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伏特加•酒文化•酒鬼——下诺夫哥罗德打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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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刚到下诺就发现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干干净净、不见痰迹纸屑的大街上,空酒瓶却随处可见,有玻璃的,有塑料的,还有易拉罐。它们有的规规矩矩地立在公路边的石坎上,有的横七竖八地躺在沿街建筑物的墙角下,至于背街的小巷和街心花园等处,不敢说满地酒瓶,至少俯拾皆是。我想,如果这里的空酒瓶也能像我们国内那样卖钱,那么,光靠捡酒瓶卖肯定能发财,当然,同行不能太多。素闻俄罗斯人文化素质高,环保意识强,从不随地吐痰,从不乱扔垃圾,难道……酒瓶例外?后来呆的时间长了,我才看懂了:在公共场所喝酒的人太多太多,而大街小巷里的垃圾箱太少太小。
俄罗斯人好酒善饮,举世闻名。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曾在喀山与俄罗斯朋友拼过酒,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至少7两伏特加,可人家更厉害,一仰头就是一整瓶儿,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还是败下阵来。
俄罗斯的酒有很多种类,同我国一样,大类也可分为白酒、葡萄酒、啤酒,每一类中自然又有无数个品种或品牌,各个超市的酒类专柜里真可谓五花八门,玲琅满目。还有一种名叫克瓦斯(квас)的大众饮料,不知能不能算作酒。它是用面包发酵后加果汁酿成的,酒精度极低,据说不超过1.5%,特别受老人孩子及不好酒的男女青睐。尤其是夏天,大街小巷里不仅有鲜克瓦斯售货亭,还经常有油罐车模样的售货车巡回叫卖。我曾尝过,色感和口感都像红糖醪糟水,但多了股果香味,喝起来很赶口,说是不醉人,但我想,孩子们喝多了恐怕还是会二晕二晕的。
俄罗斯最著名的白酒当数伏特加。伏特加是俄文водка的音译,而водка是根词“вода(水)”加指小表爱的后缀“-ка”构成的,所以本义应该是“可爱的水”或“水儿”。这似乎与我们重庆人常说的酒言子——“酒格嘛,水格嘛,喝格嘛,醉格嘛”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伏特加并非罗斯人的首创,而是“舶来品”。我翻译的《俄罗斯国家与法的历史》中就有这样一段记载:“伏特加最早出现在罗斯时被称为‘可爱的水’,它是14世纪从西方传入我国的,但直到15世纪才在全国普及。”大概是因为伏特加这种纯净无色的烈性饮料特别符合彪悍淳朴、耿直豪放的俄罗斯性格,所以它很快就上升到了国酒的地位,成了俄罗斯的一张名片。
伏特加是用谷物(小麦、黑麦等)和马铃薯经反复蒸馏后再经过三次以上的木炭过滤制成的,原酒的酒精浓度可达90度以上。但不知根据西方哪个国家哪个朝代的不成文法,市面上卖的伏特加都不得超过40度,也就是说,都是用蒸馏水稀释了的,在我国只能算是中度酒。不少国人以为伏特加是60度以上的烈酒,其实不然。
木炭过滤大概是伏特加特有的工艺流程,而木炭又主要烧自俄罗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白桦树,所以,任何伏特加都带有一股淡淡的桦木香味,但那股味用鼻子是闻不出来的,喝到嘴里才会有感觉,而且只有喝惯了才会觉得那是股香味,初尝者则往往认为那是股不爽的药味,尤其是中国的酒客,因为中国的白酒确实没有那种独特的味道。我就是喝了好几斤伏特加以后才习惯那种木香味的。
苏联时期的伏特加,品种单一,包装简朴,价格统一。我当年从莫斯科喝到喀山再喝到塔什干和阿拉木图,几乎都是同一品牌同样包装的伏特加,类似于“江津老白干”或“红星二锅头”,搞得我误以为天下的伏特加都一个样儿。这次到下诺才发现,俄罗斯的伏特加不仅有品牌之分,同时还有品质之别,价格也大不相同。低端伏特加,100卢布左右一瓶,高端的则要700以上。但低端伏特加今年以来价格疯涨,目前市面上最低价已上180了,而且还是打了折的。我很纳闷:莫非俄罗斯人察觉到自己的国酒太廉价,让我这个外国人捡了大半年的便宜?这一年多来,高端伏特加我不敢买,中低端的倒是喝了不少,至少二十多个品牌,但总的感觉是味道都差不多,差别似乎全在包装上:瓶子越好看,越华丽,价格就越贵。但俄罗斯朋友却不赞同我的这一看法,伊戈尔就告诉我说,廉价伏特加喝多了酒醒时会头痛,昂贵的伏特加喝再多也没事儿。可我每天只喝二两,偶尔几次陪客也没上过一瓶,从不曾醉过,也就无法分辨出所喝过的伏特加的好孬。
其实,俄罗斯也有高度酒卖,那是一种百姓自己酿造的酒,叫самогон。这个词的本义应该是“自燃火、自来火”什么的,因为它是由前缀сам-(自己)和根词огонь(火)构成的,这跟中国人把白酒叫“烧酒”很有相同之处。当然,中国的字典里把самогон译成“自酿酒”或“私酿酒”也不无道理,毕竟我们不能把喝烧酒说成是“喝自燃火”。
俄罗斯人特别是俄罗斯农民特别能酿酒,记得有部俄国小说里称他们能用石头酿出酒来,如果石头含有淀粉。过去我只听说过Самогон,却无缘品尝,因为酿造和买卖私酿酒是违法犯罪行为,苏联时期属于严打之列。现在的俄罗斯似乎管得不那么严了,前两天川外留学生小刘从他的俄国同学家里搞了一瓶自酿酒,拿来与我分享,那劲头是大,起码60度,喝下去火辣辣的,口感和度数都极像国内酒厂里的原度酒,没有伏特加那股木香味。我们这个小区还有个靠卖самогон维生的老太婆,约莫60岁上下,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出去遛弯时经常看见她端坐在一排暖气管道上(冬天),或踯躅在公寓楼的墙根下(夏天),怀里抱着用布包裹着的塑料酒瓶,默默地等待顾客。她的顾客几乎都是附近的酒鬼。交易时双方都显得非常紧张,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不说一句话。顾客走过来,把钱往老太婆手里一塞,拿过酒瓶藏进自己怀里,掉头就走。有一次我正在花园里打太极,看见三个酒鬼匆忙跑过,不一会儿老太婆怒气冲冲地追了过来,东找西寻,显然是发现少给了钱,但酒鬼们早没了踪影。
俄罗斯人喜欢以酒交友和以酒会友。要与他们交朋友,能喝酒是“捷径”,你酒喝得越多越爽快,他们就越把你当朋友看,你如果被他们灌醉了,他们就会把你当“铁哥们儿”,对你有求必应。当年我就是因为在重庆的一台酒,不仅结交了两个俄罗斯朋友,而且还得以两次带着考察团去拜访他们的家乡城市——喀山和塔什干,受到了让我们全免费的款待。
俄罗斯人喝酒特别豪爽,不论酒杯大小,也不论是伏特加还是葡萄酒,都是一口焖。当然,每次举杯前总要提议为什么干杯,哪怕每杯都是“为友谊”或“为健康”。这次到下诺,我发现酒桌上的白酒杯变小了,出现了一两杯甚至八分杯,仔细看看,呵呵,几乎都是“Meld of Chaine”,而过去,你看到的最小的白酒杯都要装二两以上。看来,习惯于大杯喝酒的俄罗斯人,现在也开始变秀气了。
俄罗斯人喝酒不择场地,而且特别喜欢在户外喝酒,这大概是由于在餐厅里喝酒太文明,太拘束。大街小巷的路边、建筑物的墙角、街心花园、河畔树林、溪边草地等,都是他们的“战场”。下诺的街头巷尾也有不少酒馆,但它们与我国的酒馆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里只管卖酒不管喝酒。酒客们沽得酒来,少数讲体面的就站在柜台前喝,多数则是跑到外边大街上吹瓶子,所以,你只要看见街头有一群人在喝酒,就知道那里一定有个酒馆,你如果从那里过,一定会有酒客向你打招呼:你好,中国人(或日本人)!。
俄罗斯人喝酒不讲究下酒菜,经常是喝“寡酒”,即使有下酒菜,多半也就是瓜子面包干什么的,显得非常“寒酸”。在下诺的滨江路上,每天傍晚都有三五成群的俊男美女,每人提一瓶酒,像提着瓶矿泉水一样,或倚着栏杆边喝边聊边欣赏伏尔加河上的日落,或坐在一排排停靠在路边的小车旁嘻哈打笑,谈情说爱。当然,在伏尔加河边沙滩上烧烤的人,下酒菜还是很丰盛的。每逢重大节日,如胜利日、城庆日,下诺克里姆林宫前的广场上都要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但为了防恐,广场的所有入口都有武警和安检设备,严禁带酒入场。这可给好酒的市民造成了“麻烦”,于是,在各个入口外的公路两侧,里三层外三层地坐满了要赶在入场前把带来的酒喝光的盛装男女,俨然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俄罗斯人喝酒,绝大部分是有节制的,但也有极少数人酗酒成性,于是就出现了酒鬼。酒鬼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里都存在,但恐怕哪个国家都没有俄罗斯多。到下诺这一年多,我每次上街都会遭遇酒鬼。他们有的在大街上跌跌撞撞,满口酒话;有的在十字路口指手画脚;有的拿顶帽子不停地划十字讨钱买酒;还有的就醉倒在路边的草丛中,花园里,有时居然还是男男女女睡成一堆。据说俄罗斯警察条例上有一条专门规定:冬天夜间巡逻要特别关注各个车站,发现醉倒在地的人立即送医院,否则就“路有冻死骨”了。
有天我和老伴儿在滨江路上散步,一个长相英俊穿着体面满脸书生气的小伙子东倒西歪地串到我们面前,突然栽倒在地,人事不醒,吓得老伴儿急忙躲闪。我还以为那小伙子突发什么疾病,赶紧上去搀扶,老伴儿拉住我说:“别去,醉鬼!”果然,小伙子满身都散发着刺鼻的酒气。过往的俄罗斯人居然没有任何人施以援手,显然,他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还有一次,是冬天,我们乘电气火车回下诺,我坐在窗前欣赏暮色中的俄罗斯雪景。列车驶抵一个小站,还没停稳,就见一团红色从车上“飞”到了露天站台上,像是被人扔下车的一个麻袋。那是个穿红色羽绒衣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在雪里挣扎了几下,却站不起来,我还以为他是急着下车被停车惯性带倒了,摔伤了,但对座的乘客告诉我,那是个酒鬼,一定是在车上发酒疯,被乘警推下车了。更令我惊奇的是,车到了下一站,这一幕又一次上演,只是“飞”出去的是个黑衣人。
进入资本主义后,随着贫富差距的急剧扩大,俄罗斯出现了“职业”酒鬼。我们所住的小区周围就有两帮:青年帮和中老年帮,每帮约莫六七个人,有男有女。这是一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尤其是中老年帮,衣衫褴褛,蒙头垢面,整天聚在一起喝酒,喝醉后就四处游荡,惹是生非,还经常相互斗殴,打得鼻青脸肿。其中有个中年妇女,脸上永远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只是部位不同。酒鬼们没有固定工作,部分人靠卖苦力生活,部分人则是靠捡破烂或乞讨度日。我刚开始出现在小区的花园里晨练时,他们就找我要过钱,要过烟。我当然没给,不是不愿给,而是我外出晨练都只带门钥匙,不带钱和烟。这些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些穷愁潦倒、好吃懒做之徒,平时也没见他们横行霸道,危害乡里,居民们对他们也只是避而远之,并不惧怕他们。后来时间长了,酒鬼们见了我还给我打招呼,有的甚至跟我套近乎,要跟我学“中国武术”。我可不敢收这样的徒弟,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念头:练“中国武术”是不能喝伏特加的。但这件事让我很有点儿悲哀:想学太极拳的居然只是酒鬼,而不是那些整天呆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或乘凉的退休老人!看来,俄罗斯老人们信奉的是“生命在于静养”,而非“生命在于运动”。
“职业”酒鬼的出现是当代俄罗斯社会的一种悲哀。小区的中老年居民看见他们就直摇头,并告诉我说,苏联时期可没有这种现象。那时虽然也有人酗酒,但都是偶然为之,因为那时人人都必须工作,参加社会劳动不仅仅是权利,同时也是义务。“不劳动者不得食”,这是社会主义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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