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 |
怀疑有时候是这样子的,你明知道它的前提只是一个假设,但你却中了邪一样服从于它,接下来的一切都因为你的自圆其说而变得理所当然了。
56号就是这样子的,因为身体阴晴不定,56号已经怀疑直接有病很长时间了。56号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但他肯定是大病。一次56号在网上了解到腰痛是肾炎的前兆以后,就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得了肾炎,隔了一段时间56号再去网上搜查肾炎以后,就发现网页上描述的症状都能和自己对的上号了。虽然还没有开始尿血和发烧,但56号在心里安慰自己,该来的会来的。
直到等在B超室外面,56号还绝对的肯定自己的病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56号知道自己的病很难缠,他从来没有这么果断向老师请假来了医院,他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暴风骤雨的准备了,他告诫自己要冷静,轻松而乐观的告诉老师同学,朋友,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要做好休学的准备了。
走廊里是一张张孤独冷漠的表情,与冰冷白色的地砖色调一致。这个时候56号又想尿尿了,现在是15:15,今天上午56号从早上起床那泡尿算过,他今天上午已经尿了8泡尿了,一个人一天正常的排尿次数为6-8次,56号半天就超支了,56号给自己下了通牒,下午必须矜持。56号憋尿还有另一个原因,是B超单上提醒的,“请您在做B超前保持膀胱充盈”
医生在门缝中伸出头喊56号和57号进去,56号紧张的不知所措,他的心乱跳,恐惧也在跳,56号慌乱的开始脱裤子了,医生却喝住了他。
“你想干什么”
56号清醒了,57号已经躺在一张床上,56号才发现自己的可笑,原来自己不自觉的要脱裤子打针了。56号提上裤子躺到床上,医生问56号以前做过B超没,56号说没,医生给56号腰腹部擦了一种东西,56号感觉医生像用猪肉一样在自己身体上涂了一层油脂。56号慢慢平静许多。“前列腺,小李,你过来看一下”医生突然这么一喊,56号全身又被揪紧了。。。。。。
出了B超室,56号先去尿了一次,在大厅等B超报告单的时候,56号更紧张了,怎么会是前列腺炎呢,但56号转而想,怎么从来没想到过是前列腺炎呢,56号进而想,这传出去也太让人抬不起头了。
结果一天时间只是56号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医生看了看尿检和B超报告单,说了句什么问题都没有就要打发56号走了,56号坐在原地错愕了很久,这是他太想要的结果也是他太不想要的结果。“可我尿频的厉害啊,我今天已经尿的手都抽筋了”56号还不死心。医生依旧漫不经心,“是你精神压力太大了,休养下就好了”
一切丝毫应该涣然冰释了,但56号还是没有让自己解脱,在这次看完病很久,56号仍旧认为自己有病,只不过是自己挂错号了,他不应该挂肾内科,而应该挂肛肠科或者神经科。然后56号铩羽而归打道回学校,但回到宿舍没呆一会,56号又跑向车站,折回医院,他原来把课本落在医院的凳子上了。56号记不起自己走的时候拿没拿,这时候56号今天一直忽略的神经衰弱问题出现了,56号首先意识到今天没有挂神经科的号是个天大的失误。56号戎马倥偬折回医院,却没有 找到书,他失望了一会,又在天黑以后马不停蹄赶回了学校。
回到宿舍以后,56号的头已经有些疼了,整个一天时间让他心力交瘁。他坐在凳子上,几乎陷进凳子里。这时他看到自己的书本搁在厕所门口的鞋架上,56号回光返照一般躁动了,他怒了,但56号间又熄灭了,下次不要这样开玩笑了,56号对自己说,然后上了床。
56号在每天早晨都要问自己一个问题,这早晨有什么美好的,自从他做过一份抑郁症测试卷以后,他记下了其中一些问题,于是每天都在一种验证中开始。
课间的时候,56号出教室透气。走到栏杆跟前的时候,56号已经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要将自己往下吸。56号现在在5楼,他向后退了一步,避免直接看到楼底下,他害怕自己一个出神或者恍惚就被趁机吸掉下楼。对面3楼一个男生站在栏杆旁边用手摇了摇栏杆,似乎在试探栏杆的牢固性,男生双手抓住栏杆突然向上纵身一跳,将上半身撑到空中,身体被下面的吸引力吸着,绕着栏杆旋转了起来,整个人就被摔倒了楼底下,啪的一声,撞击声将56号从自己的意识中拽了回来,56号打了一个激灵,向后退了一步,那个男生还撑在半空,若无其事的向下看。
课堂上老师不知道在讲些什么,56号的注意力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无法静下来,56号知道这是神经衰弱的体现,这是一门昨天刚上过的课程,56号却一点也记不起昨天上的是什么内容,学了些什么东西,这让56号甚至有些烦躁了。56号的拔毛癖又犯了,他不停的揪自己的头发,56号越揪头发他就越烦躁,56号的记忆像被人涂抹一样空白,又像被一层白幕遮挡了。列宁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56号感觉自己现在就在背叛自己的功课,56号已经没有心思听老师的课了,老师乱糟糟的方言加剧着56号的冲动,56号看了看下课时间,用眼睛咬着老师,真想冲上去锤他一顿。
在同学之间56号依旧大大咧咧,有时候会以开玩笑的口吻告诉别人有抑郁症,在不经意间输出自认为很重要的秘密,却还是不自觉寄希望于他人。但同学常是带着嘲弄的姿态来打量着这个自认为有病的人,那样子像在看一个戴着胸罩的男人。56号不愠不怒,因为一切到头来还是要自己一个人来承担,抑郁症像留在自己身上的后遗症,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发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他彻底崩溃绝望。
有时候常常是以此为开头的。
因为一个小的变故或想法,56号就会疑虑这会不会致使自己的抑郁症发作,于是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大口吸气,他越是这样担心, 它就越猖狂,56号越来越紧张,开始不停揪自己的头发,而沮丧这个时候也被拧开,像水龙头一样注入到他的身体,56号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压抑沉重,56号慌不择路的赶回宿舍关上门坐到地上,这时候的沮丧液体已经灌满他的身体往外溢了,他在一只容器内,整个人像药一样被浸泡在灰色的液体中。
关上灯,56号一个人坐在宿舍内,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也被感染,在他的胸腔内慢慢积聚膨胀,堵得他难受,56号拿了一根烟抽,火星在黑暗中戳出一个红洞,烟变得难抽,56号却不想扔掉。56号的嗓子痒,咳出痰向盥洗池吐的时候,痰却扯在嘴唇上反弹回来黏在56号的下巴上。
56号很顺从的被欺侮着,56号从来都不是个有趣的人,而沮丧从不厌倦56号的枯燥没趣。蟑螂无视他的存在在地面上飚着步子,肆无忌惮践踏56号的身体。黑暗中56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窗口,连接身体的内部和外部,他想着什么又好像没想什么,连他自己也纳闷了,什么都没想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一段时间后56号拉开灯,突然的光亮让56号的眼睛发涩,56号在屋内走了几圈后翻开手机的电话簿,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联系人的名单翻了两遍,对应的朋友在他的心里也过了两遍,他想找个朋友说说,哪怕只是听听别人的声音也行,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这时候56号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没有朋友,孤独才是他真正的朋友,56号崩溃了,成群的难受像野兽一样扑过来撕扯他,56号在心里嚎哭着,像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一样脆弱。
再次关掉灯,56号瘫软一样睡在地上,56号平静了一些,他能听到蟑螂沙沙的步子声,当一只蟑螂跑到他腿跟前时,56号只是动了一下手就抓住了它。56号看都没看塞紧自己嘴里嚼了起来,蟑螂的汁液染黑了他的牙,翻折的翅膀塞到了他的牙缝,但他看都没看又将第二只蟑螂扔进嘴里。。。。。。。
56号的拔毛癖也越来越严重,在上课的时候,在写作业的时候,只要是坐着或者站着闲下来的时候,56号就控制不住狗改不了吃屎要去拔自己的头发,这种癖好像毒瘾一样深入骨髓,让56号十分痛苦。对此56号想过两种有针对性的措施,一是剁掉自己的手,二是刮成秃子。权衡两者,56号保留了意见,只是备了一把剪刀。只要自己想拔哪里的头发时候,56号就果断剪掉哪里的头发,56号以前留的是长发,现在同学见到他总要问他是不是脱发了。剪下头发以后,56号总是捻在手里看看,然后吹散它们。这时候56号已经坐在台灯前面2个多小时了,却还连作业本上题目一个都没做出来。
同时56号已经开始便血了,56号知道这是抑郁症伴随的植物性神经紊乱,还有他的慢性咽炎也一样。当56号发现自己便血时,惊慌过后首先想到是再去医院挂个肛肠内科。但一会他确定问题根源在于抑郁症,其他的都是障掩罢了。
在去学校心理咨询室的路上,56号重复其实一直疑惑他的问题,到底自己有没有病,是自己真有抑郁症还是自己强加给自己一个那样的帽子,这样一想56号突然豁然开朗,因为不管哪种情况都导致56号相信自己有病,而他宁愿相信自己有病也是有病的一种体现,抱着自己一定有病的心态,56号进了咨询室。
但56号没有被成全,一个女学生说必须提前预约咨询师。说着拿出一张表让56号填,说话的时候女学生一直盯着56号月球一样凹凸不平的头,56号看她,女学生就不好意思的说“你的头发很fashon,很个性”。填了表后56号被告知下周星期二来这里,56号说行,刚踏出门口56号又转回来。女同学放下书问还有什么事,56号不好意思的再问“刚才说是星期几?”
在56号的发型越来越丑陋硌眼的同时,56号又怀念起网络了。
在这之前一段时间内,56号一度沉溺网络不能自拔,那也是56号最萎靡腐烂的一段生活,不出宿舍,一天只吃一顿饭睡三个小时。一周以后一次56号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眼睛一发黑,头就扎到了便坑里,56号还醒着却没有一点力气将自己提起来。他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等死一样等在厕所。
56号看着柜子下面的笔记本电脑,就是那次以后56号发狠摔烂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他将电脑卡在门缝里,一脚踩在墙上,一手使劲拉门妄想像夹核桃一样夹碎电脑。无果而终他还是采用传统的摔和脚跺办法。知道自己筋疲力竭。现在56号看着摔烂的笔记本电脑,像个吸毒犯看自己身上曾经留下的针疤一样复杂,他对自己说现在再也不会拿电脑出气了,他义无反顾的走向了网吧。
56号认为网吧是妓院,一方面根据计算机的机谐音,一方面则是本质都是一人一机,让你随心所欲满足你的精神需求。56号选择了最阴暗,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开始他的嫖机(妓)生活,选择了网络游戏这位名妓。
妓女的包容在网吧里得到了最大的体现,同时你的精神缺少越多,在这里你得到的体贴与呵护越多,56号在这里不仅摆脱了拔毛癖,抑郁症,神经衰弱,焦虑。还赚到了一大堆满足感,这时候的56号获得新生分化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还残缺的过去的他,一个是新生后崭新的他。10点多的时候,原先的他卑怯的喊现在的他回去,现在的他一个眼神就让过去的他畏首畏脚不敢再多嘴了。原先的他躲在角落里学现在的他高傲的表情,试了几下就泄了气,过去的他叹道“我怎么就这么猥琐呢”。
当56号企图第六次纵容自己继续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30.这个时候宿舍楼关门已经半个小时了。56号匆匆下机走到外面,外面又下起了小雨,这雨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天,因为着急赶回宿舍,56号想都没想冲到了雨中。
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卷闸门已经关上了,大门旁边站着一个打伞的女生,56号有些诧异。当他准备翻越卷闸门的时候,女生说话了。“那边有水潭,你翻得时候小心点”56号感觉出一丝温暖,转身看那女生的时候两人都有怪怪的感觉,56号说谢谢,然后一纵身跳过水潭,但56号低估水潭的范围了,56号落地的时候还是溅起一片水花,56号停都没停就奔向了宿舍。
跑到半路的时候,56号想不应该让那女生一个人留在外面,这么一想他慢慢停下了步子,然后他又奔到卷闸门前,那女生还站在那,56号看出了她的孤独无助,56号用手抹掉脸上的水。说。
“需不需要帮忙”
女生还在犹豫,56号按捺不住。“我可以帮你过来”
女生不知道该怎样拒绝56号,就说“水很深,你的鞋会被弄湿的”
56号踩进水潭走到卷闸门前提起脚,水哗哗的往下流,56号得意的说“这下反正已经湿了”
女生最终合了伞,攀上了卷闸门,她的动作很谨慎小心,有着女生的矜持。56号背对着她站在卷闸门跟前,她的双臂搭住他的肩膀时他既紧张有激动,接下来他抱住了女生的腿,女生的腿被56号抱住后,她的双臂就离开了56号的肩膀,只是扶在他的背上,看出来她仍是矜持的。而56号是快乐的,56号这次赚到了大便宜。
56号放下女生以后,女生向后退了一步,56号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女生身上,56号说,我送你回去吧。两个人都走,接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56号绞尽脑汁想要解除冷场,却想不出一个好的开头。女生走得慢,56号总是不知不觉撇下了女生,当他发现以后就尴尬的放慢步子,在两人并行的时候,56号有时候会偷偷瞥上女生几眼,只要成功截取一点画面56号就暗自欢乐大半天,他一欢乐就得意忘形了,一得意忘形就又把女生撇在身后了。
直到他们走到女生宿舍门口才意识到雨伞落在卷闸门上了,56号不假思索的又表现了一回。。。。。。
第二天醒来以后56号找不到他的外套了,他把被子翻过来翻过去。在柜子里,柜子下面都没有找到。难道昨晚的梦还真有那一回事,56号想。事实上,56号昨晚回来之后对于没有帮助到那个女生一直耿耿于怀,56号想如果他当时不那么焦急或者及时回头都可以应此而结实那位女生。所以昨晚上回来以后,他都在做填空题一样,幻想杜撰着本应该发生而没有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天又一天,每天晚上从网吧里跑回来以后,56号都在幻想中与那位女生见面,有时候没下雨的时候56号就双手扶着女生从卷闸门上下了,女生跳到地上时差点扑到56号的怀里,这样总会让56号乐滋滋一阵子,而那位女生总是像约好一样11点以后出现在校门口。她们俩很少说话,很少面对面,很少眼神交流,但56号已经很满足了,她在他的身边,56号就有无法言说的快乐。
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时间长以后,56号就知道有问题了,原来自己有问题,自己是个有问题的人。
56号恼怒了,现实中自己就是一个病人,竟然在幻想中也是个有病的人
一周后星期二,心理咨询室打电话给56号时,56号看着这个陌生来电,奇怪哪个有良心的会惦记起他了。当电话里提起心理咨询的时候,56号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狠狠骂自己,这个没记性的东西。
56号坐进沙发,心理医生是位中年妇女,她慢慢戴上眼镜。
“以前做过心理咨询吗”,医生的声音温和而慈祥,安定了56号
“没有”
“那你知道心理咨询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和人身体一样,心理有病了也得看病”
“嗯,现在我们开始,在开始前我们先有3点必须提前申明,1、心理咨询不是万能的,不能达到治愈的目的。2、心理治疗是个漫长的阶段,需要两者的长期配合。3、我们遵守保密原则,但不包括你有自杀,自残等严重危害的倾向。”
“我懂”
其间,56号再次注意到医生有意识留意自己的头发,她问什么56号就回答什么,56号说自己的症状,自己的现状,自己的努力,一切对答如流,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病了。医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的重心似乎偏向于推翻56号有病而进行了。让56号怀疑眼前这个资深人士是否了解抑郁症,神经衰弱,焦虑症。网页上介绍的那些症状56号几乎看的滚瓜烂熟了,56号是按照正确答案来回答的。
医生有些无奈了“好吧,既然你一直在强调你有那些病,那些病都是在一定时间内,因为长期的矛盾积郁下来的,现在你能说说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吗”
56号不知所措了,但他还是尽量维持自己 的平静,他不想谈他的过去,现在也无从谈起。56号耍起了滑头,“咱换个话题吧”
“你的问题其实就在这里,我可以肯定你有一定的焦虑,你很可能以前一直活在过去中,现在又在未来中。而当下却成了你的空中楼阁”
一针见血,56号无言以对了
“我们了解它是为了重新审视它,接受它,战胜它”
过去这个话题像个被仍在角落里积满灰尘的盒子。56号把它收起来已经很长时间了,他都忘记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56号像个突然被揭发的窝藏证据的罪犯一样窘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开口以后却从头说起了那位女生,从他们认识说起,医生认真听着。
。。。。。。。
。。。。。。。
。。。。。。。
“有一天那位女生告诉我的真实情况是,她其实租住在学校外面,那天是站在外面等人的,因为不好意思拒绝我所以陪着我翻了进来”
医生看着眼前的56号,这个眼神不恍惚,语言表达也正常的人怎么也不像有多么严重的心理患者。56号讲给他的故事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似乎和他的过去没有一点联系,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似乎有些什么故事,她能体会到一些出人意料和变故。故事毫无防备的逆转很戏剧化,她不知道是不是56号在暗杀她一些什么。
“你是指它的象征意义?”医生试探性的问,56号目光呆滞,像灵魂出窍一样变得麻木。医生又问了一次,将手在56号的眼前晃了晃。56号还是没有反应。
56号该讲的都讲完了,他已经溜走了。
(完结)---------------------------韩大河
还没人赞这篇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