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书楼经学大要 第二讲 (二)
第二讲
(二)
上一堂我说,我们不能不研究经学;今天又提,大家就当深切注意。我在民国十五年到十七年间,写了一本《国学概论》,这书是我在无锡师范学校的国文讲义。今年民国六十三年,相隔快近五十年。我当时在教中学,学校规定每位国文先生须教四门课第一年“文字学”,第二年“论语”,第三年“孟子”,第四年“国学概论”。我在任课中,写成了四本讲义。第一本《文字学大义》,因想日后补充,写的较简,而以后兴趣与注意力转向别的方面,一直没有能补充出版。自谓此讲义颇曾用力,有新得,至今此讲义已无法觅得,引以为憾。第二本《论语要略》,第三本《孟子要略》,后来都已出版。第四本《国学概论》,经三年才写成,亦交商务印书馆付梓。书中第一章,便是《孔子与六经》,正是我今天要讲的题目。
照我讲法,《六经》与孔子,至多也仅有一部分关系。故讲孔子,并不必讲《六经》。可是到今天,并不见人批评讨论。现在我们如何上这堂课呢?我今天只有把四十八年前所讲的重讲一遍。这些教材拿到今天来讲,其中问题,仍不会有结论,也不能把来详细讲。即此可见,今天我们的学术界,对许多问题没有更深一层的进展。学术上须得有结论,才能有进步。大家分别走路,没有一个共同问题来研究,这又会有什么成绩呢?
我最近应孔孟学会之请,写了一部《孔子传》。这书我本不打算写,因为我在写《国学概论》之前,先曾写了一部《论语要略》,其中便有一篇《孔子传》。在《国学概论》出版后,我又写了《先秦诸子系年》,此书也在民国二十四年出版,距今已达四十年。书中第一卷三十篇文章中,考订孔子一生的,便占二十七篇。第一篇是《孔子生年考》,最后一篇是《孔门传经辨》。十几年前,我在美国,又写了一部《论语新解》。所有我对孔子的行事和思想的一切意见,都在这三书中。所以我不愿再写,该让别人来写。可是孔孟学会坚持要我写。我写了后,却又觉很高兴,自己觉得总算自己还是有长进。这本比我前三书,还发现有新见解。可是这本书写成,遭到孔孟学会退稿。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请了写书,而又遭退稿的。我本想搁下再说吧,结果有位女记者在一会上,听到一位孔孟学会委员,公开批评这份稿子,而来访问。余意孔孟学会退稿,非比书铺退稿。“学会”非比寻常,并且又是国立的。这样的退稿,诚是一大问题。所以我甚愿另交一杂志社出版,欢迎社会大家的批评。可是到今天,未经一人批评。这是大家赞同呢?还是大家根本不理睬?若是不理睬,国人关心的是什么?中国文化已沦落到什么程度?要知一个国家民族不能没有历史文化,而一国家民族对自身的历史文化不关心到此地步,绝对不会有前途。
另说我在四十八年后,仍可以再讲这些老话和书,可见这书的价值。如果再过四百八十年,这书仍值讨论,则更见价值了。今天台湾最严重的,是大家对历史文化的重大问题都不理睬,而这也是对历史文化伤害最可怕的一种风俗,比之大陆上的对本国文化提倡破坏,其实有过之无不及。我写《国学概论》时,正是新文化运动“打倒机家店”时。当时我的《国学概论》写成,有人批评“国学”二字不对,因学术是无国界的。其实世界各国都有其特有的学问,这问题并不奇特。
孔孟学会退稿,据说是因我在这书里没有讲《六经》,《史记》上说孔子“删《诗》《书》,订礼乐,赞《周易》,作《春秋》”。我的说法,只是“作春秋”有其事。“订礼乐”也有之,但并不如我们所想象,那真实情形也无法再讲了。此外“删《诗》《书》”、“赞《周易》”,实在并无这回事。这些话我早说过,其实也并非我一人创见,只是荟萃前人成说,而成此结论。诸位对此问题,除读我的《国学概论》第一章外,也可看我《先秦诸子系年》第一卷的最后一篇《孔门传经辨》。
(二)
上一堂我说,我们不能不研究经学;今天又提,大家就当深切注意。我在民国十五年到十七年间,写了一本《国学概论》,这书是我在无锡师范学校的国文讲义。今年民国六十三年,相隔快近五十年。我当时在教中学,学校规定每位国文先生须教四门课第一年“文字学”,第二年“论语”,第三年“孟子”,第四年“国学概论”。我在任课中,写成了四本讲义。第一本《文字学大义》,因想日后补充,写的较简,而以后兴趣与注意力转向别的方面,一直没有能补充出版。自谓此讲义颇曾用力,有新得,至今此讲义已无法觅得,引以为憾。第二本《论语要略》,第三本《孟子要略》,后来都已出版。第四本《国学概论》,经三年才写成,亦交商务印书馆付梓。书中第一章,便是《孔子与六经》,正是我今天要讲的题目。
照我讲法,《六经》与孔子,至多也仅有一部分关系。故讲孔子,并不必讲《六经》。可是到今天,并不见人批评讨论。现在我们如何上这堂课呢?我今天只有把四十八年前所讲的重讲一遍。这些教材拿到今天来讲,其中问题,仍不会有结论,也不能把来详细讲。即此可见,今天我们的学术界,对许多问题没有更深一层的进展。学术上须得有结论,才能有进步。大家分别走路,没有一个共同问题来研究,这又会有什么成绩呢?
我最近应孔孟学会之请,写了一部《孔子传》。这书我本不打算写,因为我在写《国学概论》之前,先曾写了一部《论语要略》,其中便有一篇《孔子传》。在《国学概论》出版后,我又写了《先秦诸子系年》,此书也在民国二十四年出版,距今已达四十年。书中第一卷三十篇文章中,考订孔子一生的,便占二十七篇。第一篇是《孔子生年考》,最后一篇是《孔门传经辨》。十几年前,我在美国,又写了一部《论语新解》。所有我对孔子的行事和思想的一切意见,都在这三书中。所以我不愿再写,该让别人来写。可是孔孟学会坚持要我写。我写了后,却又觉很高兴,自己觉得总算自己还是有长进。这本比我前三书,还发现有新见解。可是这本书写成,遭到孔孟学会退稿。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请了写书,而又遭退稿的。我本想搁下再说吧,结果有位女记者在一会上,听到一位孔孟学会委员,公开批评这份稿子,而来访问。余意孔孟学会退稿,非比书铺退稿。“学会”非比寻常,并且又是国立的。这样的退稿,诚是一大问题。所以我甚愿另交一杂志社出版,欢迎社会大家的批评。可是到今天,未经一人批评。这是大家赞同呢?还是大家根本不理睬?若是不理睬,国人关心的是什么?中国文化已沦落到什么程度?要知一个国家民族不能没有历史文化,而一国家民族对自身的历史文化不关心到此地步,绝对不会有前途。
另说我在四十八年后,仍可以再讲这些老话和书,可见这书的价值。如果再过四百八十年,这书仍值讨论,则更见价值了。今天台湾最严重的,是大家对历史文化的重大问题都不理睬,而这也是对历史文化伤害最可怕的一种风俗,比之大陆上的对本国文化提倡破坏,其实有过之无不及。我写《国学概论》时,正是新文化运动“打倒机家店”时。当时我的《国学概论》写成,有人批评“国学”二字不对,因学术是无国界的。其实世界各国都有其特有的学问,这问题并不奇特。
孔孟学会退稿,据说是因我在这书里没有讲《六经》,《史记》上说孔子“删《诗》《书》,订礼乐,赞《周易》,作《春秋》”。我的说法,只是“作春秋”有其事。“订礼乐”也有之,但并不如我们所想象,那真实情形也无法再讲了。此外“删《诗》《书》”、“赞《周易》”,实在并无这回事。这些话我早说过,其实也并非我一人创见,只是荟萃前人成说,而成此结论。诸位对此问题,除读我的《国学概论》第一章外,也可看我《先秦诸子系年》第一卷的最后一篇《孔门传经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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