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坐圖
![]() |
寒夜寢甚甘,夜分而寤,神度爽然,弗能復寐,乃批衣起坐,一燈熒然相對,案上書數帙,漫取一編讀之;稍倦,置書束手危坐,久雨新霽,月色淡淡映窗戶。四聽闐然,蓋覺清耿之久,漸有所聞。
聞風聲憾竹木,號號鳴,使人起特立不回之志,聞犬聲狺狺而苦,使人起閑邪禦寇之志。聞小大鼓聲,小者薄而遠者源源不絕,起幽憂不平之思,官鼓甚近,由三撾以至四至五,漸急以趨曉,俄東北聲鐘,鐘得雨霽,音極清越,聞之又有待旦興作之思,不能已焉。
餘性喜夜坐,每攤書燈下,反覆之,迨二更方已為當。然人喧未息而又心在文字間,未常得外靜而內定。
於今夕者,凡諸聲色,蓋以定靜得之,故足以澄人心神情而發其志意如此。且他時非無是聲色也,非不接於人耳目中也,然形為物役而心趣隨之,聰隱於鏗訇,明隱于文華,是故物之益於人者寡而損人者多。有若今之聲色不異於彼,而一觸耳目,梨然與我妙合,則其為鏗訇文華者,未始不為吾進修之資,而物足以役人也已。
聲絕色泯,而吾之志沖然特存,則所謂志者果內乎外乎,其有於物乎,得因物以發乎?是必有以辨矣。於乎,吾於是而辨焉。
夜坐之力宏矣哉!嗣當齋心孤坐,於更長明燭之下,因以求事物之理,心體之妙,以為修已應物之地,將必有所得也。
作夜坐記。弘治壬子(一四九二年)秋七月既望,長洲沈周。
还没人赞这篇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