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往往是最脆弱的物种。

    前一段时间去了上海自然博物馆。这个地方是无数上海80后的童年噩梦。里面陈列着的都是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哺乳动物的，爬行动物的，海洋生物的，当然也有人类的。它们要不被做成标本，要不浸在福尔马林液中。这样的恐怖经验，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恐怕只有学校的生物实验室可以与之媲美吧。
    我尝试拍了些照片，出片以后发觉气氛很阴森，感觉很好，正是我要的效果。当然我也打算继续深入这个切入点，再拍出一些更加能打动人心的东西来。
    但这个不是重点。当我站在那些巨大的恐龙骨架前面时，我无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但是这种渺小感中似乎参合了某种荒诞。即如此迷你的我们却站在如此高大巨兽遗骸前观赏拍照，这不是很讽刺吗。如果不是数千万年前那次大灭绝，或许我们人类和哺乳动物不会有翻身之日，也不会有今天的博物馆。但是这又是必然的——即使不发生类似天体撞击或者地质变化之类的理由。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相信一点：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往往是最脆弱的物种。
    恐龙就是那个站在顶端的物种。它们称霸大地，享用绝大部分的食物和资源。但是它们物种上的强大使它们脆弱不堪一击。气候的改变或食物的减少可以轻易地击溃它们的统治地位。有时候，站在自博这样一个诡异环境中，真的可以感受到自然的永恒意志：他（如果他就是神）决不允许某一种动物长久地统治这个星球。只有永不停止的变化是被允许的，而任何物种，无非都是走在进化（也是淘汰）路上的过客而已。
    昨天上午，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一些介绍古代熊类的片断。里面提到了一种曾经存在过的巨熊，高达3.4米，比我那天在自博里看到的现代熊高许多。它们强健，凶猛。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如此完美，就是食物链中的王者。但是它们灭绝了。就好像随后出现在我脑中剑齿虎之类的巨大生物一样。这些生物还包括猛犸象，雷兽等等
    这些巨大的统治性动物都没能幸存下来。今天的老虎狮子情况也没有好很多。熊猫曾经也是吃肉的，它猥琐地向生存妥协，从食物链顶端退了下来，不再作巨兽，而是成为可爱的食草动物。于是它们比巨兽多活了很久。但是这种赌博也没有最终胜利。如今它们也快灭绝了。或许因为这个赌博是必输的游戏吧。
    食物链的顶端之所以脆弱，或许就是因为没有退路。进化系谱上的末支，没有一条不是越变越细的，最后终于走进死路。高度的进化意味着高度的绝望。相对而言，不太具有优势的生物反而拥有更多的可能。平庸意味着未知的希望。
    所以站在恐龙骨架前的我更加感受到恐惧。这个展位旁的空地也许是为我们预留的——这种滑稽而恐怖的想法会跳出来。我们如今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能坚持多久呢？决不会超过恐龙们，也不太可能赶上剑齿虎们。将来有一天我们和展品角色或许会互换。到时候看着我们的骨架，然后不寒而栗又会是谁？
    就好像过秦论里那句话：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只是鉴之还不足以拯救我们。
    所以请和我去自然博物馆吧，带上小萝莉，去朝拜那种无法挽回的神圣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