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一个公务员前的思想报告
从某天起，
我就觉得自己牛逼了起来。
我考上了公务员。
这就好比几十年前经过体能测试当上了兵，
胸前至少得挂一个大红花，
牙齿一定得露在外面，让别人觉得你是在笑。
然后被一辆老式解放牌卡车拉上，
围着小县城转上好几圈。
在考上公务员之前，我是个自由职业者。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
具体来说，从给西班牙人端盘子到帮小学生写作业，我都干过。
那时候，我睡在上海的一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建的木头房子里。
十几平米的地方，生活着六七个人。我同事山姆一家和我。
属于我的地方只有一张一米宽的床。
不睡觉的时候，我的行李放在床上。
睡觉的时候，行李在我身上。
在此之前，我睡在普陀区真光村的某个屋檐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我从没觉得自己属于那里，随时在准备离开那个地方。
后来，我离开上海回了家。那是江南的一个小县城。
如同所有的小县城一样，它在努力朝有更多工厂更多房子更多人口发展。
像在不断做隆胸手术般在变大。
从小我就在试图离开这个地方，
我跑去数千公里外的成都念大学。
毕业后因病留在家，病好后去了上海，最后还是回了家。
几个月后的某天，我写了篇题为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的日志。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许许多多我大学时代的东西涌现出来。
鱼和我在县城小站的站台等火车的时候，
我手机里有一篇叫《居热和他的那些女人们》的半成品文章。
然后我们遇见了胡阳和朱金山的姐姐。
那半成品的文章开头这样写道：
“已经是第十二天，我从黑暗中醒来。
窗外不时传来说话谈笑的声音。
我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
我躺在两米高的床上，面对天花板。
屁股下压着的该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床下边是书桌，上边堆着几个月一来的脏衣服，
五六个可乐瓶，几乎没被翻过的课本以及把课本沾上油渍的一罐潮州橄榄菜。
整个寝室只有一群蚊子和我。
而我口干舌燥，想朝挂满内裤的窗口喊草你妈，却发不出声来。”
这个开头和居热以及他的那些女人难以扯上关系，
于是我把它搁了起来。
有时候我会逼自己三天或者四天内必须写好，
如此会使得我如拉不出屎来一般痛苦。
开往市里的火车票只要四块五毛钱。
一台手扶拖拉机运几十头猪到市里，
油钱和过路费分摊到每头猪身上也和四块五毛钱差不多。
当然，拖拉机上的猪说不上舒适。
吃喝拉撒都挤在一起，屁股顶着屁股，脸被挤到紧紧贴在猪笼上。
但在猪看来，有个站住脚的地方就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啦。
猪的感受，大致上那就是我们的感受。
鱼，胡阳，朱金山的姐姐和我都是去市里考公务员。
鱼和我同窗八年，胡阳和我同窗六年，朱金山和我同窗四年。
下火车后，我们诚邀朱金山的姐姐代朱金山共享多年的同窗之谊，一起去某酒店开房。
她说她住同学家，飞快地跑了。
对于考试，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否考上。
大学时代，明明似乎应该理论上能及格的，结果挂了。
之前我有过一次公务员考试的经历。
我所报考的职位招三个人，二比一进实习期。
笔试是主观题，我考了第二名。
第一名七人并列！！！很神奇啊！！！
我想那七人之中总有几个狐臭，或者脸和屁股调了个的吧。
结果人家不用体检，我就绝望了。
在古代，一般都是才气太大被皇帝或者强盗请去做事。
而才气大的人都认为，皇帝也罢流寇也罢都是粗俗的人，不愿意与之为伍。
很多人是被绑着去做官，更有甚者是以死相逼不愿做官。
譬如，一个叫陶渊明的七品县令，说老子不干了，每月只发我五斗米。
他见六品要跪见五品跪见四品还要跪，一到三品的官不一定见得着。
皇帝就更别说了，见了他身边传圣旨的太监啊他用过的夜壶和厕纸啊他和他祖先的画像啊都得跪。
于是陶渊明跑去南山下采菊花去了。
这到底是陶渊明在犯贱还是我在犯贱啊。
可能陶渊明认为跪得最多的人该拿最多的俸禄，
但这就不免侮辱了很多人的智商。
我宁愿承认我犯贱，也不会说陶渊明是个贱货。
我认识他，但他肯定不认识我。
说死掉的人坏话很是无趣，因为他不会反驳。
当然他有可能总吊在你后边，让你感觉得到他又看不到他。
次日就是犯贱的日子。
可能很多人会理直气壮说，明明明天是公务员考试。
好吧，按他们的说法，公务员考试日。
他们是一大群人，不管他们说得对不对，他们总是一大群人。
从前有个叫布鲁诺的傻逼支持日心说，
结果被一大群支持地心说的人活活烧死啦。
对于我而言，我是犯贱日或凌辱日的支持者，一大群人是公务员日的支持者。
我可不愿被烧死，于是我就装作是公务员日的支持者。
公务员考试的前一天，我是如下度过的。
早九点到十一点，等火车，挤火车。
早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与鱼，胡阳，王斌在酒店里看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
下午一点到下午三点，队伍壮大到六人，在小饭馆吃饭，喝酒。
下午三点到下午六点，DOTA。
晚六点到晚八点，我叔叔请我们吃饭，喝了酒。
晚八点到晚十点，聂哥请我们KTV。喝了酒。
晚十点到凌晨一点，鱼他们先回了酒店，聂哥和我在路边吃烧烤，喝白酒。
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半，四个人在房间里聊天。
凌晨三点半到早上七点半，睡觉。
半小时起床洗漱。
早八点到早九点，上厕所，不上厕所，还是上厕所？算了憋到考试结束吧。
九点，考试开始。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从前经常得向淑娴汇报行踪。
而她借行踪来关怀我。
当然，这是她的说法，可信度很低。
因为即便我不干什么坏事，我也常常对我的行踪予以掩饰。
汇报行踪是件很无趣的事，掩饰行踪就很是有趣。
我又考上了第二名。
可能前边又有七人并列第一。
但这次我报的职位招八个人。
也就是说，除非第一名并列八人，
否则谁也阻止不了我这个犯贱日支持者啦。
写于2010年6月26日
我就觉得自己牛逼了起来。
我考上了公务员。
这就好比几十年前经过体能测试当上了兵，
胸前至少得挂一个大红花，
牙齿一定得露在外面，让别人觉得你是在笑。
然后被一辆老式解放牌卡车拉上，
围着小县城转上好几圈。
在考上公务员之前，我是个自由职业者。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
具体来说，从给西班牙人端盘子到帮小学生写作业，我都干过。
那时候，我睡在上海的一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建的木头房子里。
十几平米的地方，生活着六七个人。我同事山姆一家和我。
属于我的地方只有一张一米宽的床。
不睡觉的时候，我的行李放在床上。
睡觉的时候，行李在我身上。
在此之前，我睡在普陀区真光村的某个屋檐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我从没觉得自己属于那里，随时在准备离开那个地方。
后来，我离开上海回了家。那是江南的一个小县城。
如同所有的小县城一样，它在努力朝有更多工厂更多房子更多人口发展。
像在不断做隆胸手术般在变大。
从小我就在试图离开这个地方，
我跑去数千公里外的成都念大学。
毕业后因病留在家，病好后去了上海，最后还是回了家。
几个月后的某天，我写了篇题为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的日志。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许许多多我大学时代的东西涌现出来。
鱼和我在县城小站的站台等火车的时候，
我手机里有一篇叫《居热和他的那些女人们》的半成品文章。
然后我们遇见了胡阳和朱金山的姐姐。
那半成品的文章开头这样写道：
“已经是第十二天，我从黑暗中醒来。
窗外不时传来说话谈笑的声音。
我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
我躺在两米高的床上，面对天花板。
屁股下压着的该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床下边是书桌，上边堆着几个月一来的脏衣服，
五六个可乐瓶，几乎没被翻过的课本以及把课本沾上油渍的一罐潮州橄榄菜。
整个寝室只有一群蚊子和我。
而我口干舌燥，想朝挂满内裤的窗口喊草你妈，却发不出声来。”
这个开头和居热以及他的那些女人难以扯上关系，
于是我把它搁了起来。
有时候我会逼自己三天或者四天内必须写好，
如此会使得我如拉不出屎来一般痛苦。
开往市里的火车票只要四块五毛钱。
一台手扶拖拉机运几十头猪到市里，
油钱和过路费分摊到每头猪身上也和四块五毛钱差不多。
当然，拖拉机上的猪说不上舒适。
吃喝拉撒都挤在一起，屁股顶着屁股，脸被挤到紧紧贴在猪笼上。
但在猪看来，有个站住脚的地方就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啦。
猪的感受，大致上那就是我们的感受。
鱼，胡阳，朱金山的姐姐和我都是去市里考公务员。
鱼和我同窗八年，胡阳和我同窗六年，朱金山和我同窗四年。
下火车后，我们诚邀朱金山的姐姐代朱金山共享多年的同窗之谊，一起去某酒店开房。
她说她住同学家，飞快地跑了。
对于考试，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否考上。
大学时代，明明似乎应该理论上能及格的，结果挂了。
之前我有过一次公务员考试的经历。
我所报考的职位招三个人，二比一进实习期。
笔试是主观题，我考了第二名。
第一名七人并列！！！很神奇啊！！！
我想那七人之中总有几个狐臭，或者脸和屁股调了个的吧。
结果人家不用体检，我就绝望了。
在古代，一般都是才气太大被皇帝或者强盗请去做事。
而才气大的人都认为，皇帝也罢流寇也罢都是粗俗的人，不愿意与之为伍。
很多人是被绑着去做官，更有甚者是以死相逼不愿做官。
譬如，一个叫陶渊明的七品县令，说老子不干了，每月只发我五斗米。
他见六品要跪见五品跪见四品还要跪，一到三品的官不一定见得着。
皇帝就更别说了，见了他身边传圣旨的太监啊他用过的夜壶和厕纸啊他和他祖先的画像啊都得跪。
于是陶渊明跑去南山下采菊花去了。
这到底是陶渊明在犯贱还是我在犯贱啊。
可能陶渊明认为跪得最多的人该拿最多的俸禄，
但这就不免侮辱了很多人的智商。
我宁愿承认我犯贱，也不会说陶渊明是个贱货。
我认识他，但他肯定不认识我。
说死掉的人坏话很是无趣，因为他不会反驳。
当然他有可能总吊在你后边，让你感觉得到他又看不到他。
次日就是犯贱的日子。
可能很多人会理直气壮说，明明明天是公务员考试。
好吧，按他们的说法，公务员考试日。
他们是一大群人，不管他们说得对不对，他们总是一大群人。
从前有个叫布鲁诺的傻逼支持日心说，
结果被一大群支持地心说的人活活烧死啦。
对于我而言，我是犯贱日或凌辱日的支持者，一大群人是公务员日的支持者。
我可不愿被烧死，于是我就装作是公务员日的支持者。
公务员考试的前一天，我是如下度过的。
早九点到十一点，等火车，挤火车。
早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与鱼，胡阳，王斌在酒店里看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
下午一点到下午三点，队伍壮大到六人，在小饭馆吃饭，喝酒。
下午三点到下午六点，DOTA。
晚六点到晚八点，我叔叔请我们吃饭，喝了酒。
晚八点到晚十点，聂哥请我们KTV。喝了酒。
晚十点到凌晨一点，鱼他们先回了酒店，聂哥和我在路边吃烧烤，喝白酒。
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半，四个人在房间里聊天。
凌晨三点半到早上七点半，睡觉。
半小时起床洗漱。
早八点到早九点，上厕所，不上厕所，还是上厕所？算了憋到考试结束吧。
九点，考试开始。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从前经常得向淑娴汇报行踪。
而她借行踪来关怀我。
当然，这是她的说法，可信度很低。
因为即便我不干什么坏事，我也常常对我的行踪予以掩饰。
汇报行踪是件很无趣的事，掩饰行踪就很是有趣。
我又考上了第二名。
可能前边又有七人并列第一。
但这次我报的职位招八个人。
也就是说，除非第一名并列八人，
否则谁也阻止不了我这个犯贱日支持者啦。
写于2010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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