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也要溜达看看

可能因为我体内的路痴属性不像脸盲那么严重，所以记路方面还算一把好手，走过的地方都能差不多有印象，所以那天一大清早趁耗子还在睡觉的功夫，四处溜达了一圈。
在附近的超市买了罐啤酒——虽然不知道大清早为何要喝啤酒——又路过7-11时买了个热狗，迎风边走边喝。
过去住的地方离静安区蛮远，但是这次鬼使神差选了静安寺附近的酒店，并不是因为离看歌剧的地方近的缘故。
戴着耳机抄着裤袋不紧不慢地溜达大街小巷，悠然感受到自己的洒脱和利索，不由自主地（而十三点地）哼起歌儿。
圣诞夜晚上从上海文化广场出来，地铁几乎没班次，所以沿街走了会儿。
城市每一条弥漫夜色的街道都像尚未开发出传送点的游戏地图似的，等着你去踩点。
那感觉很棒。没法儿形容。你可以去嗅，去触摸，去看，你只是没法描写。如果不是带着一只耗子，我大概会不知不觉一个人溜达很远吧。
突然发觉，一个人去旅行是什么感觉，似乎快要淡忘了。
印象比较深的，是写生时独自跑去附近一个小村。从住处到那儿几乎难以步行，好在附近村民愿意用手扶拖拉机（抑或小皮卡，年代久远有些记忆模糊）载我去。那会儿我用的是一部NOKIA，因为下雨进水，屏幕也白了。智能机和GPS定位这么高端的玩意儿是没有的——你不能像打游戏似的边走边盯着地图上自己的小点儿，寻找方向。
随时会迷路。真紧张。
回去时还差点儿掉进田埂里。等我从泥巴里拔出靴子，抬头一看，发觉连绵起伏的山离得那么他妈近啊，感觉伸手就能碰得到山边儿。
几星红光闪闪烁烁，一股烧草叶子的味道浓浓地飘在空气里。
远处有一头驴，嘶哑而奋力地表达着什么。
天上还在零星落雨，我攥着背包带儿淋着雨，忧伤地想着好不容易画出来的水粉风景全他妈完蛋了，擦。
那时候多年轻。
想到这里鼻子不由得一酸。一般来说，这会儿就该开始怀念年轻时光了。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我觉得自己更喜欢现在。
尽管年纪大了，手脚也不如往日利索。
尽管有时候我觉得，如果老子他妈的当初没那么焦虑羞涩，四处多多溜达一下，多棒。
尽管有时候我觉得，如果退给老子五年，老子一定把身体锻炼得精彩，不熬夜，睡得香，皮肤倍儿棒。
当然，你这么兜兜转转，四处溜达，没那么多“如果有时候”。
以前在学校里看漂流教室，洼冢在黑板上写着“活在当下”，总觉得是很洋气的话，要抄录下来发给小伙伴们——不知道洼冢过气的现在，是不是还会想起当那句活在当下的气氛。
只是你没有去那里溜达过，你很难体会他的意思。
写生那会儿，真他妈痛苦得不行。不是那种很中二的痛苦，只是因为村里没网，只有苍蝇和牛群常伴左右。所以你可以看到小河边零星坐着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一脸凝重地抽着烟——我有洁癖，实在不喜欢烟味儿，只能独自呆在草垛边，以头抢地。
那时的我，边转着手里的铅笔等着路边草棚搭的厕所空出位置，边想着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某个“入口”或者“出口”——不是厕所入口我得说——是那种当你走过去会闪过白光一道，你就能够脱离这世界上所有纷扰，从此过上清净美好新生的入口。
那时我总觉得，就这么溜达着，我就能够找到。
不知不觉到了今日，大龄青年的我，溜达到了和牛马田地毫不相关的，人流行色匆匆的七号线的入口。
我发觉我自己依然保留着年轻的习惯，一只手紧攥着背包带子。另一只手里抓着吃了一半的热狗，探头朝入口里面张望。
地铁在深处疾驰而过，发出隆隆声。
我在花坛边上坐下，啃着热狗喝着啤酒，想着入口和溜达的事儿。
那个“出口”和“入口”，我不确定它们还在不在，或者它们在未来的某处，散发着烧树叶子的气味儿等着我。不确定那个某处究竟在哪儿。
我只是想要喜欢自己即将溜达过去的那条路。
这是由“过去的无数个我”的选择所堆积出来的，独一无二的路。
如果有机会重新溜达到当初田地里听着驴叫，淋雨且瑟瑟发抖的那个年轻艺术系学生面前，我大概会拍着肩膀对他说：
好好干啊年轻人，我的将来就靠你了。
Fin
Happy birthday to myself.
BGM：18 till I die -Bryan Ada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