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布考斯基：关于女孩的六首诗

查尔斯·布考斯基 作
无机客 译
《超市外的姑娘》
超市外面
一個高個子姑娘沖我仰起鼻子
彷彿我是個會走路的垃圾
桶；我對她沒有慾望
對她的慾望
不比對電線桿強。
她傳遞的訊息是什麼？
是說我永遠也看不見她連褲襪的最上邊麼？
我是個五十來歲的男子
對我來說
性不再是個令人希冀的謎團
因此我無法理解
被電線桿冷落這回事
我會把年輕的姑娘留給
年輕的漢子們。
這是個寂寞的世界
充斥著受驚恐懼的人
恰如以往
一直如此。
《性》
我開車行駛在威爾頓大道上
這個約莫十五歲的女孩
突然走出來，在我的座駕前面
女孩穿著緊身藍牛仔褲
彷彿有兩隻手，從後面緊攥住她
我停下車，讓女孩過馬路
當我望著女孩的曲線搖擺
她的目光透過擋風玻璃
直接對著我
用她紫色的眼眸
又從嘴巴裡
吹出
我見到過的最大的
粉色泡泡
當我聽著汽車收音機播放的
貝多芬
女孩走進了一家小雜貨店
消失不見了
留下我與
路德維希。
（注：路德維希·范·貝多芬，德國作曲家。）
《姑娘與鳥》
姑娘們都很年輕
在街上
工作
但是常常無人
光顧，她們
最終
來到我住的旅館
房間
三四個姑娘
喝著
葡萄酒
秀發遮著臉蛋
只穿著長筒襪
跑來跑去
爆著粗口，講著
故事……
不知為何
那些個夜晚
平和
寧靜
但是說真的
姑娘們讓我
聯想起很久
之前
我還是個
少年
看著奶奶養的
金絲雀
低下頭
吃種子
以及飲水
金絲雀
很漂亮
啁啾個不停
可
永遠不會
鳴囀。
《街上的女人》
單單她的鞋子
就能照亮我的房間
像許多根蠟燭。
她走路的時候
像閃耀在玻璃上的所有東西
像所有
能發揮影響的東西。
她走遠了。
《穿迷你裙的女孩，在我家窗外读〈圣经〉》
穿迷你裙的女孩
读着《圣经》
在我家窗外
就在星期天。我正吃着
葡萄柚。西边的
俄罗斯东正教堂里
礼拜已经结束
女孩肤色黝黑
是东方血统。
大大的褐色眼眸，从《圣经》上抬起目光
又落下。那是一本小小的
红黑色的《圣经》，她读经时
双腿一直在动弹，挪动
她在跳着
节奏舒缓的韵律舞
读着《圣经》……
长长的金色耳环；
胳膊上各戴了两只金手镯，
这些是组迷你套装，我估计，
布料紧紧包住她的肉体
颜色是最浅的黄褐色
女孩左扭扭右扭扭
阳光下修长青春的双腿
温暖极了……
不必回避她的存在
但我并无欲求……
收音机里播放着交响乐
她不可能听到
但她的每一下动作
都与交响乐的节奏
恰好吻合……
她肤色黝黑，她肤色黝黑
她读着关于上帝的书。
我就是上帝。
《自动扶梯上的女孩》
当我登上自动扶梯
一个年轻小伙和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孩
在我前头。
女孩的长裤和上衣都是紧身的。
我们往上升时
女孩把一只脚搁在了
上面一级，她的屁股
显露出令人着迷的外形。
年轻小伙环顾
四周。
他露出忧虑表情。
他看着我。
我转过了
头。
不，年轻小伙，我没在看，
我没在看你女友的屁股。
别担心，我尊重她，我也尊重你。
实际上，我尊重世间万物：生长的花卉，年轻姑娘，
小孩子，所有动物，我们珍贵而复杂的
宇宙，世间众生，世上万物。
我察觉到年轻小伙现在感觉
好多了，我也为他
高兴。我明白他的麻烦：女孩有个
老妈，有个老爸，兴许还有个
姊妹或者兄弟，以及一伙毫无疑问的
并不友善的亲戚，她喜欢
跳舞，她喜欢调情，她喜欢
去看电影，有时她边说话
边嚼口香糖，她还
喜欢傻不拉叽的电视剧，还
以为自己是个崭露头角的女演员，她
并不总是这么俏丽，她有着
一副坏脾气，有时几乎
发狂，她可以一连煲数小时的
电话粥，她想要在不久后的某个暑假去
欧洲，她想你给她买辆
差不多全新的梅赛德斯，她深爱着
梅尔•吉布森，她老妈是个
酒鬼，她老爸是个种族主义分子
有时候她喝酒太多，会
打呼噜，她在被窝里常常冷淡若冰
她还拜了名上师，那个男人遇见过基督
就在1978年的沙漠里，她还想当个
舞蹈家，她没有工作，她
每次吃到糖或者奶酪
都会偏头痛发作。
我看着小伙带着女孩
上了
自动扶梯，他的胳膊
搂住姑娘的腰
保护着她，我心想小伙
很走运
心想他真是个特别的
小伙，心想
世界上没人拥有
他所拥有的东西。
他也是对的，非常
非常的对，他的手臂环抱着的
是一桶暖暖的
肠子，
膀胱，
腰子，
肺，
盐分，
硫，
二氧化碳，
以及
痰液。
非常非常
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