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复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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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时候,无锡旧城还没有拆,七拐八绕的小巷子特别多。每天上学之前,特别是中午回家吃完饭下午去上学的时候,总要提前想好走哪条道。一般情况下,我都会从公花园里穿过去,那会儿还叫城中公园呢。小山小树,成片的绿荫,老头老太太们聚在一块儿,或说或唱的。我就从他们之间穿过,钻钻山洞,扯扯树叶,爬爬栏杆,或者走到秦起雕像前冲他吹口哨。一度,我一走上公花园的小道就忍不住开始吹,然后就左顾右盼,怕人家觉得我是个小流氓或者会想一个小女生瞎吹个什么劲。 出了公花园,还要穿过一条大马路才拐上去学校的小巷子,这个时候我就会幻想自己是身怀绝技的大侠,在不被来往的车辆撞上的情况下,看自己到底能贴车子贴的多近。现在自己开车了,才知道当年的自己有多二,这样的举动有多危险。
去到公花园之前,要经过一个大菜场和白水荡。大菜场现在拆成了废墟,边上是正在建的双子楼,而白水荡现在就剩下了个一个小区,破破旧旧的,可惜了这如诗如画的名字。而当年以乒乓球著称,新任足协主席蔡振华的母校的白水荡小学也早被吞并。有时下学时路过白水荡小学,他们正做他们特有的广播体操,好多孩子拿着乒乓球拍挥舞。看了一会就会有保卫大爷出来赶,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会去边上的小摊买五毛钱的咪咪虾条或者三毛钱酸梅粉,一路吃回家。
从家去白水荡小学有两条巷子,一条比较宽,一条比较窄,窄到只能一个人过,两个人对面走过就要侧身。自从一次与一辆摩托车对面走过,擦破了好多皮之后,我都很乖的选择走宽的那条巷子。然而有一段时间,我只走那条窄巷子,完全是因为那个穿旗袍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头华发,梳着在我那个年岁看起来及其复杂的发髻,插着一枚有红色宝石的簪子,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玛瑙一类的东西。鹅青色长及脚背的旗袍,上面用银丝绣着花朵的图案,相同面料的滚边和盘扣。那会是夏天,老太太在无袖旗袍的外面套了一件手钩的白色短袖镂空小外套,用现在时髦的话说起来,就是复古款蕾丝外套。 旗袍领子挂着一串大小均一,色泽饱满的珍珠项链。 老太太手上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一枚绿松石的戒指隔着手套待在左手的中指上,右手拿着驼色的手拿包。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小高跟皮鞋。
老太太化着淡妆,戴着墨镜,看见我从窄巷子埋头走出来的时候,安静的停下,微微笑着侧过身,等我经过。她定是看到了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定是感觉到了我陡然停下的脚步,是以她笑的更大了,冲我稍稍点了下头,然后不疾不徐,从我身边走过。我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那条短短窄巷子的另一头,鼻腔里还有她经过时嗅到的茉莉花香。回过神来,我下意识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心想,这老太太一定会觉得我这个头发乱蓬蓬,衣衫还算整洁的小姑娘是有多莽撞和可笑吧。
我小学的时候是改革开放的头几年,路上的老头老太太还穿着中山装粗布服,这位偶遇的精致老太太着实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每每想起自己年老时,这位老太太的身影就会出现,期望着自己年老时也能如她般优雅精致。
这么些年,老太太的身影一直萦绕心头,忍不住好奇,那天她那样子的打扮,是要去约会么?那和她约会的老先生会有多么的神气,定是气宇轩昂的那类,要不然如何配得上她。
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只走那条窄巷子,只是可惜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老太太。年岁稍长,就听到大人们在议论,那个每天都穿着旗袍的老女人似乎是得了重病去世了,隐约觉得他们说的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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