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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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讲一个与头发有关的凶杀案,真事儿。
一个朋友是做装修的,有回他接了单洗浴中心的活儿。洗浴中心是两兄弟开的,不知为了什么起冲突,这俩都混过黑道,于是暴力成为第一解决方案:老二请杀手去干掉老大的头马(粤语:头号马仔)。杀手得到的消息说头马今晚睡在工地上,圆寸发型。杀手趁黑摸进工地宿舍,一摸,偏分,再摸,短寸,好,一刀,两刀,三刀,走人。第二天早上大家发现助理工程师躺在血泊中——小伙儿那晚刚好留宿,又刚巧剪了个跟头马一样的发型,结果不明不白做了替死鬼。
一个旧朋友因为生产后没好好坐月子导致内分泌失调,腰酸之余还脱发,小孩儿没断奶呢,自己先脱成癞痢头。她艺术家脾气大,说没头发也不能耽误抽烟喝酒啊(这都好容易解禁了),补救方法是吃着中药喝大酒,托人从香港买了几顶假发回来遮丑(那款染成栗子色的波波头是她的最爱)。那几年她在饭桌上猛地把假发摘下来吓唬新朋友是聚会保留节目,有时喝高了还硬让我们戴,必须是男生戴!兄弟们都曾戴着头套男扮歌女,还录象。
录象机的主人后来成了我某任女友,常开玩笑说你要对我不好就把录像带寄去电视台!
在她还不是我女友的时候,刚上大学,有年暑假见面,远远地一戴棒球帽的瘦高个晃过来,帽子摘下,脑壳上一层不到五毫米的浅黄绒毛,脑后爬出一条微凸的蚯蚓。她说上个学期生脑瘤,动手术摘了。她总拿这种满不在乎的口气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包括后来留学意大利,半夜打电话给我说正躺在医院里,刚才骑车被迎面冲来的MINI COOPER撞飞了:“你知不知道这儿的巷子有多窄!只够一辆小车儿过的,我根本没地方逃呀!”
有个检测玉石真假的老法子,找根头发缠上玉,放到火上烧,好玉清凉,能保发丝不断。我也曾有过顺手揪下根头发就能缠指七、八圈的时候。我在西安出生,长到十岁来到南方,大学又考回西安美院。脱离父母视野后第一件事就是留长发,用了五个月,头发及肩,大概可以扎出条辫子。我顶着一头开叉的长毛回去童年生活的大院,刚下车,有小孩儿在身后喊我阿姨。小学老师见到我说呀,果然是美院来的娃娃,看这头发长的!美院的娃儿都这样,男的长头发女的头发短。还有理光头的,雕塑系新生里几个秃瓢造型的姑娘常在网吧出没。记得第一次在校外浴池洗澡,一推门,喷头下站着五个长发飘飘或胖或瘦的裸体,差点以为走错隔间。
那年寒假回家,我和父亲被彼此吓了一跳,他惊讶我的辫子,我诧异他的白发。他忘记染发,满头白霜。老人家染发看着年轻挺好,染得太年轻也麻烦。我母亲的老师有年去香港玩,老头儿七十大几没发福,虽然腿脚不好但身板挺拔,站姿标准,头发下功夫染的自然(太自然了,象从香港买回来的高档假发),看起来刚过五十。外出车舟劳顿,累了也没人给他让座,搞得我母亲顶一头灰色跟有座位的年轻人解释:“这是我老师,快八十了,就是看着年轻,能给让个座儿吗?”有时遇见普通话不好的香港人我还得在边儿上用粤语多翻译一回,让座的和还站着的都尴尬。
也是那个寒假,大年夜,我将辫子剪去,用刮刀给自己剃了个光头(好吧,我承认当时刚刚失恋)。年轻人喜欢极端,十五分钟里从长发到光头,好像经历一次死亡一次重生。人最渴望改变,但改变太难,无论心境性格还是外貌。减肥太辛苦,整容要花钱,最容易的莫过改变头发的长短与走向——好像借此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自己,完成一次不那么痛苦的化蝶。
PS:每周一文又来啦!这次小文开头是一桩凶案,编辑室有异议,觉得不太妥当,要感谢蔡编辑大力支持才能原汁原味呈现,作为作者,不胜感激!文章在都会版第73页:http://t.cn/8FnBu5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