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面壁的砖

      我通常是上午8-9点之间到学校。系馆是一座扁扁的方形的楼，四面是深蓝色的玻璃幕墙。一面倚在山坡上，一面对着山谷。我的实验室说是一楼，对于山坡这边来说已经是埋在下面，算是半地下室。走廊还算宽敞，白墙和淡黄色的地砖，有充足的灯光但是完全见不到天日。走廊里其他房间的门都漆成暗红色，只有这一间是灰色。因为我来的时候导师也是刚刚开始助理教授的生涯，分配给他的这间实验室，可能因为没有了油漆库存而只能漆成灰色。门上本没有窗，装修的时候把一扇门扩成了两扇，在新加的门上安了一小口人脸大的窗。可是这么一来，关上门的时候，居然有三分显得像牢房。屋子不大，似乎只有我在大学时睡的寝室的两三倍。进门左手一台老旧的原子力显微镜，是某公司用旧了淘汰下来捐给这个实验室的。其老旧程度从庞大的身躯和两台386一般的电脑就可以看出来。然而自从它进门两年多，从来没用过，我不禁担心有朝一日有人想用的时候，它还能不能派上用场，因为这种显微镜是需要“适应期”的，越用精度越好，越不用进入状态达到精度所需要的时间越久。当然也或许导师只是用它来做一个装饰。显微镜后面是四张横放的桌子，一直顶到最里面的墙壁。右手是一排柜子，作实验台用，摆着信号发生器、示波器、显微镜一应物品。实验台和左侧的桌子之间，还有一张光学实验桌，全金属制、桌面上是规则排列的螺丝孔那种，上面摆放着自制的人造关节摩擦测试仪器。房间顶头那张桌子旁边还有一只书架。
      你也许猜到了些什么。对的，我的座位正是顶头这张桌子，面对着墙壁。在这里地下室的本质就显露出来，这一面墙，严丝合缝，我有时会遐想，墙后面是什么，这堵墙有多厚，看起来似乎无比坚实，永远都不可能冲破。
      上午要是来得早一点，第一件事一般是读一些不跟现在做的直接相关的东西，比如很基础的数学书，补一补基础。接着开始做正事——这些倒没有什么值得叙述的，要么是写写画画，要么是看论文，要么是写程序，要么就是绞尽脑汁想东西。比我小一年进组的一个美国哥么要了两块屏幕，导师也不好意思只给他一个人，于是我捡了另一个人淘汰了的一块屏幕，跟原来的凑成一双。
      科研本身，是可以另开篇幅说说的东西，而且我觉得也还没摸清门道，还是不谈为好。导师，也还是另外作文较为妥当，一句话说，就是不如叫老板。
      抑郁或者愤怒到坐不下来干不了事情的时候，很多很多。但是总想要强迫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东西，忘掉心里的情绪，结果却往往是疏导无力，一两个钟头一事无成。每天从早到晚，除了中午吃饭，都坐在这同一个地方，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头脑里一片浑浊，颈椎不清不楚地痛，恶心得要吐。
      偶尔下午四五点会去找同学喝茶。带上一只很小的月白瓷杯，好笑的这居然是吉野家的赠品，但颜色确很像清朝那种瓷瓶，淡蓝的清辉。画着几笔水墨的小舟和飞鸟，有那么点意思。上到四楼，泡一杯同学的信阳毛尖，或者我的碧螺春。搭一点薯片之类的小零食。偶尔会讨论些问题，但由于我跟他不是一个领域的，都也不能深入。有时就直接沉默掉大部分的时间，我随手翻架子上的《自然》，同学继续盯着屏幕。但下午这么一休整，倒也常常使得在学校最后的一两个小时效率改善，不至于神游万里，回家的时候感觉也舒畅一些。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我还是没下定决心以后要干什么。但是说着这话，好像我能顺利毕业似的。有时候会责怪运数，觉得大学毕业后事事不顺，什么都与理想中的观念发生冲突，什么都不照着计划的走。一坛怨气酿成的酒醒之后，想想还是低下头来打手上的牌。唉，酒又真的无助于现实，还是不要喝了吧。同学们，我本来只想抛一块砖，没想到出手之后这么不开心，但是砖扔出去哪里还能捡回来呢。我都写了这么多了，你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