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梦幻与遗憾之长江北源楚玛尔河

 可可西里，梦幻与遗憾之长江北源楚玛尔河
一、天路以东
      二、卓乃湖边
      三、车陷荒原
      四、红石山顶
 
                        一、天路以东
 
楚玛尔河，可可西里，原本我们以为会是一段比较轻松的旅程，结果，磨难非常，甚至弄得队长杨勇感觉有点“很受伤”。
在我们最初的计划里，搞完长江南源当曲、黄河源之后，紧接着就是顺道进入可可西里，先到保护区核心区的长江北源楚玛尔河的源头。
在长江三源中，楚玛尔河长度最短，是水系较为单调的一条，也是较不起眼的一条。南源当曲、正源沱沱河，隔几年总会热闹一番，闹出孰为正源的争论。而北源楚玛尔，似乎总在舆论之外。虽然，它所在的可可西里，差不多正是整个青藏高原媒体曝光率最高的地方。在权威的《长江志》中，当曲和沱沱河源都有准确的经纬度数据（沱沱河源头雪线位置在33 25 31n,91 06 48e；当曲源头多朝能为32 36 13n,94 30 43e），唯独楚玛尔河语焉不详：“楚玛尔河有北、西两源。北源发源于可可西里山东部海拔5301米的高地，曲折西南流转南至海拔4780米处与西源汇合。西源发源于可可西里山黑积山南麓，分水岭海拔5432米，出山后，向南转东南流至一咸湖，再出与北源汇合……”虽然，之前我们这支队伍里还没有人到过楚玛尔河源，但资料显示，大致以青藏公路为界，以东，沿楚玛尔河基本都有公路；以西，属于青海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面的江段，或沿江而上或翻山直奔源头，据说都有相对比较成熟的巡山路线。杨勇几年前去过里面的库塞湖，相对于我们前阶段搞坏两台车的行程，他说：里面的路，好得很。
当我们从黄河源头约古宗列狂奔到格尔木市，在建兴巷65号可可西里管理局大院见到局长才嘎之后，计划却不得不改变。原因很简单，昆仑山口一块“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欢迎您”的大牌子旁，还有另一块牌子“未经批准不得擅自进入保护区”。
事实上，可可西里的确是我们所见过的管理最为严格的一个保护区，后来我们在公路边亲见国家测绘局的一支队伍，就因为程序上的原因，在刚刚离开公路向西不久，就被赶了出来，先扣车，再接受处理。
才嘎局长对我们的行动很支持，表示将派精干人员配合我们。但，现在不行，因为手续上的原因，我们这时还没有办妥进入保护区的批文。杨勇开始还想着动用私人感情，渴望才嘎局长能网开一面。这位军人出身的藏族汉子表示爱莫能助，一切都得按照规定来。根据有关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凡进入保护区参观、旅游、拍摄影视、从事科学研究，都必须遵守国家有关自然保护区法律、法规的规定。严格履行入区审批手续，接受管理局的管理和监督，在指定范围内活动，并交纳资源保护管理费。外国人确因科学研究需要，必须进入核心区从事科学研究观测、调查活动的，须经国务院林业行政主管部门批准。除此以外，禁止任何人进入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在格尔木，我们的计划随之变更为中国科学探险协会常务理事王方辰先生即刻返回北京办理批文，其他人员先考察青藏公路以东的楚玛尔河下段。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歌颂刚刚通车一个多月伟大的青藏铁路的美妙乐声一路相伴，我们再次踏上高原来到索南达杰保护站和五道梁之间的“楚玛尔河第一桥”。
在河边等到黄昏，终于等来了火车。乍看起来，与内地常见的列车没有什么不同，稍稍留心，发现这里的客车竟挂着三个车头，原因不言而喻。
看着三头怪物轰轰隆隆驰过楚玛尔河上长度惊人的巨大铁路桥，很快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感觉拿这个很具形式感的庞然大物简直没办法，太长了，不知道怎么拍。资料显示，这座铁路桥设计有5米多高、总宽度达6005米的野生动物通道。在这条世界上最高的铁路上，这样的动物通道共有33处，总长达59.84公里。7月1日开通的这青藏铁路格拉段，据报道环保投入多达15多亿元，约占工程总投资的8%，这在中国铁路建设史上也属首次。此情此景，让人联想起五十多年前伟大的慕生忠将军他们赶着骆驼拉着大车开辟最初的青藏公路，恍若隔世，感觉简直就是个神话，敬意顿生。1954年的5月份青藏公路开工，当年12月竣工，历时7个月，终于修通了这条1200公里的公路。
十年前，我们“徒步长江”途径此地，曾在老公路桥上拍照留念。记忆深处，那是一座很长且威风凛凛的“楚玛尔河第一桥”。现在，公路改道，那座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大桥在取而代之的新桥和巨大的铁路桥映衬下，已经毫不起眼，孤零零躺在一边，如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现在这楚玛尔河和青藏公路交汇的地方，和沱沱河沿一样，也有三座“第一桥”。
我们到旧桥上去瞻仰，桥上的栏杆断裂、桥边的路基崩塌，桥下的楚玛尔河水，却还是如十年前初见时那令人说不清什么感觉的红汤汤的颜色。《长江志》载：“楚玛尔”为藏语，意为“红水河”，又译为曲麻莱河、曲麻河、曲麻曲。旧称“那木七图乌兰木仑河”，系蒙古语，意为“像树叶一样的红河”。
在桥上遥望可可西里方向，也是一样的蓝天白云，一样的远远的静默的雪山，时光好像停止了流动，十年前的一切就仿佛都在昨天。水量似乎也差不多，对照当年的照片，现在似乎更大一些。可能是季节的原因吧。也可能是水量真的大了一些。到底是大了还是小了？说不清楚。1958年7月，长江江源水文勘测队曾在这青藏公路和楚玛尔河交汇处勘测设站，测流断面选的就是该桥的位置。可惜，现在不知道那里去了。
在这里，我们打消了顺河漂流而下的念头，水流太散了，漂流艇很难浮起来。
这是8月的一天，我们离开青藏天路，经不冻泉向东，沿楚玛尔河北侧而下。天阴沉沉的，巨大的铁路桥在云雾里时隐时现很长时间才没了踪影，看着不时出现的几只藏原羚或藏羚羊跳来跳去，仿佛置身童话世界。
幸运的是，越走天气越好，很快就是蓝天白云，天高地阔起来，视线似乎可以一直看到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北侧的昆仑山也随之渐渐显现，像一条白色的哈达。从昆仑山方向陆续蜿蜒而来的几条支流，像一条条细线缠绕在我们前方。走到跟前，都是些不大的河，车子一冲就过，一路走的很顺。
这一段几乎没有人烟，大概是因为草太稀疏，没有放牧的价值吧。走着走着，路边一些巨大的带有气泡的石头引起了杨勇的注意。“这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大概是火山形成的？”，“可是，这一带怎么会有火山的痕迹？”据说，美国人的卫星前些年曾在可可西里发现了活火山，我国科学家曾专门就此细查，结果证明是误判，大约是把地热或温泉当成了火山。但这一带，正是青藏高原地区上长速度最大的区域，也是中国西部现代构造最活跃地带和中强地震的主要发育场所之一。1920年以来，可可西里共发生过大于或等于6.0级的强地震9次，5.0至5.9级的中度地震15次。2001年11月14日的一次8.1级地震更是令人震惊。这次地震，不仅是我国半个世纪以来最大的地震,也是全世界进入21世纪以来最大的地震，破裂带全长约430KM，地震地壳形变影响范围大致为88°～97°E, 32°～38°N。昆仑山口附近，有这次地震的纪念碑，杨勇认为：对于计划中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这些，都值得格外注意和研究。
这一段走的一直很轻松，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像样的路，但基本上一直正是山地起伏和缓、河谷盆地宽坦的青藏高原上高原面保存最完整的地区的显着地貌，顺着以前的车印走就是。
几十公里外，竟然又是一座新修的公路桥。这时候，天完全放晴了，站在桥上两边看，水倒是比上面清了一点，却衬托的河滩更加红到甚至让人感觉不真实。仍是散乱的网状水系，让我们再次打消放船漂流的念头。桥下不远的地方，河网就宽到超过一公里，仔细看来看去，也无法找到能浮起船的一股大水。
开车继续下行，过了桥，路边出现了一个个绑着彩条的小杆子。看得出，这条路是准备修整了。在整个长江源区，交通状况这几年在飞速改善，我们这次见到了好几支修路的队伍，余以为，不管对于当地人还是外来者，这，都应该是好事情。非要人为制造一些“无人区”，不见得就“环保”，就是好办法。事实上，目前我国已经建立自然保护区2349个，总面积150万平方公里，约占陆地国土面积的15%，超过世界平均水平。都搞成“无人区”，现实么？最近有一个“新闻：就在着名的藏羚羊产羔地的可可西里深处的卓乃湖一带，发现玛尼石堆，说明这里曾有人迹。所谓环保，很多时候，其实是一个哲学问题，一个政治问题。
越往东进，草场越好，只是路边出现的一个个小湖泊，很多有明显退缩的痕迹或者已经干涸，令杨勇不禁忧心忡忡。这大概正是一路上我们访问过的众多牧民的共同感受的写照：这几年天气变热了。特别是今年，甚至有点“热得受不了”。——在最近的一份杂志上，我看到当年也曾梦想去长江源头的曾年老师感叹欧洲最高峰勃朗峰下的着名“冰海冰川”，退后了几十公里。在这一点上，“环球同此凉热”，不是一些人推销的所谓先进环保理念所能搞定的……这实在是一个很大很复杂的话题。很多事情，并非就是非此即彼，非左即右。比如，同当地土生土长的青藏高原环长江源生态经济促进会会长哈希·扎西多杰先生谈起这些，这位最早的一批可可西里巡山者之一，就对据说从新西兰引进的“草场围栏”很有看法：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青藏铁路花巨资搞了动物通道，藏羚羊是过了公路，可是到了东边，又被这些铁丝网挡住？这又该怎么办？那，就“生态移民”，把这些人全部迁走？
       我告诉你，最珍惜草场，最珍惜环境的，正是我们这些本地牧民。再给你讲一个例子，在我们这片草原，你要看见那家草场好，不用问，肯定是牛羊多的勤快人家。而牛羊不多的懒散人家，草场可能正是最烂的。
人，其实也正是生物链的一部分。弄走人，和赶走狼、赶跑熊一样的。几千年的历史证明，人和这些野生动物并非截然对立的水火关系……环境问题不仅仅是移民和建几个保护区就能解决的，但愿很多现在饱受褒扬的环保措施，不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过桥之后，公路就一致基本沿着河岸东进，牧户渐渐出现，草场越来越丰美。野生动物还是不少，藏羚羊、藏原羚、黑颈鹤、野驴都有，特别是旱獭，多的不亚于当曲源。牧民的牛羊和马儿渐渐成群，和野生动物们混杂在一起，和谐相处。这一路，骑着摩托车的牧民也慢慢多了起来，但在这里，直观感受是野生动物和人并不矛盾。甚至，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是，在这里人竟然成为弱者，就在我们到达这里的不久前，勒池村的一位村民刚刚被熊咬死。
一路走一拍着玩，不知不觉天就要黑了。当晚，我们在一处土坎边宿营。
一夜无话，早上醒来的风景令人陶醉，北面是昆仑山的座座雪峰，大都圆浑浑的；南面丰美的草场，一直延伸到直达日旧山。楚玛尔河一级支流约57条，在这一带，南岸没有多少支流，北边的支流倒是不少，这些来自昆仑山的雪山融水，也是万里长江的重要水源。
再继续前行几十公里，路边出现一个叫做多秀的村子，一面墙上竟有广告“小卖部、饭馆、加油、热炕”。这条路，虽然走的人并不多，却是玉树州各县连接青藏公路的一个重要通道。
过了多秀，路就有些像一条真正的路了。再继续前行几个小时，就到达曲麻莱县的曲麻河乡，这是楚玛尔河流经的唯一一个乡镇。再向南25公里，这条长江北源就汇入通天河。
楚玛尔河现在有两个长度，目前一般认为是526.8公里或者530公里，这是从北源分水岭算起，如果从水源算的话，为512公里；据长办的资料，如果从自西源黑积山南麓水源算起的话，楚玛尔河长515公里。
过了楚玛尔河，我们继续向东，为的是看一座废城，也就是最初的曲麻莱县城。——那个地方叫色吾沟，1952年10月成立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时的县府所在地，1980年10月因环境恶化废弃，新县城迁至70公里外的通天河更下游的约改滩。
10年前，我曾先到曲麻莱县城然后到过这个废城，这次，仍是有种考古者的感觉：
虽然早就见过那座废城，这次再到达的时候，我依然还是有些发呆，惶惶然心中浮起一句齐秦的歌词——你懂不懂得一种感觉叫荒凉？——荒凉！真的很荒凉！眼前和心中都一片荒凉。
青藏高原特有的瓦蓝天空下，河谷里一片焦黄中废城点点赤青的残墙断壁格外刺眼，我们看到，人们挥洒汗水艰苦奋斗弄出的那些曾经辉煌的建筑，如今都变成刺眼的让人不舒服的点点赤青了。那些斑斑点点刺眼赤青里曾有多少青春欢笑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曾有多少……都被黄沙掩盖了，我有些伤感地想，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些赤青了，人建设了这一切，又毁了这一切。为了什么呢？
我们从高处下到河谷走进废墟，河谷里还有一点水，河床上庞大的废墟已被黄沙包围，水和黄沙并列让人总觉得不真实，但，一切，实实在在。进入废墟，我顿时有了一种考古学家的感觉，这感觉让我不舒服，晕，直到看见一堵高大残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浮雕大字坚强地挺立着，完完整整，告诉我们这并非一座古城，我才重又打起精神。胡乱转了几圈，依稀还可以看出街道、机关、商店、学校、居民区……城边有烈士陵园，纪念塔尚在，塔下有一排排大约是搬迁烈士遗骨留下的深坑，怎么看怎么觉得象一个个大问号。
这城废得实在太彻底了。十年前来的那次，不仅城中空空荡荡，方圆十里也没有人影，连一顶牧民的帐篷也看不见。一阵风起，黄沙弥眼。——城废的原因就是这讨厌的沙化，在风沙面前，人终于无可奈何的退却了。当年，选择这里做新县城，是因为这个河谷水草丰美，但终于，人还是搬走了。
上次来，我们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就赶路去了。这次我们在一座残墙边扎起帐篷住了一天。GPS测了一下，老城的准确经纬度是34 32 724n,95 29 243e。
仔细看，十年的光阴已经使废城的残墙矮了些许。现在，废城中央还扎起了一座黑色的牦牛毛帐篷，牧民兵巴一家把这一带作为夏季牧场。现在，他家有100多头，羊近200头。兵巴说，1985年雪灾前，牛羊要比现在多的多。那场雪灾后，只剩牛5、6头，羊儿三十只，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元气。
调查中我们发现，在楚马尔河下段以及整个通天河流域，这并非个案。有一天，我们借宿在曲麻河乡昂热一队牧民索南家，聊起这个，他说他家现有牛100头、羊400头，而1985年雪灾前牛80多头，羊800多只。
那场雪灾对于高原的生灵，是致命性的，不仅仅冻死了家畜，也冻死了很多野生动物。把环境变化的帐算在“超载过牧”上，显然不公平。1985年的那场雪灾前，仅曲麻莱一县，据统计各类牲畜总数已达1098675头，超过百万。而在整个玉树州，1999年底的统计数字为各类牲畜存栏数据统计为268.93万头。更早的１９７８年，这个数字是５５７万余头。
十年前，我们走到新县城时，县政府的大院里正有排队争水的人群。建设新县城时陆续打出的几十口水井现在十有八九已经打不出水，现在卖水已经是热门生意，最深的井已经打到25.6米，人们悲观的说：看来，这新县城没准还得搬。
十年后的今天，卖水仍是曲麻莱这个长江源头第一县城的热门生意。我们在县城港开光的仲晴寺下的居民区，碰到了正开着手扶拖拉机忙活着个生意的阿贡宝夏，他从千里之外的互助县来此作已经有好多年了，生意一直不错，价格也一直稳定，每桶水5卖钱。
洛桑老人一家是他的老客户，多年下来，双方已经很默契，听到手扶拖拉机的声音，老人就从自家院子里用架子车拉出一个大汽油桶。这一大桶水优惠价8元。
洛桑老人说，每个月起码要花100元买水喝。老人1986年也曾经试图打井，挖到19米，出水了，水还不错。可是，一个月后，井久干了。从此只有买水喝。这一买，就是20年。
可是，奇怪的是，这两年在有些地方，却又出现了井水喷涌的现象，水又多的成灾。这，也许和2001年11月14日的那场昆仑大地震有关。杨勇说：不要忘记，青藏高原是一块年轻的高原，而我们对它的认识，还实在是肤浅得很。
 
二、 卓乃湖边
 
完成天路以东的楚玛尔河下段的考察，我们又沿通天河向西逆流而上，返回青藏公路。手机有了信号，传来的消息却是进入可可西里的批文尚未办好。我们不得不再次改变计划，先进入各拉丹东再说。继续跑完姜古迪如冰川、长江第一湾、葫芦湖、玛章错钦等等之后，我们再次回到青藏公路，住在可可西里五道梁保护站等待。
才嘎局长也很着急：“对你们照顾得不能再照顾了——只要上边一个电话，我就放行。”保护站的位置，手机信号完全靠天，站在屋顶也时有时无。杨勇几乎天天和站长索昂格来去信号稳定的五道梁镇上打手机。9月15日下午，终于有了好消息，批文办妥，可以进去了。
才嘎局长派了两个精兵强将森林公安分局副局长罗延海和索南达杰保护站长赵新录协助我们。9月16日，我们从五道梁保护站早早赶到索站与两位干警汇合，即刻上路。
离开青藏公路奔向西方的荒原，心中还是有点小激动，终于可以进入这真正的可可西里了。
天阴沉沉的，不是漂下雪花。刚走了几公里，这大名鼎鼎的可可西里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巡山的路，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顺畅，在过一条很小很小的河的时候，打头的陆风车竟意外地陷住了。
常识在这里似乎失去了作用，老车辙看起来又深又滑，旁边看起来平坦干燥的应该能过，这稍一大意，车头一拐想找新路，结果呼哧一下就陷了进去。“这一段，还是走老路，稳妥一些。”和我同车的赵站长说：“你别看烂泥浆浆的，底下都压实了的，找新路的话，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没有什么可说的，猎豹车去拖，大家下车各就各位，该干嘛干嘛。在过往的两个多月，拖车早已是家常便饭，陷车的事情几乎天天都要发生。这次还算幸运，陷得不很深，甚至千斤顶都不用打。不超过十分钟，就弄了出来。
继续前进的路，我们走得快速而小心，一切都很顺利，很快就到了海丁诺尔湖边的一个帐篷保护站。为了保护藏羚羊等野生动物，除了公路边的几个保护站和例行的巡山，可可西里管理局还特意设有这流动性质的帐篷保护站。
一台老吉普车、一顶我们漂流当曲时用过的那种几十块钱一顶的白布帐篷、帐篷里面挖了一个土台子当床、一个汽油喷灯、一个藏式的火炉，这几乎就是全部。两名管理人员就这样一坚守就是几个月，不由让人敬意顿生。
我们的车子上，有管理局给他们带来的一些食品，卸下东西，他们几个老战友匆匆打了个招呼，我们留下几包香烟，前后也就几分钟时间，便又上路了。没有过多的矫情，煽情场面，影视剧里面需要，真正的野外不需要。
天一直阴沉沉的，四周雾蒙蒙的，目力所及的主色调是很压抑的焦褐。青藏公路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地理分界线。西边的这片荒原，远比公路移动更荒凉。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草场，与当曲和各拉丹东丹东地区沿河总是水草丰美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河边基本都是惨白的砂石荒滩，寸草不生。正是内地酷暑难耐的时节，这片整个长江最寒冷的流域的此时此刻却是雪花飘飞，间或来一场冰雹，砸得车窗哗哗乱响。
前行的陆风在这无边的荒原中看起来像一只黄色的虫子，似乎随时都会被灰蒙蒙的天地淹没。间或，天地开合一下，地平线之上流出一条西线，这时候常识回到脑海，可以看出云压得很低，头顶的云像一个巨大的锅盖。这时候，最亮的景色是北方的昆仑山，座座雪峰像是用巨笔在宣纸上随意擦出的得道道画痕。大自然是一个魔术师，走着走着，我们前方出现一道蓝蓝的线，越变越大，阳光透了出来，一切顿时显得生机盎然。
我们追着前方的太阳前进，中午时分，来到库塞湖边的一片巨大帐篷营地。“国家西部测图工程”的一只考察队在此已经工作很长时间了。功德无量的一件事情，可可西里地区终于要有详细地图了。很好的一帮人，我们在这里饱餐了一顿香喷喷的面条，挥手告别继续前进。
我们的行程安排是到库塞湖后，再翻过分水岭到着名的藏羚羊产羔地卓乃湖，在湖的西南侧翻内流区和外流区的分水岭，即进入楚玛尔河源区，直奔源头。考察完源头后，再沿河而下，直奔青藏公路，走一个大大的“U”字。
罗延海局长和赵新录站长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巡山队员，一天的磨合下来，对我们也很有信心：“按照你们的状态，顺利进出，应该没有问题。”
库塞湖之后的行程走的很顺利，天也放晴了，云朵聚聚散散变着花样，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过了几条大河，有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巡山队员指引，均顺利通过。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一天，我们看到野生动物并不多。长角的藏羚羊、白屁股的藏原羚、奔跑的藏野驴，这天都看见了。但也都是三三两两，并不成群，和公路以东差不多，藏羚羊甚至还没有公路边看到的种群大。
这天下午的行程单调而荒凉，除了云彩涌动还有几分生气，就是翻一座又有一座大同小异的小山。翻过一座，觉得应该出现点什么，然而，前面还是无边的荒原和小山，显得没完没了，感觉千篇一律无边无际。不同的就是山间的谷地有宽有窄，宽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平原。每每有河，一条一条的慢慢冲。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前面的对讲机喊；“宿营吧”。
我们这车上的赵站长说：“再走两公里吧，有好营地。”
果然也就两公里的样子，黄昏时分，我们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扎下营来。多年的巡山，他们已经对这条路烂熟于心。
仿佛就在一瞬间，随着太阳西下，天气猛地冷到人几乎难以忍受，耳朵生疼。在这一带，年均温度在零下4到10.C，最低气温曾达到零下46.40C。
手脚麻木的支好帐篷，等待杨勇杨大厨做饭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赵新录站长说：“再往前走一、二公里，就是卓乃湖。”
问：“为什么不住湖边？”
答：“没淡水阿。”
在可可西里，湖泊大部分是咸水湖和半咸水湖，矿化度较高。即使楚玛尔河穿过的江源地区第一大湖多尔改错，湖水流入长江，属外流湖，却也是一个咸水湖。就是青藏公路上的楚玛尔河大桥处的河水，据长江水利委员会取样分析，结果矿化度竟然也达２．９６克／升。
这主要是由于可可西里特殊的地理位置造成的，由于位置偏北，高山阻隔，孟加拉湾暖湿气流难以深入，降水量少，据实测资料统计，多年平均降水量仅约250-300毫米，而蒸发量在1800毫米左右，以致地面多干涸河谷，植被稀少。沙砾广布，湖泊萎缩，风积地形发育……气候严酷，自然条件恶劣，人类无法长期居住，被誉为“世界第三极”，“生命的禁区”。然而正因为如此，给高原野生动物创造了得天独厚的生存条件，成为“野生动物的乐园”。
可可西里目前是中国动物资源比较丰富的地区之一，拥有的野生动物多达230多种，其中属国家重点保护的一、二类野生动物就有20余种。其中濒危珍稀兽类有13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5种为雪豹、藏野驴、野牦牛、藏羚、白唇鹿；二级保护动物有8种，即棕熊、猞猁、兔狲、豺、石貂、岩羊、盘羊、藏原羚；珍稀鸟类计有8种，为一级保护动物2种金雕、黑颈鹤；二级保护动物6种：秃鹫、猎隼、大鵟、红隼和藏雪鸡、大天鹅。
——这之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藏羚羊。赵新录站长和战友在这卓乃湖边守护藏羚羊产羔已经好几年了。每到五六月份的产羔季节，他们就要在这里搭起帐篷住上好几个月。
“那场面，壮观极了。成千上万只啊，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产房了吧？”虽然在可可西里呆了十多年，赵站长对藏羚羊仍是感到不可思议：你说它们为什么非要不远千里来到这湖边，非要在这里产羔？还有，来的都是待产的母羊，公羊为什么不来？
极度的寒冷战胜了我的好奇心，顾不上多问什么，捧起杨勇弄好的饭菜，赶快吃。不多一会儿，就全凉了。
第二天，我们早早起来赶路，再累也绝对不敢睡到自然醒。很简单，得趁着还没解冻，早早冲过卓乃湖口的一条河。
走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了湖，李国平直叫冤枉，昨天哪怕早到半个小时，也能好好拍点照片，可惜了多好的光线啊！
赵站长说，这个位置看湖，不漂亮的。一会我给你指最佳位置。后来我看卫星图，我们在卓乃湖边的这个营地，位置是35 31 570n,92 07 047e 正在湖嘴上的矮坡上，是拍不了多少湖面的。
       湖水上涨了一些，正如罗局长和赵站长担心的那样，原来的老路上的车印已经被湖水淹没。两位老巡山队员下车仔细前前后后走了半天，回来说：“没问题，过。”
       在他们的指引下，两台车果然就都很顺利都先后冲过了。看得出，这是一个经常陷车的地方，对岸的烂泥地里，还有很多建筑用的竹板，是以前的人们用来对付陷车的法宝。
       对岸是一块高地，是个拍照看湖的好地方。
“你看看嘛，这里有什么草吗？你说着藏羚羊们，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产羔？”
是啊，得却很荒凉，没有什么草，他们为什么非要到这里呢？它们吃什么呢？
难道这卓乃湖水由什么神奇？藏羚羊们要喝着湖水？杨勇特意去尝了尝湖水，和高原上一般的咸水湖味道没有什么不同啊。
藏羚羊真是个奇怪的动物。“藏羚对气候的突然变化常有预感，1985年10月特大雪灾发生的前几天，曲麻莱境内的藏羚便争先恐后的逃往邻近的海西州，这种现象有待进一步研究。”——之前，在曲麻莱县的一份官方资料上，看到编撰者特意这样记载道。
目前，在青藏高原发现的藏羚羊产高地主要就是这可可西里的卓乃湖和太阳湖，另外，近期在新疆和田地区民丰县境内的西昆仑山区也发现每年5月中旬至8月中旬至少有5000只藏羚羊在那里集中产仔。
到卓乃湖和太阳湖产羔的藏羚羊，并非都是从青藏铁路那边的动物通道过来的。据国家科技攻关计划项目“藏羚羊生物学特性与人工驯养繁殖技术研究”课题组调查发现：在卓乃湖产羔的藏羚母羊分别来自3个方向：东南方青海曲麻莱地区的母羊群主要在楚玛尔河大桥至五道梁区间跨越青藏铁路和青藏公路西行，在卓乃湖东南湖岸产羔；南方西藏羌塘地区的羊群在卓乃湖南岸产羔；西北方阿尔金山地区的羊群经鲸鱼湖、太阳湖到达卓乃湖西面产羔。研究人员在卓乃湖南湖岸观察时见到的最大产羔母羊群数目约为6000—6500只，根据观察，母羊产羔率约80％—85％。8月中旬至9月初，研究人员统计回迁藏羚羊群中的母羊和羊羔数量时，共见到母羊2960只次，羊羔1261只次，有42.6％的母羊仍在抚育羊羔。据测算，羊羔出生后一个半月内的存活率为53.25％。
赵站长说，藏羚羊的世界，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公葬羚羊们打架取得交配权，厉害的藏羚羊，会有十几个甚至更多的“老婆”，那些弱者，不仅可能得“独身”，有些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这时候，我才明白了曾经在玛章错钦湖边看到过一只断角藏羚羊，原来是个的“战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