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年轻过的老人。

郝履仁，狮子山下《押》

郝履仁是谁？ 他的资料极少，维基上也只有只言片语的介绍，知道他是浙江人，读过警校，跟过军阀，做过保安。字里行间似乎看得出，活过的那一辈子并不那么平坦。李翰祥说他“文笔生动、有趣、浅白”，联系起警察学校和从军经历，似乎可以想象到一个文治武功的热血少年来，当然这也只是想象罢了。 他是邵氏电影和香港电影的一个过客，无数过客中的一个而已。 他的相貌不俊俏，一张并存了憨厚和邪虐，然后,被悲哀和坚忍完全覆盖的脸，上面又刻满了老态。 这也是只有他独具的特殊形象。 前几年较多看邵氏电影的时候，经常频繁的看到他的脸。 然后大多数时候都会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来，一件事明明知道又记不起的时候，当然憋的很难受。于是截图丢给三少，那边就会立刻敲回郝履仁三个字，便恍然心平气舒。 这样的情形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现在说起倾国倾城时，津津乐道所谓“骑马桥段”、“分手秘辛”的少年人里相信没什么人会记得，片子里的恭亲王是什么样子，多半也不会去想知道他叫什么。即便是在邵氏电影片头的演职员字幕里能见到他的名字，也通常是在第三屏。他就一直穿插在各种电影的三线角色里，你知道他存在，又好像不存在。邵氏没戏拍了又开始拍电视，也还是默默继续着他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的人生。 后来看到了狮子山下。他好像终于演起了主角 在《祖母的祈求》里扮一个住在村屋，离开了子子女女的老人。 戏外是他，戏里也是他。 在《日出日落》里扮一个住在村屋，孤独死去的老人。 戏外是他，戏里也是他。 在《押》一段中，扮了一个病痛缠身，又想把想做的事情继续下去的风烛老人。 戏外是他，戏里也是他。 维基上的资料显示“郝履仁的电视遗作是香港电台的《狮子山下》之《帮帮忙》，郝履仁饰演一位孤苦无依的退休艺人，与一群狗为伴，后来认识小乞丐（童星陈宝祥饰演），两人相依为命。”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缘分看到这一段片， 更不敢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演绎这样一个故事的。 晚年的他，和他的角色，已经分不清彼此。 那样的悲哀，想象不了。

天才与白痴

【李翰祥谈生与死】 —感慨「影坛老兵」郝履仁逝世 ……………………南海尉 许多人都忌讳谈死。 尤其在年纪老大的人的面前。 其实原可不必。 生与死都是人之常情，有起点，便必有终点。维能敢说，自己可以永远不死的呢？ 只要死得其所，就无负生的曾临。…… 【缘份】 所以，李翰祥也认为，「影坛老兵」郝履仁之死，是一种解脱。 李翰祥用「解脱」两字，就颇有禅的味道。 若是说「解脱」，难道暗示还有「痛苦」 ? 据闻，郝履仁之死，李翰祥是电影界唯一最后见面的人。 这点李翰祥不否认。 「我相信’冥冥中有所谓定数，所谓缘，我一向很少去探望人家的，那一天，路过安老院，不知怎地，突然心血来潮，就下车，想进去探探他。」 「以前你有探过他？」我打岔问。 「没有。」 「平时他跟你常常来往？」 「我和他相识本来就有三十多年。他常常拍我的片。即使没有片拍，到相当日子时候，就会打个电话到我的家。这段日子里，我就是奇，奇怪他怎会这么久都不打电话来。所以那一天，神推鬼使似的，我经过安老院……」 「你在安老院见到了他？ 」 「我在安老院见他被人用帆布床抬了出来。」 「你有没有跟他讲话？」我感到有个不祥之兆。「他认得你吗？」 「他还认得我。」李翰祥黯然，「但是嘴巴已不能讲话；他指指自己的口，嘴巴开开翕翕，就是没有声音，当时我就有预感，他是已不行了！果然，在那次之后，竟成永诀！」 【老态】 郝履仁虽然不是什么大明星，但却是一个好演员。 如果你看过「倾国倾城」，你一定会记得他。

郝履仁饰恭亲王《倾国倾城》

他在「倾国倾城」里，饰演恭亲王。就是他，他勇敢的戟指大骂慈禧太后；就是他，他一言一语，一举手一投足，把「倾国倾城」带上了影片的高潮。 如果你看过早期的「南国电影」，你一定更会记得他。 他曾经为两三年期的「南国电影」写稿。他的文笔生动、有趣、浅白，而且运用北方语言写出，具有非常浓烈的乡土风格。 除「南国电影」之外，他也有为「香港影画」，「大成杂誌」等写稿。 郝履仁是一个瘦瘦的北方老头。 双目深陷，颧骨高耸，牙齿剥落，背脊蟥曲，但却有一脸忠厚强顽之相。 他老态龙钟。 他走路都是震颤颤的样子。 【文章】 有次他来我们编辑部，带了把雨伞，大概怕水滴弄湿地方，便放在茶水间下面的水桶内，有个同事，把洗过白颜料的水倒在水桶内，水珠无意溅在郝履仁黑色的雨伞上，形成点点的白斑。郝履仁一见便急步走过来，一手拿起雨伞就走，却没有说一句话。 又有次在归途的公司车中，他和车上的人大谈写文章的见解，他说他最喜欢的是写得浅白、写得轻盈、写得生动的文章，他反对人家使用艰深的文句。 他似乎人缘甚好，每下车，都有几只手去搀扶他。 通常他过影城一站路的大埔仔就下车。 【寂寞】 「他就住在大埔仔。」李翰祥说。 大埔仔是离影城不远的一个小村落，邵氏公司有很多职员在那里居住。 「他有三个女儿，都嫁了。他有一个妻子，前几年，也都死了。他今年六十七，但看起却像八十多岁，他老，他的确很苍老，不是说现在，就是初相识的时候，我也感觉他老。 三十年前，我就说他是一个老头。他孑然一身，影只形单，有戏拍，就拍戏。没戏拍，就喝酒。我们常常看见他脸红红的，就知道他又喝酒了。好在他喝醉并不闹事，但是我们都知道他瘦，而且又孤孤单单，所以都劝他：老郝呀，别喝啊。他怎么回答？他说，他这一生人，如果连酒都不喝，还有什么生存乐趣，此后我们就没有再劝他了。」 「如此说来，他莫非伤心人别有怀抱？ 」我沉吟思索，「拍戏之前，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本来是警校出身的，毕业后，也当过一个时期警官，只不过，大陆易手，他来到香港。初时在永华制片厂当警卫，后来我拍「雪里红」，需要一个老头的角色，那时他虽然才三十多岁，却苍老得像一个老头，所以我就叫他饰演那角色，就从那一演，他演了三十年的戏。日子过得真是快！」李翰祥有点唏嘘。 「他最后一部作品叫什么名字？」 「他最后拍的也是我的作品。」李翰祥仰天叹息。「他最后的作品是『乾隆下扬州』。」 冥冥中，真的有许多巧合？ 【晚景】 「你认为，郝履仁的演技如何？」 「盖棺可以论定，他的演技，是有他的风格的。」李翰祥缓缓的说，「他教育底子好，阅历深，所以他的演技，自成一格。现在已很难找一个像他那样柔中带刚、弱中带强的，地地道道中国老年人形象和性格的演员了。」 「他晚景是否很凄凉呢？为什么要住安老院？」 「他一直都有戏拍，他一个老人，任他用，用得多少？直至他逝世，他那银行存折还存有钱，而钱的数量，也足够办理他的身后事，所以，我认为他的死亡，不会和经济有关。所以我很反对人家用『晚景凄凉』几个字去形容他。至於他为什么进安老院住，我猜是与他寂寞晚年有点关系。你知道，人一年老，就会特别感到寂寞，他女儿妻子都离的离，死的死，家里除了他外，就只养了一条狗。据说，他是养来防蛇的。狗不能言，没有戏拍，大静静的日子怎么过？所以便和安老院的人搭上关系。也许只有老人才能了解老人的心意；也许只有老人，才可以和老人谈得拢。人到了儿女大了离开了，妻子老了死去了，心境会怎样呢？当年的壮志，已因岁月而消磨尽净，剩下的岁月又因年老精衰，感到不可能有多大作为，此中的痛苦，的确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就以酒浇愁。所以，我认为他活在世上，是的的确确的痛苦，心灵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痛苦。反而他死了，倒是-种解脱。他可以终止了一切不愉快的事情，他可以结束了人生多余的掉尾时间……」 「他是病死还是自杀？ 」 「他死于营养不良。」李翰祥答。 【痛苦】 「营养不良？难道他吃得不够？」我沉吟。 「营养不良不等于吃得不够，他是偏食，即只单吃着几样喜欢吃的饭菜，而不喜欢吃的他就点滴不沾唇。只可惜，人的营养需要多方面，许多方面不足，没有供应，人的身体就营养不够。营养不够，身体就孱弱了。」 继续李翰祥又说：「他住进「安老院」的原因大概怕死了，没有人知道。而在「安老院」 却有老人陪伴，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有个人知道——人到将尽将灭的时候，冥冥中自己总有点知道自己的事。」 「你是否认为人的生存，根本就是一种痛苦呢？」 【人生】 「禅的哲学，正是如此，所以，有所谓四大皆空，只有都看空了，才可以免除人生的痛苦。」李翰祥点点头，「但是，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观点，你可以认为人生是痛苦，也可以认为人生是甜蜜。」 「而你呢？」我望着他，「你认为你的人生是痛苦，还是甜蜜？」 「我，呵——我……」李翰祥失笑起来，「我这人，有句话，正合像「春蚕到死丝方尽」，只要有一寸生命，我都不会罢休的。」顿了一顿，他又说，「我非常佩服三老板和六老板（指邵仁枚先生和邵逸夫先生），他们已是超过七十高龄的人，但生命意志非常强烈，他们生活正常，日日都做运动，虽日理万机，却是从不紧张。一句话：想长命。想长命干什么？也是一句话，想做多一点工作。三老板每日都看书，有客人来访，他的手指便点着阅读的地方，他和你谈，他的手指绝对不会离开，谈完了，客人走了，他又继续阅读。他活到老，学到老的行为令人钦佩。六老板每日夜眠早起，半夜醒来，还是想着电影的事，一想到什么，就立刻用笔记下，次日立刻执行，从不浪费一些时间，他是一个力行的企业家，他的成功不是侥倖得来的。他们昆仲两人，常常在有形无形中给我们很大的鼓励。」 链接区： 【邵氏扒褂】桂治洪——降头导演医院常客 【邵氏扒褂】程寨主的怪异行动（李翰祥） 【邵氏扒褂】大鸟詹森（蔡澜） 【邵氏扒褂】说故事的高手程刚（张曾泽） 【邵氏扒褂】感受张彻的威力（张曾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