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城（16）

雨中的寂寞城
少年回到房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定房间有没有像昨晚那样飞起来。他担心如果房间飞得太高，那么它回到地面的时间就长些——你说不定它会不会在星星或者其他的房间中迷路，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飞得高，看得也远，少年可以藉此看看明天要走的地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往哪个方向走。
不过房子并没有飞起来，而是像一只生病的狮子狗，懒洋洋地趴在街道边。少年起先以为，这是因为他从街道上带了太多想法回来的缘故，不过后来他发现，这是因为今天晚上会下雨。
——该怎么描述夜雨中的寂寞城呢？
有些雨是很娇气的，当它漂浮在云朵的上空中，它就会想我不要去那些冰冷的地方，不要摔在石板、瓦片或者墙壁的红砖上，不要扑打窗户，不想落在天井，不想落在沟渠，也不想被飘扬的酒旗、帆布拦住。
它想呀想，始终不知道该去哪个地方，最后它想：“也许我应该等等。”但是这时它已经摔在街道上一把匆匆而过的伞上；它落在地上，顺着下水道流出城外，再变成水蒸气，又重新上升到太空中。
寂寞城有点像那一把伞之外的所有地方。
少年躺在床上，听着雨水打在纸糊窗格子和胡桃木窗棂上发出的叹息。“下次吧。”它们相互安慰着说。少年心想在某个地方，某条街道总会有人撑着雨伞匆匆走过，只不过它们都错过了。少年想起许多年前，打着从狭小街巷匆匆走过的情景，他是这么怀念那些落在他伞上的雨点和它们对他说过的话。
少年看着站在墙上的冷清的影子说：“你也是怀念罢？”影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他呢？
那脚步声来到了少年的房间门前，从门缝钻了进来，“快开门，”它们说，“我们主人找你。”少年以为是玻璃珠店老板来找他，但是这些脚步声显得很年轻，就像一些蹦蹦跳跳的气团或者风，玻璃珠店老板这样年纪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脚步声的。少年认得这就是昨天晚上使自己睡不好觉的脚步声。
少年下床开了门，一个美丽的女孩站在门外。一个女孩有时候就像从尼罗河上游漂来的婴儿，意味着一场长达七年的旱灾，意味着荒野上大片大片的树木和野草正在被砍伐、焚烧，意味着一座城市衰退，和另外一座城市在别处的崛起。
一个女孩进入一个人生命，就像一片梦飘过一座空荡的城市，原住民都在广场上参加盛大的祭祀活动，哀悼他们逝去的欲望、历史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