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拯救我

                
                
上个学期我有一个学期的休假——这是我教书以来第一次有一个学期在家休息，做瑜伽，游泳，散步，看书，写东西。我看了很多书，买的新书从地上堆起，居然有两垛，垛成矮墙，靠我的床边。老伴叫我：“书墙里的囚者”，我听了，点头，觉得自己也是被书囚禁的人。他前些天居然给我买了一个玩具狗熊，玩具熊穿着背心，背心上写着：爱书的人。我现在把玩具熊放在床头，算作自恋的象征。
书，拯救我的心。母亲的去世让我不堪打击，不教书让我有时间从悲痛中慢慢地缓过来，可是我还是不能想母亲的事情。今天早晨给妹妹看母亲葬礼的照片，不多的几张，我居然平静地看这些照片，妹妹全家走后，我一个人在家，收拾房间，洗衣服，想念母亲，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咳嗽声音很像母亲，想到一切都晚了，心如刀绞。后来我拿起书，库切的小说《夏天时光》，躺在沙发上看书，慢慢地缓解了那刻骨铭心的痛。书，拯救我。
书，拯救我的身体。今年的冬春几个月我每天躺在床上看书，把韩素音的十几本小说都看完了，我的身体就在这样的缓慢的阅读中康复了。每天在海湾边散步，思考阅读的内容，想写的文章，书抚平了我心中的忧虑与身体的软弱。
书，是我们之间无言的承诺。我看书，老伴也看书。老伴无论有什么事情，只要拿起书，他就能安静地进入思考与写作的状态里。他是读书读得格外专心的人，我是读书读得散漫的人。我的书房里天上地下都是，他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书，他借书读，从不买书。他走到我的房间，看我的书，说我是自由散漫者， 我看他的书，只有一两本，图书馆借来的，看完一本还一本，非常有序。他在写关于卡夫卡的一本书，我们常常讨论卡夫卡，卡夫卡跟我们一起生活着，有事情讨论，关于我的写作，我们不约而同：卡夫卡该怎样写？我于是重新看卡夫卡，居然把卡夫卡小说再读了一遍。
书拯救每一个书的爱人，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想象的世界，一个与现实的黑暗不同的世界。现实是黑暗而模糊的，不是吗？喜欢书的人相对单纯，生活也单纯，但不喜欢书的人会把世界弄得波澜起伏，诡秘四伏，给爱书或写书的人资料，世界就是由爱书的人和不喜欢书的人构成的。我以前跟不爱看书的人没什么交接，因为工作，我认识了不看书的人，看到他们的脸，一脸的混沌，我明白了我生命经验的意义：上天给我一个机会，要我写出我最深刻的对社会与人生的观察。我写过我的好朋友的故事，用那本书给我生活过的极权社会做一个绘像。我现在正在写的书，也是我所闻所感生活，我将给这个民主社会做一个绘像。
我今天对老伴说：书拯救我们。老伴说：书拯救你。
6/28/2013