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爱情、征服与无尽忍让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了不起的盖茨比》
                
                
《面纱》是爱德华·诺顿担任制片人和主演的一部电影，拍摄于2006年，原著是毛姆的同名小说，这部小说的名字《面纱》（The Painted Veil）来自雪莱的十四行诗——
Lift not the painted veil which those who live
Call Life: though unreal shapes be pictured there
And it but mimic all we would believe
With colours idly spread - behind, lurk Fear
别揭开那些活着的人们用来形容生活的彩色面纱，
尽管这上面都是些不真实的假象，
它只是用随意涂抹的色彩，
模拟着我们能够相信的一切事物
                
                
这部戏我会讨论一个非常抽象的问题，征服。
征服是人与人之间，男人与女人之间一个根本的问题。一个人如果不具备使你受苦的能力，你不会爱上那个人，就像，你自然而然获得让某个爱你的人心情起伏的能力一样。
这是很多爱情故事里回避去讲的，也是有魅力的男人女人们早就窥探其中的秘密。但也许最回避去讨论的一点还是，一方的无尽忍让是爱情最高级的实现形式。
                
                
这部电影讲的故事其实很简单，细菌学家沃特·费恩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吉蒂，但吉蒂根本不爱这个人，不过她为了离开她尖酸刻薄的母亲，却答应了沃特的求婚，和他一起来到中国上海。她不爱他，当然看他的一切都不顺眼，而且很快就和一个政府官员查理·唐森搞上了，是的，她出轨了。沃特路过他们出轨上床的房间，却最终没有打开那扇门，是的，没有当场揭破，没有打，没有骂，也没有离婚，只是强制性地带着吉蒂去到了云南，去赈灾，那里爆发了霍乱。沃特变得十分冷淡，沉浸于工作，吉蒂整天想的都是如何派遣无聊的生活，最终她选择做义工，也正是这一举动，让她最终看到沃特是一个非常优秀，有责任感，善良而且高尚的人，然后她就爱上他了。沃特与吉蒂终于和好如初。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但孩子已经两个多月大了，这下搞不清楚父亲到底是谁，吉蒂第一次觉得心如刀割，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但沃特原谅了她，接受了这件事，他只想和吉蒂过以后的人生。爱情真美好。然后沃特得了霍乱迅速死掉了，吉蒂回到了英国，独自抚养孩子，用一生的时间去思考什么是爱。
毛姆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几乎从不写轻浮的东西。但这个故事乍一看十分言情套路。但并不是，它讲的是感情的深度是漫长的拉锯战之后剩下的果实，这可以解释很多问题，比如，对别人好到底能不能培养感情，以及爱情区别于其他感情的地方，以及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爱情让人着迷。
求而不得，是一种苦，但同时也是一种乐。但又是很复杂的。这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心理陷阱，重新定义人的等级，以此放大某种很隐秘的私人体会。你们有试过暗恋什么人吗？那种觉得对方可以极大地影响你的情绪体验，如果往明着放，就是这种『求而不得』的过程。
为什么爱情区别于友情，就是因为爱情涉及这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其实一直隐藏在人类作为动物本身的本能，只是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显现出来。一种是权力，一种就是爱情，但爱情本身也是权力。Oscar Wilde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他说过一句被引用很高的话——
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
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征服、侵略、甚至是蹂躏的因子，但我们毕竟已经不是只猴子了，这不仅代表我们学会了隐藏，更代表我们的大部分欲求可以被高超的生产力满足。因而，这些征服的、侵略的、蹂躏的因子滚向两个地方，一个是权力，一个便是性。它们很像，又不同。
你爱极了一个人，便会有一种想杀了对方或者吃了对方的感觉，特别想欺负对方，蹂躏对方，但又觉得无尽怜惜。这不是病，这是你内在的本能在释放的过程。但如果把这个过程放在两性追求过程当中，就会回到我的主题——一方的无尽妥协与忍让。
电影中沃特扮演的是一个爱上别人的人，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一系列的妥协，妥协于吉蒂的爱好、生活习惯、生活追求，妥协于她说话的方式、她眼界的水平，以及甚至妥协于她身体的自由支配。吉蒂出轨的时候，他愤怒吗，我想是很愤怒的，是很悲哀的，但是他没有离开。
我一直对这个情节印象极深，他没有离开，这很有意思的。一方公然的背叛，我们是不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得出结论，分了算了。但这是交易与公平的思路，不是爱情的思路。
他忍了，没舍得离开。但他并非不生气，所以他带着吉蒂去云南，去了云南又不理她。但怪就怪在这，这仅仅是一种报复或者赌气吗？不，他在承受爱情里的等级差，虽然是有情绪地在承受。沃特对吉蒂的爱并没有消失，甚至也没有减弱多少，他受到了伤害，但他容忍了这种伤害。
这其实是个相当让人惊讶的过程，一个人似乎没有反抗地被另一个人侵害，而且没舍得还手。虽然吉蒂并不是有意主导了这个过程，她在前期是真心不在意沃特，但这个征服与忍让的过程是成立的。我们爱一个人，便是在臣服一个人，同时希望征服对方。而且这个过程越血腥，也许爱情的烈度是越大的，虽然并不代表这段感情便能越久远。
回到我之前设问的一个问题，说，对别人好能不能培养感情？培养感情是可以的，但某种程度上培养不了爱情。对方既不想征服你，又不想臣服你，那么你就不在对方的亲密关系距离内。我们经常说『有感觉』，什么是感觉呢，其实就是这种我想不想征服你或者臣服你的感觉，这些是sex，这些是power，是最能把人类推向情绪体验巅峰的东西。
                
                
细细体会沃特怀着一种什么心情带吉蒂去云南，简直让人感叹。不过这也许是生而为人的神圣时刻，为某个人牵挂，做出某种意料之外的决定。但这些爱情的时刻总会归于平淡，但又总会重生。因此，历史上关于爱情的赞誉与着迷永不消减。
《面纱》关于爱情的一切叙述都内敛至极，但细细品味每一帧，都可以读出关于爱情更多更多的味道。愿你们此生遇见那个你最想征服的人，也遇到你无尽忍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