实的逻辑联系都没有的蛛丝马迹。台上幸福大街的主唱吴虹飞在唱着《嫁衣》，芥末尤其喜欢这首歌的空灵与弥漫的绝望。最近很少见到幸福大街有演出，这次来北京是赚到了。
5
北京的演出是芥末回忆里最狗血，最不可思议的一笔，而更加令芥末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的问题是，她居然还是采取了各种手段泰然处之。他们是10月2日音乐节第二天下午的“新势力”舞台，1:30-2:00，半个小时时间，旁边还有一大堆和他们差不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小乐队，在等着使用舞台。
台下的观众基本不认识他们，《中文系》的前奏响起时有人跟着打拍子，芥末就已经觉得感恩戴德了。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她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演出也不是演出，更多的，像是站在大舞台上被人围观。国内的音乐节更多地还是大牌的演唱会，那些沾了大牌的光拿到演出机会的乐队，更多的也是在自娱自乐。
但其实芥末还是写了一首关于北京的歌的，本来叫《催泪瓦斯》，结果直接被杜雷给否了，“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说。芥末不愿意改，杜雷就说他来改。本来芥末从没见过杜雷的文笔，这一改倒是让芥末眼镜片碎了一地，三观颠覆，刮目相看。歌名被改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子摇滚乐团The Runaways的著名单曲《樱桃炸弹》，而歌词也变得不知所云，但变得美丽而安全多了。
樱桃炸弹
孩子问，妈妈在哪里
在爆炸的樱桃迷雾中他迷失了方向
就像这熙攘喧闹的人群
孩子问，你们在干什么
为何突然果酱洒满地面身影倒下
就像那倾塌的比萨斜塔
孩子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突然之间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就像那广场上的鸽子
孩子停止了哭泣
樱桃炸弹的雾霾逐渐散去
孩子看见了她的妈妈
闭着眼睛女神般躺在地上
芥末记得当初陈风是读过原版的《催泪瓦斯》的，后来听了他们排练时唱的《樱桃炸弹》，笑得差点没喘上气来。“我说你们也够无厘头的啊，这纯属后现代主义商业化庸俗化解构，比你原来那种伤痕文学有趣多了。”陈风点头，芥末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从此所有演出芥末都这么唱了，《樱桃炸弹》，只不过每次一想到这个名字，都会想到The Runaways当初那放肆的呐喊，“你好，世界，我是你的狂野女孩，我是你的樱桃炸弹！”Dirty girls，芥末笑笑，果然杜雷的品位不同凡响。
无论如何。要的就是低调，明明就是唱给北京人听的，底下的歌迷们基本都没怎么听出来。他们只有半个小时，所以一首翻唱的歌曲都没有，紧锣密鼓一首一首过去，把所有原创的作品都唱了个遍。芥末早就告诉大家，最后一首歌是向左的，所以向左之前也没有亮嗓子，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弹。
“你告诉她了吗？她来了没有？”
“来了吧，”向左随口答道，听起来并不是很在意，“我告诉她了，如果她还有心，我约她演出完到后台来。”
“那我……那我可以看吗？”芥末吐了吐舌头，但是立刻就迎面撞上了向左严肃而纠结的表情，似乎很是为难。“好好好……我不管你，正好2点钟万芳在大舞台，我们都去看她去，留你去重温旧情，”芥末挤出一个微笑，“别跟她跑了就行！”
后来，芥末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自己当初那颗八卦心和这个不妥当的举动。其实，还不如“跟她跑了呢”。向左唱《白雪公主》很动情，流了眼泪。大家赶着看万芳，下台后也就匆忙安慰了向左几句，就都赶去大舞台了。唯独芥末没有去，她告别了向左，偷偷绕了一个圈，又躲在了后台的出口位置，仔细往里面看向左。
她看到了再次令她天旋地转的东西。一个英俊，皮肤晒得有点黑，一看就是人见人爱的阳光少年走到向左身边，没有说几句话，向左就一把拥抱住了他，吻上了他的嘴唇。
6
“你喜欢男人，这就是你那天在酒吧，没有和我说的事情。”
芥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乐队的其他人也都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变故。他们刚结束天津的演出，坐在刚刚启动的回程火车上。这可以说是“丰收之月”这么多次来最为有人气的演出，芥末第一次看到了他们所谓的“粉丝”，杜雷家乡的一群哥们把Livehouse炒得火热，他们在台下又叫又跳，嘶吼呐喊，芥末恍惚间感到一种流行歌手开演唱会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自然是暗爽的，勉强让灯光中落寞的芥末开心了起来。
芥末和向左一天没怎么说过话，他们看完摩登天空当天的演出后就坐汽车到了天津，受到了杜雷哥儿们的热情款待，然后白天又把整座城市转了一遍，大家形影不离，芥末也没法开口。终于到了火车上，大家都累了，向右已经打起了呼噜，杜雷也终于放下了重担沉入了梦乡。芥末轻轻在耳边告诉霸王她要和向左谈谈，霸王也就点了点头，盖上被单睡了。
“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解释。先从那个‘白雪公主’开始吧。”
向左闭上眼睛，咬着嘴唇，手在不自觉的抽搐摆动。“我是混蛋。”
芥末摇头，“我不要你认错，我要你解释。”
“好吧。”向左说，“白雪公主是椰子的女朋友。大一的时候，开学刚过两个月，椰子就写了封信给我，说他交女朋友了，我们之间可以结束了，然后寄了张她的照片给我。”
“所以……所以你那首歌，不是在歌颂你的女朋友……我们都理解错了。你那首歌，我的天哪，情绪和要表达的东西，更复杂了……”
芥末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病，重新又在思考起《白雪公主》这首歌歌词的含义了。“可是，我问了你弟弟，他也说……”
“向琅是唯一知道的人。”向左打断了芥末的话。“我不喜欢女人，父母，同学都不知道。我身边，除了向琅保守秘密我放心外，其他人，谁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缠着他。”芥末难以忘怀她在后台看到的一切。她呆站在那里，盯着向左和椰子，等着他们温存，聊天，最后依依不舍的分别，二十几分钟过去，当椰子从她身边经过，离开后台的时候，她一个闪步，出现在了向左身前。当时向左的表情，就如同在墓地里看见聂小倩的脸，苍白而距离死亡，没有几步距离。
“我想他，我没法不想他。他也知道，否则他不会来看我。他听得懂那首歌，他理解我……只是……只是我们不可能。”
“那我们，就可能了吗。”芥末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能和向左谈正常的恋爱，她原本只是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自己过于男性化而已。向左除了牵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腰，拥抱过她，三个多月来，芥末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亲昵。
“我在努力，我觉得这不好……我不能这样下去，我的家庭，我的未来……我不能就这么下去。我想改变自己。”
芥末明白了。“所以你对我表白。我是你的试验品。你想通过我，改变你的本性。”
“我不知道什么是本性！难道这就是本性吗？我真的喜欢男人？为什么不是我没有遇见过我喜欢的姑娘？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认为？”
“我……我没有想让你受伤……我只是……只是想让你正视自己。”
“正视自己？”
“嗯，而不是去用什么别的东西去掩饰，去矫正自己。你没错。”
向左叹了口气，试图忍住快流下来的眼泪。“我错了，我骗了你。”
“我告诉过你，”芥末耸耸肩，装作并不在意。她在劝向左正视自己，不用矫饰，但是自己，却同时在以身试法，自我欺骗。“我说过我不好，我一直在想着陈风。”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去欺骗你。我失败了，我也依然爱着他，没办法。”
“所以……”芥末叹口气，但还是骄傲的扬起了头，“既然我们都没有放下，那么何必折磨自己呢。我们……我们分手？”
向左笑了笑，“这不意味着……我被开除出乐队了吧？”
“滚，”芥末拍了拍向左的肩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知道开玩笑，芥末觉得这个时候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而且带着轻喜剧的诡异色彩。“没你，还怎么演出。给我好好弹吉他，弹不好我再两笔账一块算。”
向左吐了吐舌头，眼神轻松了很多。芥末明白这才是他们必然的结局，这种将结束的自我的折磨迟早一天会走到尽头，因为他们都没有放下，他们爱的太深。心有灵犀并不一定是爱情，爱情……爱情本应该是复杂得多的。只不过芥末没有想到，这所有的折磨居然会以这样一个意外，甚至有点狗血的变故而结束。“我应该看得出来的啊。”芥末埋怨自己，“看了那么多同人文，到头来身边就有一个还视而不见。”
说到底还是朋友，最好的朋友。芥末没料到本来她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谓分手之后还是朋友这样的话，也竟然能够在她的生命里有理有据的存活下来，她本来觉得这都是痴人说梦的。他们约定谁也不说出分手的正式原因，只是说不适合。这一点乐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不用太多的解释。
只不过，芥末在深夜的慢车上静静地坐着，野外呼啸的寒风打在车窗上，向左坐在身旁，睡得很熟。她翻开手机，看见手机里有二十多条陈风发来，但她都没有回复的短信。她觉得很孤独。她爱陈风，也爱向左。她没有为分手而伤心，而是仅仅觉得，失去像他那样的男生，总归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9月30号太早了，芥末没有看到雪。她披着大冲锋衣站在K字头慢车的窗户外面，凝视着她从未去过的东北黑土地。霸王和她都很失望，另一方面，三个男生倒是觉得省了不少事。“不下雪，不下雨，不打伞，装备也好送。”向右指出了芥末没法反驳的观点，芥末只好好默默在心里给向右画了小人，然后跟着大部队裹紧衣服，走下列车。
没有雪的哈尔滨，芥末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她记得的，是满眼东正教风情的俄罗斯教堂建筑，路边随意堆起来的冰雕，吃了顿“哈尔滨”水饺，以及亲眼看见服务员从冰箱里拿出了他们现在感觉是“热乎乎”的啤酒。演出勉强还成，霸王采取的宣传手段主要还是集中在中国的几个中心城市，像哈尔滨这样的的确是无能为力。现场来了一百来号人，在唱《中文系》的时候居然没有人跟着唱，这令好久没有应对过这种局面的芥末感到很尴尬。不过还好，因为东北人对于重金属的喜爱，随着演出的推进，台下的观众还是逐渐跟着沸腾起来，其中有一个特别棒的哥们现场脱了衣服，身材也不错，有那么五六块腹肌，霸王当时看见一声尖叫，吓得芥末只好掩饰是话筒突然爆音了。
演出完后，霸王用手机在乐队的豆瓣小站上传了一张那位歌迷的裸身照片，芥末看了倒是大为震惊。“你什么时候拍的？”在芥末的印象里，整场霸王都在弹键盘，哪来的时间拍照。“我就是拍了，怎么啦。我喜欢这个腹肌，比向左和陈风都好。”
芥末哑然失笑，哭笑不得，恨不得不禁一巴掌拍过去。“要死了，要死了，学姐发春了！”
“快睡觉！”火车汽笛声轰然响起，杜雷平常严肃凶猛的声音在其中也显得孱弱起来。“到了北京，要是有时间，1号的摩登你们不想看了？还是准备睡个痛快？”
摩登天空确实具备对于乐队的成员最大的吸引力。火车晃晃悠悠，1号中午才到了北京，还没赶得上放行李，一行人就直接奔海淀公园而去，直接把向右的手推车，推进了公园的大泥地。天气挺好，干燥，虽然本来晴空万里，倒也是个标准的北京灰霾天，芥末这种南方姑娘，一来就感觉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泥，怎么洗倒都是没法洗干净。
芥末开始觉得他们就像《在路上》的小清新版，这可是比凯鲁亚克整本书都遥远的旅行，只是他们坐着火车，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比纯洁，纯洁到芥末都怀疑向左并不爱她。芥末看得出来向左和她一样，心里都没有放下从前，他们结合在一起，只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度过那些没有爱的日子，互相安慰而已。
北京。芥末没有提醒向左，乐队其他人也不知道，北京对于向左来说有什么意义。或许芥末很快就能见到那个让向左魂牵梦萦快七年了的女孩，一想到这个她的好奇心就暂时打败了些许的妒忌。这个她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芥末有个晚上手贱的搜索了那个“白雪公主”的照片，真的通身雪白，短短的黑色头发和魅惑的五官，浑身散发的，是一种摄人心魄，引人犯罪的气场。倒是很符合向左歌词里描述的感觉，只是芥末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姑娘出现在自己面前；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能想象出。
她觉得向左的表情很复杂。实际上，绝对是她想多了，向左对于北京的念想藏得很深，谁都看不见，唯独芥末这样知道故事结局的人，才会从之前的事件中寻求些根本什么坚实的逻辑联系都没有的蛛丝马迹。台上幸福大街的主唱吴虹飞在唱着《嫁衣》，芥末尤其喜欢这首歌的空灵与弥漫的绝望。最近很少见到幸福大街有演出，这次来北京是赚到了。
5
北京的演出是芥末回忆里最狗血，最不可思议的一笔，而更加令芥末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的问题是，她居然还是采取了各种手段泰然处之。他们是10月2日音乐节第二天下午的“新势力”舞台，1:30-2:00，半个小时时间，旁边还有一大堆和他们差不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小乐队，在等着使用舞台。
台下的观众基本不认识他们，《中文系》的前奏响起时有人跟着打拍子，芥末就已经觉得感恩戴德了。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她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演出也不是演出，更多的，像是站在大舞台上被人围观。国内的音乐节更多地还是大牌的演唱会，那些沾了大牌的光拿到演出机会的乐队，更多的也是在自娱自乐。
但其实芥末还是写了一首关于北京的歌的，本来叫《催泪瓦斯》，结果直接被杜雷给否了，“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说。芥末不愿意改，杜雷就说他来改。本来芥末从没见过杜雷的文笔，这一改倒是让芥末眼镜片碎了一地，三观颠覆，刮目相看。歌名被改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子摇滚乐团The Runaways的著名单曲《樱桃炸弹》，而歌词也变得不知所云，但变得美丽而安全多了。
樱桃炸弹
孩子问，妈妈在哪里
在爆炸的樱桃迷雾中他迷失了方向
就像这熙攘喧闹的人群
孩子问，你们在干什么
为何突然果酱洒满地面身影倒下
就像那倾塌的比萨斜塔
孩子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突然之间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就像那广场上的鸽子
孩子停止了哭泣
樱桃炸弹的雾霾逐渐散去
孩子看见了她的妈妈
闭着眼睛女神般躺在地上
芥末记得当初陈风是读过原版的《催泪瓦斯》的，后来听了他们排练时唱的《樱桃炸弹》，笑得差点没喘上气来。“我说你们也够无厘头的啊，这纯属后现代主义商业化庸俗化解构，比你原来那种伤痕文学有趣多了。”陈风点头，芥末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从此所有演出芥末都这么唱了，《樱桃炸弹》，只不过每次一想到这个名字，都会想到The Runaways当初那放肆的呐喊，“你好，世界，我是你的狂野女孩，我是你的樱桃炸弹！”Dirty girls，芥末笑笑，果然杜雷的品位不同凡响。
无论如何。要的就是低调，明明就是唱给北京人听的，底下的歌迷们基本都没怎么听出来。他们只有半个小时，所以一首翻唱的歌曲都没有，紧锣密鼓一首一首过去，把所有原创的作品都唱了个遍。芥末早就告诉大家，最后一首歌是向左的，所以向左之前也没有亮嗓子，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弹。
“你告诉她了吗？她来了没有？”
“来了吧，”向左随口答道，听起来并不是很在意，“我告诉她了，如果她还有心，我约她演出完到后台来。”
“那我……那我可以看吗？”芥末吐了吐舌头，但是立刻就迎面撞上了向左严肃而纠结的表情，似乎很是为难。“好好好……我不管你，正好2点钟万芳在大舞台，我们都去看她去，留你去重温旧情，”芥末挤出一个微笑，“别跟她跑了就行！”
后来，芥末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自己当初那颗八卦心和这个不妥当的举动。其实，还不如“跟她跑了呢”。向左唱《白雪公主》很动情，流了眼泪。大家赶着看万芳，下台后也就匆忙安慰了向左几句，就都赶去大舞台了。唯独芥末没有去，她告别了向左，偷偷绕了一个圈，又躲在了后台的出口位置，仔细往里面看向左。
她看到了再次令她天旋地转的东西。一个英俊，皮肤晒得有点黑，一看就是人见人爱的阳光少年走到向左身边，没有说几句话，向左就一把拥抱住了他，吻上了他的嘴唇。
6
“你喜欢男人，这就是你那天在酒吧，没有和我说的事情。”
芥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乐队的其他人也都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变故。他们刚结束天津的演出，坐在刚刚启动的回程火车上。这可以说是“丰收之月”这么多次来最为有人气的演出，芥末第一次看到了他们所谓的“粉丝”，杜雷家乡的一群哥们把Livehouse炒得火热，他们在台下又叫又跳，嘶吼呐喊，芥末恍惚间感到一种流行歌手开演唱会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自然是暗爽的，勉强让灯光中落寞的芥末开心了起来。
芥末和向左一天没怎么说过话，他们看完摩登天空当天的演出后就坐汽车到了天津，受到了杜雷哥儿们的热情款待，然后白天又把整座城市转了一遍，大家形影不离，芥末也没法开口。终于到了火车上，大家都累了，向右已经打起了呼噜，杜雷也终于放下了重担沉入了梦乡。芥末轻轻在耳边告诉霸王她要和向左谈谈，霸王也就点了点头，盖上被单睡了。
“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解释。先从那个‘白雪公主’开始吧。”
向左闭上眼睛，咬着嘴唇，手在不自觉的抽搐摆动。“我是混蛋。”
芥末摇头，“我不要你认错，我要你解释。”
“好吧。”向左说，“白雪公主是椰子的女朋友。大一的时候，开学刚过两个月，椰子就写了封信给我，说他交女朋友了，我们之间可以结束了，然后寄了张她的照片给我。”
“所以……所以你那首歌，不是在歌颂你的女朋友……我们都理解错了。你那首歌，我的天哪，情绪和要表达的东西，更复杂了……”
芥末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病，重新又在思考起《白雪公主》这首歌歌词的含义了。“可是，我问了你弟弟，他也说……”
“向琅是唯一知道的人。”向左打断了芥末的话。“我不喜欢女人，父母，同学都不知道。我身边，除了向琅保守秘密我放心外，其他人，谁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缠着他。”芥末难以忘怀她在后台看到的一切。她呆站在那里，盯着向左和椰子，等着他们温存，聊天，最后依依不舍的分别，二十几分钟过去，当椰子从她身边经过，离开后台的时候，她一个闪步，出现在了向左身前。当时向左的表情，就如同在墓地里看见聂小倩的脸，苍白而距离死亡，没有几步距离。
“我想他，我没法不想他。他也知道，否则他不会来看我。他听得懂那首歌，他理解我……只是……只是我们不可能。”
“那我们，就可能了吗。”芥末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能和向左谈正常的恋爱，她原本只是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自己过于男性化而已。向左除了牵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腰，拥抱过她，三个多月来，芥末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亲昵。
“我在努力，我觉得这不好……我不能这样下去，我的家庭，我的未来……我不能就这么下去。我想改变自己。”
芥末明白了。“所以你对我表白。我是你的试验品。你想通过我，改变你的本性。”
“我不知道什么是本性！难道这就是本性吗？我真的喜欢男人？为什么不是我没有遇见过我喜欢的姑娘？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认为？”
“我……我没有想让你受伤……我只是……只是想让你正视自己。”
“正视自己？”
“嗯，而不是去用什么别的东西去掩饰，去矫正自己。你没错。”
向左叹了口气，试图忍住快流下来的眼泪。“我错了，我骗了你。”
“我告诉过你，”芥末耸耸肩，装作并不在意。她在劝向左正视自己，不用矫饰，但是自己，却同时在以身试法，自我欺骗。“我说过我不好，我一直在想着陈风。”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去欺骗你。我失败了，我也依然爱着他，没办法。”
“所以……”芥末叹口气，但还是骄傲的扬起了头，“既然我们都没有放下，那么何必折磨自己呢。我们……我们分手？”
向左笑了笑，“这不意味着……我被开除出乐队了吧？”
“滚，”芥末拍了拍向左的肩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知道开玩笑，芥末觉得这个时候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而且带着轻喜剧的诡异色彩。“没你，还怎么演出。给我好好弹吉他，弹不好我再两笔账一块算。”
向左吐了吐舌头，眼神轻松了很多。芥末明白这才是他们必然的结局，这种将结束的自我的折磨迟早一天会走到尽头，因为他们都没有放下，他们爱的太深。心有灵犀并不一定是爱情，爱情……爱情本应该是复杂得多的。只不过芥末没有想到，这所有的折磨居然会以这样一个意外，甚至有点狗血的变故而结束。“我应该看得出来的啊。”芥末埋怨自己，“看了那么多同人文，到头来身边就有一个还视而不见。”
说到底还是朋友，最好的朋友。芥末没料到本来她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谓分手之后还是朋友这样的话，也竟然能够在她的生命里有理有据的存活下来，她本来觉得这都是痴人说梦的。他们约定谁也不说出分手的正式原因，只是说不适合。这一点乐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不用太多的解释。
只不过，芥末在深夜的慢车上静静地坐着，野外呼啸的寒风打在车窗上，向左坐在身旁，睡得很熟。她翻开手机，看见手机里有二十多条陈风发来，但她都没有回复的短信。她觉得很孤独。她爱陈风，也爱向左。她没有为分手而伤心，而是仅仅觉得，失去像他那样的男生，总归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还没人赞这篇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