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二十七八

　　　
　　　　老李是我的室友，他年纪不老，今年才二十八岁，但长相显老，别人说他长得像三十八。他说他今年要发大财，我问他为啥，他说二八二八，咔咔就是发。
　　　　他身高162，体重178，一个大胖子。他在一家公关公司上班，做执行。所谓的执行，就是带着工人外出搭舞台，带着演员外出表演，安排工人和演员的吃喝拉撒睡。老李说这是一个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他喜欢这个工作的原因在于在报账的时候能做些手脚多拿点钱，那点钱虽然不能养活他，但起码能把他的房租给付了，偶尔还能附带着把我的水电气费也一并缴了。于是，我觉得我有这样一个室友还是挺靠谱的。
　　　　胖子天生就带着一股亲和力和喜感，所以他和他的工人、演员们总是混得很熟，偶尔外出聚餐的时候，他还能叫去几个身姿曼妙的舞蹈演员。基于他的这一优势，于是他的很多男同事都喜欢和他混在一起。
　　　　但老李偏偏又不喜欢和那些男同事混在一起，他总是说他们太俗气，自己带几个女演员一起去吃饭，是抱着聊天侃人生的目的出去的，但是一到了酒桌上，那些男同事们就挖空心思地想和那些女演员上床睡觉。上了床睡了觉不打紧，等到那些女的有一天觉得划不来的时候，不会去怪睡了她的男人，而是怪老李当初把她带出去。于是下次有演出的时候，老李挨个打电话通知，别人说什么都不来了。
　　　　老李只要一去公司，就喜欢嘻嘻哈哈地和女同事打闹，他油腔滑调，喜欢说几个笑话逗女孩子开心，女孩子一笑，他就跟着笑，一笑就露出两颗门牙之间的大缝，这下女生们笑得更开心了。老李深受女同事欢喜，她们常常将双手搭在老子的肩上，双眼直直地盯着老李，一本正经地说：“老李，我觉得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你说要是公司没了你我们会少多少乐趣啊！”老李每当听到这话满心欢喜，但女同事们对老李的这种喜欢却转变不成男女之间的暧昧，所以，老李在公司待了四五年，还是没有解决自己的单身问题。
　　　　当然很多时候，老李也是想睡那些女演员的，但老李那一副天生喜感的长相总是和一夜情扯不上关系，有时候他三更寂寞时分也会给某个他认为长得还行的女演员发暧昧的约炮短信，但对方往往回过来的都是一句：呵呵，别开玩笑了，胖哥哥。
　　　　于是胖哥哥就郁闷了，一郁闷就失眠，一失眠就幻想，一幻想就想整夜。想的内容无非就是有一天身边能躺着一个女人，这样他就不用整夜幻想而是和那女孩聊整晚的天了。我问他：都有床，有女孩子了，你想的还只是和女孩子躺在床上聊天聊整夜？老李红着脸说当然不是了，也许还会打开电脑看一部电影来打发时间，毕竟聊天聊整夜还是需要很健谈才行的。
　　　　老李二十七岁时候的愿望是要交一个女朋友，有一段时间到处托朋友给他介绍。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我将我公司一女同事介绍给了他，他们发了一个星期的短信之后，他约那女孩子吃饭。出门前，他花半个小时洗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澡，然后换上一身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衬衫、西服。我说：“不就是相个亲吗，你不用搞得那样隆重和正式。”他说：“你不能体会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正常男人的心情。”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你一定还是处男了？”老李对着镜子系着领带，手停了下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骂了一句：“可耻的处男！”
　　　　二十七八的老李告诉我，他的确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高中的时候死命地追一个女孩子，那女孩说等到高中毕业再说，等到高中毕业后，那女孩子去了国外留学，从此老李就和她彻底断了联系。老李觉得上了当，当初说好了高中毕业再说的，那也得说啊，最后一句话不留就飞走了。为此，老李觉得收到了莫大的打击，他觉得他的初恋就这样被葬送了，于是对女人死了心，大学四年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谈恋爱的事，等到工作的时候家里人催得急，他又开始打算，这才发现一切都超乎自己想象的困难。
　　　　那天晚上老李吃了饭回来，推开门对坐在电脑前的我说了一句：“搞不成。”然后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第二天晚上，他跑来我房间，让我帮他问那女孩子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第三天上午，我给他发了个短信：因为你胖。
　　　　老李给我说的那天的相亲故事是这样的：他特意在网上找了一家好评无数的西餐厅，进门的时候他很绅士地帮她开门，落座的时候他和服务员抢着去给她拉椅子，然后他点了那家餐厅最好的牛排，并且还开了一瓶红酒，灯光曼妙，音乐浪漫。吃完饭之后，他提议去看电影，她说她喝了点酒想回去休息了，他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将她送到她家楼下，待她上楼后，他发短信约她周末去欢乐谷玩，她回答说算了吧。
　　　　而我的女同事给我说的那天的相亲故事是这样的：你看他胖得那样子哟，哈哈哈，都快成一个球了，哈哈哈，走路的时候就像唐老鸭一样，哈哈哈，左摇右摆的，哈哈哈，座位有点挤他都舍不得把椅子往后面挪一下，哈哈哈，那个大肚皮就顶在桌子边上，哈哈哈，我们回去的时候，哈哈哈，他一上出租车，哈哈哈，车子就往下狠狠地沉了一下，哈哈哈，不行了，老娘肚子都笑痛了，哈哈哈……
　　　　看来是上天注定他们两人不能在一起。
　　　　按照正常故事的逻辑发展下去，一定会是老李拼命减肥，但他没有，他依然是每天吃得多，喝得多，睡得多。看来他并没有因为这一次失败的相亲就改变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两个月后，老李又迎来了一次相亲，对象是他认识的一女演员的大学同学，听说条件和气质都不错。她经常听那女演员提起老李，也不嫌弃他胖。这一次老李觉得志在必得，同样是花了半个小时来洗澡，然后光着身子在衣柜前找衣服，几分钟后，他穿条内裤跑来我房间问我：“你说还是不穿西装的好吧？”
　　　　那天老李还特地从公司借了一辆A4，但由于他没有驾照，于是央求我帮他开车。这一次他先询问了那女孩子想吃什么，那女孩子说火锅，于是老李就在琴台路订了一家专宰外地人的火锅旗舰店。在车上，老李说这女孩子靠谱，我问为啥，他说：“一般你问女生吃什么，女生都会回答随便，但她直接就说吃火锅。多好啊，老子就不用去猜测到底她们到底是想吃啥子了，而且也看得出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车开到到半路，老李又一本正经地问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给她买束玫瑰花？”
　　　　我将老李送到火锅店，他丢给我五十块钱：“你去找家快餐店吃点东西，我吃完给你打电话。”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起吃火锅的。
　　　　我半小时就吃完了饭，然后将车停在那火锅店外面，看见老李和那女孩子坐在靠窗的座位，相谈甚欢。那女孩子长得确实不错，长发飘飘的，很是养眼，看他们笑得前俯后仰的，我估计这次的确靠谱了。
　　　　这顿火锅他们吃了两个多小时，我在车上睡了一觉之后老李过来敲车窗，那女孩子看见车和我有些奇怪，问老李：“这位是？”
　　　　“你好，我是李经理的司机。”我抢在老李之前说。
　　　　老李忙着给那女孩开车门，护头，像送姥姥一样地让女孩子上了车，自己也爬进了车里，坐在我后面，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小林，车开稳点。”我通过反光镜看那女孩子的表情，似乎恨不得立马就把老李扑倒在汽车后座上。
　　　　车开到那女孩子楼下，老李抢先下了车去给她开车门，那女孩子一手抱着玫瑰，一手大方地对我摆摆手：“拜拜，开车慢点，你走到前面那个路口右拐就出去了。”
　　　　三分钟后，老李给我打电话：“你龟儿子把车开到哪里去了？”
　　　　等老李一上车，我说：“李经理，故事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而应该是你和她一起上楼，然后等到明天早上你才会下来。”老李坐在副驾驶上一脸便秘的表情：“是么？怪不得刚刚把她送到楼下我转身走的时候她一脸疑惑。难道说我与一次滚床单的机会擦肩而过了？”话没说完，老李手机响了，我瞥了一眼，那女孩子给他发的微信，内容是一张她的足以让我冲动的性感照片。我说：“要不要送你回去？”老李沉思了一下：“算了，我不喜欢太随便的女生。”等回到家里，老李对着镜子脱衣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骂了一句：“呸，可耻的处男！”
　　　　接下来，老李再没有去相亲，没有去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想去，而是没有人给他介绍了。后来有一段时间他的手机每天从早到晚响个不停，他常常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发微信，发着发着就笑了，那是陷入爱情里面的人才有的笑容。我问他是不是终于谈恋爱了，他说还不算，因为他们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我让他给我看照片，他打开朋友圈给我看那女孩子照片。
　　　　“真他妈漂亮，你龟儿子运气好呢！”
　　　　老李“嘿嘿嘿”地笑了许久。
　　　　第二个星期，老李又不发微信了，吃饭的时候都闷声闷气，我问他怎么不和那漂亮的女人聊了，他说：“昨天她说要我和坦白一个事情，然后老子和他开视频才知道，龟儿子竟然是个男同性恋。朋友圈那些照片是他狗日的在网上找的。”我很不厚道地笑了大半天，老李苦着脸说：“老子都已经堕落到只有男的才会喜欢我的程度了！”
　　　　等到老李二十八岁还依旧单身的时候，他说：“我还是先把个人问题放在一边吧，等到老子发财的时候就不愁没得女的跟了。你要知道我今年二十八了，还是那句话，二八二八，咔咔就是发！”
　　　　可还没有等到发财的迹象出现，老李就因为与朋友合伙做生意赔了五六万，为此，老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精打采。晚上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促销广告，我问他吃不吃饭，他盯着茶几上厚厚的一堆过期杂志说：“你看，五六万块钱应该有这么厚吧？”
　　　　前几天老李请我吃饭，吃完饭后我们走回家。一路上看见许多同龄人或抱着或牵着孩子逛街，他羡慕不已。他说他今年的愿望就是能当上父亲，可他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啊！我说，你要想在今年当上父亲的话就只有两个办法了，一是立马找一个寡妇结婚，二是找一个肚子里已经有货的女人结婚。老李不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其实说到结婚这事吧，我也不急。还是先挣钱吧，二八二八，咔咔就是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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