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
你的美酒流淌在我的灵魂上,灼烧出甜美的伤口。 (一)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 马先生是念中文的,梳子这样在古代有私定终身含义的东西,想来是不会乱送的。木梳才打开包装的时候有淡淡的檀香味,梳过我一年来越见越长的头发,只剩下洗发水的味道了。后来有一天梳子断了一齿,又用了些时日,梳子就不见了。在市场里逛来逛去,说是要买把新梳子,又莫名其妙的空手回来。翻出以前的旧梳子来用,生涩得很,头发拔下一些,头皮怪凉怪凉的。 自梳子挂上我的头发一年半多,小毛刷一样的发结已经盖住背后肩胛骨,马先生休学也有半年了。即便是不紧不慢的生长,思念也如头发一样,好长一段。 (二) 在世间行走的人终究是会孤独的。哪怕有书籍天籁作伴,也是清冷玉殿,那花鸟鱼虫的温热,还是要一点的。 我想后来的很多时间我都会感慨,与马先生相处的时候,安逸与舒适都是很纯粹的。当我在夜晚惊心动魄的等待的时候,马先生忧虑的告诉我会发来信件做回复。我想如果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悲伤该多好,可我却自负的保有期待。后来我知道,马先生是想要有时间考虑怎样讲清楚我们的关系,不是要花时间考虑是否爱我。 我答应马先生“我不急躁,再多等些时日也不坏”。三日过后,半夜莫名醒来,享受过几秒安逸,手机震动惊碎睡意。马先生说信件以发到邮箱,往后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打开邮箱时稳定的心跳和舒展的笑容是种残酷的嘲笑,信件有十四页之长,仔细看过两遍后便放置一边。 信上清楚的写,君君有如波伏娃,而马先生,做不了君君的萨特。 (三) 你知道颤栗的感觉吗? 入骨的悲伤让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想从骨头上逃走,它们用不同的节奏挣扎着,渴望被蒙上眼睛,因为害怕而冰凉着。 (四) “君君,还记得那次访谈吗?之前看到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人坐在学校路边的长椅上看书,专注的神情让我着终日泡在图书馆里的俗人自愧不如,当看到你在读的是前苏联部长会议主席雷日科夫的回忆录时,我多少有些意外。你告诉我你对苏联史很感兴趣,恰巧我也有此好,心想与友又有一共同语言,岂不乐哉?不久后因期末论文需要,与君君做了两个小时的访谈,才发现我们的分歧是如此之大!还好政见之争,无碍友谊。君君你不知道,没有你,我的学术兴趣点可能与现状的完全不同,在踏进这片未知的森林前,为我送行的,就是君君。” 我曾泄气的和马先生说:“上中学的时候呐,以为大学就是一群志趣相投的伙伴在一起研究学术,谈理想,过生活。现在看来,不过也还是上课考试。”马先生笑笑,“君君的新小说什么时候写好?我都等不及了。” (五) “君君我明天几点在楼下等你呢?” “等我?干什么呀?” “一起去上中文写作课啊,你不是我们系的学生,一个人去上课会害怕的吧。” “啊劳你费心了,可是我早上起得蛮晚,你能等我吗?” “那么我先去占座好了,2101教室不要记错了。” “好嘞,谢谢你哦。” “不客气。早点睡觉,明天见啦。” 于是当我推开2101教室门的时候,讲台左边第二排上,马先生亮晃晃的笑着和我招手,我愉快的迈步走过去,像是小学生放学回家一样。 (六) “君君你知道吗?我向来不会嫉妒别人,可我的确是有些嫉妒你,你的才情打动着我,又是我不能比的。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君君,从认识到现在,我对君君从未有过半点非分之想,纯粹出于友谊。我不会追求你的理由之一,便是我始终认为,以君君的品味,是不可能看上我这般平庸的邻家男生的。我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君君,我也未曾倾心于你,我不能违心接受你的好意。” 我想起很多时候,马先生漫不经心的问起:“君君最近在读什么书呢?有没有写新东西呢?”我甚至想起写作课成绩出来时马先生慢悠悠的语调:“只有两个人上九十分,君君就是一个,真好。”我想起人群中的马先生,热情的,不远不近的和我打招呼,大声喊我的名字。 (七) 一直很喜欢一句话:只谈心,不贪心。到头来成了给自己许下的诅咒,我们都清楚,你甚至愿意取肋骨为我做酒,但绝不会撕半片月亮为我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